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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睢之臣_唐酒卿【完结+番外】(29)

  贺安常姿态何其端正优雅的吃了一个,叫一向只会和辛弈赛着láng吞虎咽的萧禁头皮发麻。他一直觉得贺安常十分了得,是端的十分了得,别说京都,就是大岚也挑不出几个能比得过他的。但萧禁吧,打小就怕这种,看上去斯文冷清,实际上剖开全是一片赤子之心,一言不合就耿直策言,将天下安危都揣肩上扛,恨不得先天下而尽身的人。

  怕的要命,比赤赤和锦jī都让他怕。

  贺安常不察他心里想什么,吃了一个目光微转,竟有一股失望的意味。

  萧禁抛着松子,道:“全京都最好吃的豆沙包就这儿了,别处做不出来。”

  “不好吃。”贺安常又尝了一个,还是道:“不好吃。”

  萧禁瞪眼,“您舌头没、没咳,那您嘴叼啊。笑笑楼的豆沙包,净生哥,诶就是谢净生谢大人,他最好这味了,以前在青平天天对我姐姐念,说我姐姐做不出味。您真觉得不好吃啊?那改日尝尝我姐姐做的呗。”

  贺安常拿包子的指一怔,眸转向萧禁,道:“谢净生?”

  萧禁在他目光中莫名收了乱放的腿,腰也挺了,跟在私塾先生面前的学生似的,老老实实道:“就是他。”完了又想到贺安常和谢净生从前凑不到一块,生怕提起来惹他不快,赶紧道:“就是他这个老流氓。”

  贺安常眉一挑,面无表qíng的脸波动几分,“老流氓?”

  萧禁腰更挺了,规规矩矩道:“就他……”

  “他在青平做什么事了。”贺安常吃包子的手再次动起来。

  “调、调戏小姑娘……”萧禁怎么记得谢净生做什么事啊,他自个还青平胡作非为呢,当下脑子打结只顾着回话,一顿胡言。

  贺安常包子咬的有些慢。

  “啊,啊他还招惹野汉子。”

  贺安常包子咬的更慢了。

  “经常帮府对门的小寡妇扛东西……”要见贺安常一个包子吃的像吃人,萧禁jī皮疙瘩嗖嗖的爬起来,颤颤巍巍的请退:“贺、贺大人,我这,京卫司时辰到了……”

  贺安常风轻云淡的递了个包子给他,奖励似的道:“去吧,吃饱。”

  萧禁小心翼翼捧着包子告退,上了马要走时,忽听后边有老人咦了声道:“上边那是,那是谁呀?”

  扶着一头白发老人的儒雅男人抬头看了看,道:“那是咱们中书省贺大人。”

  “贺?”老人偏头费力的想,半响才恍然笑道:“哦,哦对,小贺的儿子。”又抬头看着上边的贺安常,缅怀似的叹道:“老夫原先还道是晖阳候呢。”

  “您又糊涂啦,晖阳候已去了……”

  萧禁的马跑起来,晚秋风刮脸,将他才热起来的心又刮的个透凉。手里的包子褪掉温热,他猛然一个拉马扬蹄,在马鸣声中,将包子扔进窄巷里。蹲一边的野狗倏地蹿过来,萧禁冷眼看着包子没了,又生了股悔意。

  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低骂道:“没出息!”

  作者有话要说:  ①:“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从军行》太白诗

  ☆、旧梦

  贺安常幼时启蒙实是晖阳候,他贺家虽都是刚正不阿的直臣,却没一个有他这份举手投足的风雅。早年老贺大人尚在朝中时,行走中书尚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教导家中稚子?晖阳候那会归居鹿懿山府,家中都是女儿,便将贺安常时时抱在身边,教他笔墨认书。

  晖阳候去后有了萧禁这独独一苗,他耳里听的眼里看的都是晖阳候如何风采。在京中住的那几年,没少有人在他耳边念着贺安常的名字。多少老人家都道贺安常才更肖晖阳候,这萧禁嘛,就徒留了个皮囊,xingqíng志趣无一相同。

  所以叫萧禁看贺安常,想亲近些,心里又不是滋味。不亲近吧,心里更不是滋味。他这一归京做了京卫使,再看贺安常已然成了中书要臣,便自然生出一种追逐此人何日能成的念头。

  他看贺安常,就像弟弟看兄长,还是年年仰望的长兄。直到他到青平,日日跟着谢净生摸鱼偷鸟,才知道兄长这个词也能不正经的流氓地痞。可年纪稍长后,肩上能扛事了,他能和谢净生勾肩搭背叫着哥哥长哥哥短。却唯独对贺安常愈发束手束脚。

  这其中滋味,让他长叹一声,只能骂一句没出息。那野狗吃了他心思百转的豆沙包,见这人在马上愁眉苦脸,以为他还要再抛几个,便坐在巷口摇尾不走。

  萧禁一见它摇尾讨好的样,脑子里就是自己方才在贺安常面前摇尾巴巴的样儿,不禁恼羞成怒,隔空抽了马鞭,骂道:“吃了小爷的包子还卖甚么乖!快滚蛋!”

  野狗一夹尾,讪讪跑了。萧禁一看它这畏畏缩缩的背影,心里更窝火。却说这小子只想着自己那点别扭心思,已经全然忘记了方才编排谢净生那几句。

  那边京卫司的马也到了平定王府,辛弈才睡下没多久,曲老得了柏九的命,自是不敢入内打扰。只将人接了,请吃了顿茶,把萧禁传的话听了就叫人去了。过了半个时辰,里边才传来动静。

  曲老入门时还听着大人低声哄着什么,心道这是世子爷又赖chuáng呢。曲老止步帘前,出声禀道:“大人,京卫司来人了。”

  辛弈一听声,chuáng也不赖了,立刻爬起身去一旁屏风后穿衣。柏九怀里空了人,就翻身坐在chuáng沿,取了一侧搭放的外衫随手罩了,出了帘问道:“何事。”

  曲老将话呈了,柏九喝茶漱了口,道:“人还没到,不值得念。”

  曲老将杯给换了,沉声道:“太子这一程走得快。”江塘水淹了青平长河,阻住了无翰佛山的道。太子恐怕早知京中的召令,偏就耐着xing子佯装不知绕了远路,将山yīn走了一遍,随后脚程奇快,多半是在山yīn得了什么消息。

  “马上就立冬了,赶着年会呢。”柏九在椅上坐定,不瘟不火道:“他赶着回来收拾人,山yīn自是要去的。”

  都道柏九是从山yīn贪响大案开始平步青云,辛弈也是从山yīn得来的,若说山yīn没什么柏九的痕迹,那自是不可能。可唯有曲老知道,山yīn,还有了不得的事qíng。

  辛弈正从屏风后出来,经过柏九这椅时俯了身过来。柏九仰头靠过去,辛弈伸手给他把后领抚平。柏九虽一直牵着笑,可这一手硬是让大人眼里才凝的寒霎时都散完了。辛弈耳尖一烫,自觉端了桌上一杯茶,到窗边榻案上看卷宗去了。

  曲老便没再提山yīn旧事,退身下去了。

  柏九就着椅靠,不知想着什么。辛弈静心看着卷宗,半响没听着动静,目光便转过去,正撞柏九狭眸里。

  柏九笑,“看完了?”

  辛弈颔首,慢吞吞道:“太子要回来了吗?”

  “路上呢。”柏九索xing过来坐他对案,翻了卷宗,问道:“顾城棒杀案如何?”

  辛弈合卷道:“此案虽为道义,却失纲法。”

  顾城棒杀案,是洪兴三十六年顾城知府于宅府之中遭人棒杀。作案六人,皆是顾城百姓。此案惊动大岚不是因为死了一个知府,而是作案六人案后关押,囚车过道时万人送行,被民间百姓赞称义士。当年主审此案的并非初出茅庐的左恺之,而是左恺之恩师蒋泊舟。案牵出顾城知府罔顾人伦qiáng抢弟媳,苛刻府税侵占民田,在顾城可谓是无恶不作,无人不恨。但蒋泊舟抄知府贪税、归还民田在先,斩杀作案六人在后惹起民愤。蒋泊舟一生直硬,唯独此案叫人愤说摘指,不过三年,上奏告老,自此之后大理寺才由左恺之接任。

  这案子不难判,难在众心皆服。蒋泊舟为官力行纲法,严律执案,这是没错。可顾城百姓遭祸已久,知府只手遮天,上讼层层艰难,若不是bī到绝境,怎么会择一条必死路?柏九将这案子挑出来,是有些意味的。

  辛弈继续道:“民愤实不为蒋大人,而是官制监察。大理寺掌案审理,要的就是一个法字。正谓纲法不正,国本不稳。故此六人,须斩。”他眉间一正,又道:“但地方行官,督察院难以监察审制。地方品级压人,权势遮掩,本就是养虎之行,却独独丢了锁链牵制,这是朝廷中枢疏漏。知府作恶,督察院年年下巡监察地方官员,却仅仅只停留数日即返。想这地头蛇窝里纵横,翻个花就能过了这数日监察。此案之后朝廷虽增加下巡之时,却无实用。若不想查,就是留十年也查不出东西。”

  柏九一直听着,待他说完还递了茶去。辛弈接茶润了润喉,道:“延长查时是东宫提议,章大人也没拦着吗?”

  “章太炎有心无力。太子一向与他不近,皇帝亦有心留太子出出风头,此案收尾便允这个提议。后来太子渐稳,延长查时也的确收了不少人入狱,此事便渐略不提。”

  “非国事。”辛弈抿唇,道:“倒像是家事。”

  督察院凭此得了中枢重视,每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混迹在地方。上派监察,地方怎么说也要敬些礼数,一来二去混熟了脸,这就成了油水差事。人人争往,不为监察,全奔着那点心意好处去。奉旨堂而皇之的去捞财,督察院能不拿出点东西再孝敬给太子吗?只怕地方刺头还是刺头,只不过变成了别人的刺头和太子的刺头。

  “锦衣卫,锦衣卫有军政巡捕之权,大人可曾下查过?”

  柏九指腹划过卷宗纸页,道:“有,唯有两次。”

  “唯有两次?”

  柏九抬眸深邃,“一次是洪兴五十一年,一次还是五十一年。”

  辛弈敏锐的察觉着其中怕是有故事,只是柏九狭眸骤然深不见底,不知该不该问。转念火光刹那间,又想起柏九之前的话,他是四十七年入京,可萧禁一gān人等都道他是五十一年入京。大人对这期间四年一直未曾提起,不知是不是……忌讳。

  “如今的锦衣卫也非前朝要枢了。”柏九笑了笑,道:“皇帝自登基二十年起就渐削锦衣卫,我到时,锦衣卫已经少能参与朝中要事。原本拱行宫庭之要也jiāo给了京卫司,军政巡捕若没有皇帝直命谁也动不得。现在的飞鱼纹,刀都锈了。”说着指腹一停,问道:“若是你,要如何?”

  辛弈一愣,紧接道:“整顿督察院,重筛督察要员,派属地方督察院,一年一换,绝不延时。上设直属监察官,不定游走抽查,以绝地方祸乱之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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