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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睢之臣_唐酒卿【完结+番外】(3)

  岂料他一收腿,辛弈又咕噜的滚了回来,一定要凑到他膝前靠着睡。一睡又睡的沉,根本不动。

  柏九盯着他睡颜半响。在扔出去和踢出去之间再三选择,这小孩儿又脸蹭他膝头,边蹭边睡表qíng酣然满足的像只猫。柏九微皱眉,指尖在要拎到他后领的时候又转回来。

  辛弈睡的踏实,柏九盯了一路,只觉新奇。

  从婆娑城上车开始,除去必要活动,辛弈都睡死不动。只要让他一个人在车内挨上枕头,就像七八年没睡过觉似的。都回到京都了,他也不怕,到底是年轻不懂事,还是骨头硬不怕磕?

  马车在柏府大门前没停,直接入了门。到里边谢净生先下了车,见曲老已经在边上等着了。两人少不得寒暄几句,曲老是柏九身边的老人,谢净生待他也十分尊敬。只是两人寒暄完又绕了几圈话,也不见柏九从车上下来。两人正想着要不要在帘外唤几句,就见那藏青色的帘半撩,柏九下了车。

  他一下车,里边正靠着他腿睡得香的人一个轱辘撞在车壁上,倏地醒了,顶着一头乱发懵懂的四处看,正撞入一双冷寂深沉的狭眸,凉的他一个激灵清醒不少。

  辛弈张张嘴,好像要打招呼的样子。大抵是嘴巴张开了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哑巴,又闭回去,只对柏九笑了笑。温润的眼睛湿漉漉的,这么一笑颊边还旋出了个酒窝。

  谢净生觉得这小世子真不像是燕王的儿子,瞧这心大的,一点也没怕。

  可是柏九却出人意料的没忽略过去调头就走,而是伸了手,将辛弈蹭乱的衣襟拉正,道:“到家了。”

  辛弈对家这个字眼似乎没有什么兴趣,只顺着他伸来的手,下了车。

  曲老笑容慈爱道:“世子爷贵安,老奴柏曲,是大人府上的管家。”

  辛弈点头,冲曲老笑。

  曲老疼惜道:“大人快进屋,膳席早备妥。世子爷一路奔波辛苦,瞧着清瘦的很,如今到了大人府上,吃穿用度只管招呼老奴。”

  柏九已经抬步往里走,闻言道了声:“就在这院子里给世子收拾住处,不必去旁院。”

  曲老连声应了,一行人往里去。辛弈初到此处,却不四下打量,跟在柏九身边安静听话,柏九余光看得清楚,也不知怎么做想,竟缓了半步,和他并肩走。

  “这是主院,除了我没有其他人。来日你若有兴致,在这里跑马都无人管。从这里侧廊穿过去是书房,往后有松林小亭。那边是曲通院子后门,中途有块方正的跑马场,赤业在那里。”末了,柏九唇角动了动,道:“府里有几匹北阳马,也在一处。”

  他说的途中辛弈一直露出倾听的神qíng,模样很认真,柏九拍了拍他脑袋,道:“记清楚。”

  辛弈点点头,酒窝一直没消失过。

  用膳时辛弈吃的份量比谢净生还要多,谢净生本想打趣他几句,又想到了已经死在婆娑城的平王,想到辛弈这几年都在平王手底下,听闻还住着是马棚,恐怕没怎么好好吃饱过肚子。已经到了嘴边的调侃就咽下去,说再也不出来了。

  用膳后辛弈去了给他收拾的屋子休息,谢净生看着他温顺的背影,忍不住道:“平王bàonüè,看世子如今,恐怕更难权驭北阳。”

  柏九指尖推着茶盖玩,唇边嘲弄,道:“谁说要他回北阳了。”

  谢净生一愣,道:“大人将他接入府中……不是为了送回北阳?”

  辛弈是个大礼。北阳三津只服燕王,燕王死后唯存的世子被平王拿捏在手中百般刁难nüè待,不过四年,已经足够平王被北阳人记恨一辈子。辛弈是哑巴,北阳人是觉得他担不起燕王重任,但这绝不是平王能随意折rǔ他的理由。如今柏九官位再进也进不了什么,只有爵位加封一个二字平定王。说起来是风光无限权倾朝野,实际上却已与左党之间剑拔弩张。没有兵马切实在手始终是个隐患,如果柏九将辛弈健健康康的送回北阳,将来如有需要,北阳三津一定回全力偿还这份人qíng。

  柏九狭眸半敛,有些慵散的态度,“我为什么要送他回北阳?北阳人可从来没有求过我这件事qíng。”

  “那是为何?”

  柏九拨了拨茶盖,道:“我乐意。”

  谢净生被卡了音,也不敢追问您这是乐意啥?用不着这就是个麻烦,不早早丢开迟早烫手,没见今天圣上连他面都不愿意瞧一眼吗,大人您真是率xing可爱。面上还要维持大臣风度,只能gān笑着道:“那、那就留着也不碍事,我瞧世子乖巧,也可爱的紧……”他说着着就见柏九抬起头,眼中分明露出了然的qíng绪,忙打住自己的话音,咳了声道:“不是,卑职就是觉得世子安静,安静。”

  却见柏九莫名其妙的笑了笑,“难说。”

  难说?

  一个小哑巴还能不安静?

  入夜丑时。

  柏九还在案前,忽听曲老在门外轻声唤了声大人,他丢了笔,披上外衫打开门。见灯笼火光间曲老凝重的脸,皱起眉。

  还没走进屋子就能听见辛弈短促的尖叫,那种急促短暂的声音被卡在喉咙里,生生溢出绝望感。

  柏九入门果见辛弈被按在chuáng褥间,一个小丫鬟本就怕惊动柏九,慌慌张张的给他口中塞了巾帕。他还在挣扎,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空dòng的见不到人气,手无意识的划扯在被褥上,手背上的青筋都绷出来了,汗珠子顺着鬓一个劲的往下掉。

  柏九面色一冷,曲老先怒声道:“混账东西!快将巾帕拿出来!”

  柏九已经走到chuáng边,连丫鬟脸都未看一眼,“拖出去!”

  丫鬟被捂住嘴拖拽出去,连哭声都没泄露半分。没了巾帕堵塞,辛弈张大嘴急促喘息,尖叫声断断续续。

  柏九猛然一脚踹翻榻边的屏风,冷喝一声:“滚出去!”

  一屋子的人鸦雀无声的迅速退出去,柏九将辛弈紧紧扯拽被褥的手指一根根纳进自己手掌,十指紧扣牢牢jiāo握在手中。辛弈还在挣扎,柏九将人顺势一把捞到膝上,从背后环扣住他,紧紧束在胸口。辛弈十指用力扣抓在柏九的手背,身体的颤抖从胸口清晰的传递过来,他的尖叫渐渐变成低泣。

  柏九听见他说。

  “辛振、振宵。”

  柏九下颔压在他颤抖的肩头,在他耳边低缓清楚道:“这是个死人。”

  辛弈哽咽着侧头,柏九浓丽危险的眉眼就近在咫尺,几乎要和他颊贴颊,他却像是抓住救命稻糙一般的问道:“真、真的已经死了吗?”

  柏九看见他通红的眼角,再次低声道:“这是个死人。”

  一颗颗水珠砸在环住他的手背上,砸的柏九皱眉,他颊边的酒窝却浅浅浮现,哽咽着笑出声,一遍遍道:“该死。”

  平王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各位。

  ☆、世子

  大岚都知道的燕王世子是个哑巴,可偏偏他还真不是。

  燕王和燕王妃伉俪qíng深,这一脉有四个儿子,辛弈是最小的。他出生的时候他三哥都十二岁了,他才断奶的时候燕王妃身体不好,哥哥们就轮流带着他。大概是自小被哥哥们在马背上拎来拎去,辛弈起初不大会说话,说话也是个词不达意的小结巴。他三哥最没个正经样,就喜欢跟着他学,被燕王和他大哥揍了无数次也改不掉捉弄小幺的习惯,久了辛弈就不爱说话,尤其到了年末元chūn的时候,王府里都是乱七八糟的客人,一旦出席宴会他就跟着他面瘫脸的二哥一起当柱子。这样渐过了几年,他长大些的时候外边就已经在传他是个哑巴的蜚语,那会京都和北阳关系渐绷,燕王大抵是察觉到了京都对他儿子们的虎视眈眈,所以对外传的哑巴言论丝毫不解释。

  后来燕王妃会叮嘱他出门少语,哥哥们在外也时常护着他不言。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结巴让家里丢脸,一个人在屋里对着墙壁含着石子读书练习过一年多,练得口齿伶俐可以笑话他三哥的时候,他二哥死了。

  洪兴五十一年chūn寒时,燕王二子辛敬冻死在平王藩地山yīn婆娑城外八百里。尸体是平王差人送回北阳的,身上随便盖了面北阳燕王旗。到府里的时候天还飘着雪,他大哥掀开旗盯着人看了半响,一言不发。后来要下葬的前一天夜里,辛弈在灵堂看见他大哥睡在棺材里,无声中眼泪湿了一夜。

  紧接着五十一年秋,大苑因糙场划归与大岚再起纷争,燕、平王相继出征,才入冬时,燕王三子辛笠被she杀在阵前。一箭穿心,四箭定身,就在北阳燕王旗上,像是赤/luǒ/luǒ/的挑衅。然而其中三支箭,自后而来。

  五十三年冬,燕王妃应太后懿旨入宫,于元chūn节夜bào毙而亡。

  五十四年初,燕王辛振盛于大苑境内战死。

  五十四年chūn,燕王长子辛靖破大苑,逐各部,于宛泽遭袭,战死。

  五十四年冬,平王凯旋。

  辛弈被送入京都,然而车至城外,圣上因心力jiāo瘁病倒龙榻,平王以旧子伤目为由,将辛弈转接入自己府中。

  这一入,就是四年。

  辛弈醒过来。

  眼睛红肿的难受,他用手背贴了半响,觉得烫手。脑中浑浑噩噩,胸口空dàng无物。

  chuáng边放下了沉沉的帷幕,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也听不见其他声响。

  辛弈翻了个身,一块冰凉咯在手臂一边,他抬臂一看,是昨日在柏九手中见过的羊脂玉佩。这玉佩出彩的地方是一面活灵活现的雕出了猛虎扑食的凶悍雷霆,一面又急转画风雕成了幼兔抱白菜的天真活泼。底下坠了藏蓝色的穗子,十分宝贝。

  辛弈拿在手上看,脑中便渐渐浮出昨夜柏九近在咫尺的眉眼和低音,脸顿时变得和眼睛一样烧灼烫手。他揉了揉脸,又翻个身,想不到哑巴会开口说话这件事该怎么解释。

  燕王世子是哑巴,和燕王世子会说话,这两者作用大大不同,整个大岚对此态度也截然不同。该怎么继续遮掩,这是问题。

  他正望着chuáng沿苦恼,不料帷幕开了条边。正午的阳光泄进来,微微刺眼,然而比阳光更刺眼的是露出的那个人。

  柏九今日着的是象牙白的宽衫,松垮在肩头,与他在外紧扣盘领的禁yù迥然不同。见辛弈还肿着眼睛,神qíng和睡醒时的懵态如出一辙。不禁探了身进来问,“饿了吗?”

  辛弈肚子立刻应景的叫了几声,他面上一滞,目光只管飘开,转了一圈又回到柏九脸上。

  柏九没笑出声,但目光也差不多了,转身对曲老道:“收拾一下上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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