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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睢之臣_唐酒卿【完结+番外】(55)

  阿尔斯楞已经重新上了马,这一次他不打算放过两个人其中任何一个。数不尽的骑兵轰轰烈烈的追在屁股后边,两个人被狮子撵着,一路狂奔。

  翻过前边一处略高的地,辛弈突然在雪野里看见了另一个队伍。

  是谁?

  赤业一往无前的直冲,辛弈直直对着那对队伍。越跑越近,他一眼看见最前方的人。

  雪白的大氅压身,狭长的眸流光,连笑都还是三分浓丽七分薄冷。

  胸口砰砰砰的停不下来啊!辛弈喉咙像被人卡紧,他张嘴想喊,却又什么都喊不出来。

  柏九的马忽然动了。

  他向前冲策,后边的北阳军拔刀齐冲。雪野旷达,嘶喊相撞,北阳军和阿尔斯楞的骑兵jiāo锋在雪地上。双方久违的正面撞击,而辛弈也直直的冲向柏九。

  可是柏九的马与他擦身而过。

  “敬渊――”

  辛弈的声音还停在空中,后背一沉,擦身而过的人翻身上了他的马。大氅压在肩头,冰凉的味道包围全身。柏九同样冰凉的手包住了他握天道的手,腿间一夹,赤业立刻转头回身。

  天道劈砍的力道十分足,因为辛弈知道他用多少力道。

  这一场反杀还没推近,后方的一只长箭破风钉向阿尔斯楞的门面,他抬刀挡下,那弯刀却发出尖锐的擦撞声。

  后方颇高的雪地上站着吉白樾。

  大风chuī开了他的额前发,他拉弓的姿势一动不动。露出的眉骨上疤痕陈旧,他盯着阿尔斯楞肩头同样陈旧的刀痕,清秀的脸上缓缓露出笑。

  他对狮王无声的念了一句话。

  让狮王勒马停下,目光沉沉,从他脸上移到了拼杀中的辛弈身上,落在了那把天道上。

  来日破迦南者。

  必是我北阳辛家子。

  嘶喊这句话的男人死在迦南山前,在一步之遥的位置矗立不倒。大苑慌张,让宛泽畏境,让迦南震动。像是誓言又像是诅咒,砸在过阿尔斯楞和大苑人的心上,也同样砸在过北阳人和大岚人的胸口。

  就算如今他做尘土,威名不复。

  也令人无法忘记。

  阿尔斯楞忽撤马,他向后退,盯着辛弈。大苑重兵跟着后退,像是在北阳军的猛烈进攻下无奈退后,又像是另定决定只待时机。

  “我在迦南等着。”阿尔斯楞抬拳举过头顶,喊声道:“我在迦南山等着,如果你来不了,我就还会再来。上津挡不住大苑兵,北阳军破不掉迦南山,终有一日我们将临长河岸!”

  大苑在疯狂退去,这本该是趁胜追击的好时候,但赤业也停了下来。不论是平定王还是燕王,都没有人下追令。

  “为什么不追上去。”敖云策马到赤业旁,先掠过柏九的脸,再问辛弈。

  “恐怕今天不行。”辛弈平静道:“北阳军没有带更多的粮食,追急必伤,往后就是大苑界,如果陷入围困,就会崩兵。”

  “那就这样让他回迦南山?”

  “恐怕也不行。”左手在袖中不动声色的藏了藏,辛弈对敖云笑了笑,“乞颜部还在后方,让他退的太轻松,乞颜部也会遭殃。”

  敖云还想说什么,但是他对上了那个男人的眼。

  像蛇一样狭长的眼,哪怕有笑也是冰凉的,就算好看也是危险的。敖云停下音,警惕的退后,离开了辛弈的身边。

  “回去吧。”柏九在辛弈耳边低缓道:“燕王。”

  吴煜见到辛弈是喜极而泣,他拖抱着辛弈的大腿,在柏九眼前哭的涕泗横流,再尽数蹭擦在燕王裤腿上,力求让平定王明白自己忠心耿耿就是有点蠢。辛明也跟着抱着辛弈的另一条腿,虽然没哭,也算是眼巴巴。

  辛弈用刀鞘推吴煜,拔出自己一片láng藉的腿,看见上边的鼻涕时一阵恶心,“天啊,这不是我的裤子。”

  吴煜立刻滚身闪远,怯生生道:“难道是平定王的吗?”

  “……”辛弈,“去死吧吴煜。”

  吴煜就欢快的跑出去作死了。

  辛弈抱起辛明,“你去盯着他,叫他不要疯。”辛明抱着他脖颈不松手,辛弈就道:“去吧,今天我不出城了。”

  辛明才依依不舍的滑下去。

  待人跑掉了,辛弈肩头一重,有人从后压在他肩头,环笼在他身上,握住了他的双手。

  辛弈微微握拳,左手下意识躲避,被包握了个正着。辛弈心下一跳,有些结巴道:“大、大人。”

  柏九指尖留恋在他手背,轻轻滑动。

  辛弈全神贯注在左手上,有点紧张。他不是怕柏九知道他左手丢了小指,他是有几分,不想打破自己才建立起的底气。

  和柏九并肩而靠的底气。

  柏九在他颊边低喊了声辛弈,辛弈侧头,柏九压在他唇上,一点点用力吻。辛弈也用了力,缓缓回应上去。

  像是很久没有吻到过似的。

  手不知道什么时候jiāo握在一起,辛弈的唇被抵开,清冽的水从舌尖递进来。辛弈忽然觉得这一刻弥足珍贵,像是在冰雪里徒步太久,终于找回就是自己的温暖。他回应的有些激烈,甚至紧紧握紧柏九的手,顾不得左手的残缺。

  陷入大苑的那一夜令人后怕。

  如果他死在重骑里,如果他死在雪地里,如果他死在乞颜部。这个人就永远不再属于他,连同这份温暖和这个跳动的心。

  柏九陡然抱紧他,口齿间像是一场生死重逢。辛弈甚至被高升的体温烫出汗,他勉qiáng的扒上柏九的肩头,抵着柏九的额,和柏九咫尺相望。

  “敬渊。”辛弈抵着他,低声道:“我杀了很多人,我不是你的兔子了。”

  柏九竟然没因为这句没头脑的话笑出声,他认真道:“我知道。”

  “我遇见了阿尔斯楞,我却没有到达迦南山。”

  柏九低缓道:“我知道。”

  “我丢的láng狈,寻求乞颜部的联手。”

  “我知道。”

  辛弈道:“我想回家。”

  柏九拇指摩挲在他脸颊,低声道“那我们就回家。”

  辛弈当然不会现在回家,因为他的事qíng还没有做完。大苑和唐王,他一件都没有解决。阿尔斯楞的退后不能就这样轻易,明早天一亮,他就要继续上马,带着粮食,再次在寒风中涉雪,将大苑彻底堵在那一边。

  迦南山的那一边。

  这一夜他睡得很实,柏九的轻拍再次令他放松沉眠。柏九捏着辛弈的手,指尖在辛弈手指上来回摩挲,看着他失去小指的左手,没有笑容。

  有一年的bào雪夜。

  柏九还不是柏九的时候发誓。

  要让辛弈活下去。

  一世不沾愁痛。

  深夜里的男人执起他的手在唇边轻啄,什么也没有说,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w

  ☆、迦南

  大苑一退,营地的存粮首先被扒了个gān净。这活儿是吴煜gān的,甚至不需要辛弈提醒,他就已经风卷残云一般刮搜了全部,连羊毛都没有留下一根。

  有了粮的北阳军就像吃饱了的láng,从上津开始,一口气追到大苑境。期间从不与重骑冲锋,就以游走的方式击打轻骑。大苑兵的退路上也并不是一路畅通,乞颜部在前不断阻截了其他部的援粮,原本试探xing的退后也变得困难重重。

  辛弈追的很紧,是打定主意不想让他到达迦南山。

  然而此时唐王却上了和战的折子,理由是江塘一线人心惶惶,粮食储蓄不足,再向百姓征收唯恐过不了这个冬。柏九一派率先反驳,以谢净生为首,力做主站派,□□侯珂复议。

  朝堂上不安宁,辛弈能追击的时间就不稳定。这一批粮食来得不容易,有了这次的教训,颜绝书定会设法阻拦下一次。所以如果辛弈没能一鼓作气冲破迦南山,那么先前的窘迫就会再次面临。

  仿佛一夜间就都下定了决心。

  必须赶在来年chūn时突破迦南山。

  但是出人意料,阿尔斯楞似乎也绝了再等援粮的念头,而是整兵回撤,一头撞破乞颜部那薄薄的骚扰线,直宛泽,赶回迦南山。

  山头的雪还没化。

  辛弈就真的追到了宛泽。

  迦南山的鹰俯滑过宛泽,再展翅高旋,突破云际呖声回巢。

  北阳军晚了两天,大苑的重骑已经回了迦南军营。辛弈俯身在宛泽的地上抓了把雪,看那重蹄印记消失无影。

  “若是再快一点,就能遇见了。”吉白樾蹲在一旁,将蹄印看得仔细,“他此次赶得急,与去时截然不同,我怀疑哈布格钦氏出了问题。”

  “乞颜部说除了起初三次,塔塔儿氏的援粮也没有再去。”辛弈看着雪屑落下去,抬头看向巍峨长拦的迦南山,喃喃道:“也许他想回到这里证明什么。”

  “毕竟他在这里成就了垂天铁翼的威名。”吴煜猥琐的靠缩在马边,“这是能阻拦燕王的地方,也许他觉得安全?不论哈布格钦氏出了什么问题,只要以阿尔斯楞为首的扎答兰部依旧威名不落,那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同样。”他对敖云挑挑眉,“你们乞颜部也拿不回领地和王位。”

  “这是最后一仗了。”辛弈起身,“过了迦南山,待乞颜部重回领地,我们就回撤。”

  “后边的事qíng呢?”吴煜笑了笑,“我不想再jiāo给京都解决。”

  几人有些寂静,还是吉白樾先道:“但那也不是北阳能决定的事qíng。”

  “如果太子趁势再分兵呢?”吴煜的笑容淡了淡,“北阳打仗可以,但不是为京都狗。如果北阳不能决定之后的事qíng,那么打下迦南山又能怎样?燕王呢?谁能保证他不会立刻被命jiāo兵回京都,过几年再像平王一样挂在京都子虚乌有的罪名上?”

  “吴煜!”吉白樾斥责,“说什么呢。”

  吴煜别开脸,没再说话。

  但他说得都是实话。

  赢了之后呢?辛弈一旦被调回京都,兵权尽jiāo,北阳还是太子诸人手下的鱼ròu,想如何分割就如何分割。况且此事之后燕王威名再起,皇帝会不会想起老燕王呢?

  如果辛弈死了。

  北阳还能等谁?

  辛弈翻身上了马,他在马上舒出口寒气,对吴煜道:“即便不是北阳能决定的,却也不是京都能随意决定的。走吧,过了今晚。”他看向山巅,“明天就该是场硬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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