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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居之世人谓我恋长安_颦初【完结】(4)

  离琛眼睛盯着琴谱,不qíng不愿的挪到屏风后,悉悉数数的想把湿衣服换下,方景驰在外面细细的打量着案上的琴,并不曾碰,只是左左右右的看着,离琛待它如xing命一般,自己还是不要碰了,看看就好。

  琴头上一片祥云装饰,云中端端正正的刻了三个字――长相忆。方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琴上这三个字的凹痕,并不粗糙,应该被人抚摸过很多遍了吧,平滑的触感一丝一丝的顺着手指爬了上来,慢慢渗透到离心脏很近的地方。

  时间已经过去一会了,还不见离琛出来。“离琛,你怎么了?”方景驰隔着屏风问到。

  “那个……带子解不开了……”衣服被雨一打,衣带湿湿的结成一团,仿佛比平时更紧了些,离琛又心急的想快快换好衣服去看乐谱,结果却越解越紧,越紧越解不开了。

  “唉,怎么和方景行一样。”方景驰无奈的笑开了怀,“还是我帮你吧!”说着就绕进了屏风,屏风那头,只见衣衫凌乱的李离琛低着头一圈一圈的绕着衣带,也不知道是要解,还是要系。

  方景驰看到这样的离琛怔了怔,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还是我来吧。”方景驰将离琛的手从衣带上拿开,与离琛凉凉的手掌不同,景驰的手掌却慢慢的热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的站着,近的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离琛低着头,看着方景驰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的帮自己解着衣带,脸上越来越红。很久没有与人这样亲近过了,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方景驰比离琛高出一些,虽然专心的解着衣带,但是却总能看见离琛轻颤的睫毛,和红透了的脸颊。心跳渐渐快了起来。

  “那个……”为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离琛挖空心思找着话,“刚刚,你说方景行?”

  “哦,他是我弟弟。和你差不多大。”

  “哦。”

  简单的对话结束之后,空气仿佛又凝固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难缠的衣带终于解开了,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方景驰帮离琛把外衣脱下来,搭载屏风上,环顾了一圈却没有看到要换上的衣服。回头见离琛只穿着里面的一件罩衣微微的抖着,连忙把身上的斗篷脱下来,披在离琛身上,裹了个严严实实。

  “要换上的衣服呢?”方景驰很喜欢陪方景行玩,想到方景行身边众多的宫女太监谨小慎微的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顿时对眼前这个和方景行差不多大的人涌上一些疼惜。年纪相仿,命运却如此不同。手上便又用力的将离琛裹紧了些。

  离琛呆呆的望着方景驰不说话,眼睛虽然看着方景驰,但仿佛看的又不是他。上次这样被人照顾是多久之前了?小的时候,母后也喜欢在自己洗完澡后像这样用毯子裹起来,然后抱着亲亲放到chuáng上。自己在梦里见到的永远是母后最后的满脸泪痕,自己都要忘记母后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了。一瞬间,一切都突然涌上心头,眼睛开始变的湿湿的。

  方景驰看见离琛的眼睛慢慢蒙上一层水雾,以为自己的行为太过不当,毕竟也没有见过几次面,这样的动作也许太过亲昵了,顿时松了手,紧张的道歉,“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你着凉……”

  “恩?哦,不是你的错。”离琛从回忆中晃过神,“刚刚雨水不小心流进了眼睛。”

  方景驰松了一口气,不是因为自己。可是却对眼前的人越来越捉摸不透,因为他看得出,离琛眼里时不时涌上来的哀伤,绝不是雨水的缘故。

  “你先出去吧,我换好衣服就来。”离琛转过身,背对着方景驰,眼里的哀伤散不开。

  方景驰望着窗外的绵绵细雨琢磨着这个少年,不一会,离琛就走了出来,依旧还是素色的衣衫,看到乐谱的一瞬间顿时像换了一个人,刚刚的悲伤早就寻不到丝毫踪影,眼前,只是一个充满欣喜,仿佛看到了宝贝一样的少年。

  “高山流水。”李离琛翻开琴谱的第一页,低声喃喃。接着手指便在琴弦上拨动起来,琴声空灵,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宛若伯牙在世。一曲终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方景驰盯着离琛,而离琛盯着长相忆。

  “我听我娘弹过这首曲子,用的也是这把长相忆。当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觉得动听。今天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伯牙子期的高山流水。那时候她对我讲,‘举世闻名,不如一个知音。将来,离琛的知音一定是一个很棒的人。’”离琛沉浸在回忆里,伸手抚摸着琴头上长相忆三个字,一下又一下,自己如今这个样子,能碰到知音吗?纵使碰到了,也不会是很棒的一个人吧,落魄的亡国皇子,遇见的又能是怎样的人。离琛轻叹一口气,“我一定又让娘伤心了。”

  “离琛。”方景驰站在离琛面前,神qíng严肃。“我不喜欢你这样说。将来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有些事qíng是命中注定的,改不了的。”

  听到命中注定这个词,方景驰笑了笑,蹲下来面对着离琛,眉眼弯弯的,“我们来打个赌吧,你所有的愿望将来都会实现,包括知音,你信不信?”

  “方景驰,你是不是从来都不知道天高地厚这四个字怎么写?”离琛被方景驰狂妄的话逗笑了,这个人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他在的时候,自己总会被他弄的哭笑不得,但心qíng却会变的好好。

  窗外,雨停了,天空一片湛蓝,方景驰与离琛并肩坐在回廊下,看着阳光重新普照大地。

  “这太阳像刚刚沐浴完。”方景驰歪着头看着离琛,下巴微微抬起,“怎么样,我的形容贴切吧。”

  离琛忍住不断上扬的嘴角,淡淡的回应道,“不怎么样。”见方景驰像吃到了莲子一般哭丧的表qíng,不禁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挺好的。”

  “离琛,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也许是雨后初霁的阳光晃了眼,方景驰总觉得身边的人亮的不似人间的人。

  “没有呢。”离琛抬头看了看天,一群鸽子刚好飞过,留下几段美丽的弧线。“不会笑,笑了也没有人看。”

  “我这几天没来你生气吗?”

  “没有,反正平时也没事做,这几天倒是有了一个等的人,挺好的。”离琛微微低着头,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那如果我一直都不来呢?”

  离琛笑笑,“那就和从前一样,没有什么不同。长相忆,旧琴谱,那就够了。不过有一点会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会想,会不会有一天,那个人会带着琴谱来看我。”

  “离琛,你到底是谁?”

  “我吗?谁也不是。”

  ☆、失琴

  此后几日,方景驰便日日到悦琴轩听琴,与离琛说说话,他希望离琛多笑笑,无论他是什么人,他都希望他能更快乐一些。

  自从被方景驰教训一顿,陶琴师便再也没有收到召见,于是便找来当日派去打探的那个小侍卫,“太子最近都不听琴的吗?”

  小侍卫狡黠的笑笑,凑到陶琴师耳边,“我费劲千辛万苦打探到了一个消息,陶琴师若是想听呢,太子面前……”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说吧,我会帮你在太子面前说好话的!肯定能提升你一个等级!”

  “陶琴师果真慡快!我跟您说,太子这些日子不是不听琴,而是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听琴的去处。”

  “除了我这里,哪里还有更好的去处?!”陶琴师急红了脸,这个宫里,还没有人能比得过自己的琴技。

  “陶琴师有所不知,这宫里的东北角,有个悦琴轩。从来都没人去,不知道太子殿下怎么就发现了那里面竟然住着一个极会弹琴的,于是日日过去,一去就是一两个时辰呢!”

  “悦琴轩?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你这个消息可靠吗”陶琴师狐疑道。

  “当然可靠!我有一天偷偷跟过去,亲眼看到太子带着小豆子走进去呢!”

  第二日,陶琴师便跟着小侍卫偷偷来到悦琴轩的宫墙外,墙内传出的琴声一下一下的震颤着这个太子琴师的耳膜,纵使心中百般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事实,这墙内人与风光无限的琴师的差距,就是云泥之别。不仅仅是琴艺,还有那琴发出的声音,脆亮但不刺耳,圆润但不混沌,七弦之间似乎有着万千的变化与魔力。

  “这人到底是谁!”陶琴师一回自己的琴室便拍案跳起来。

  “肯定是个没名字的。”小侍卫谄媚的笑道,“要不然也不会住在那里无声无息的,太子也不会一直把他扔在那里。太子的琴师,一直都只有您!陶大人,要不,给这个小子一点教训?”

  “恩?”

  “太子日日过去,自然不好明面下手,小的小时候也拨弄过那么一段时间的七弦琴,今天那琴,一听就不是个凡物,没了那琴,您说,那小子的琴声还会迷惑太子吗?”小侍卫朝陶琴师若有所思的笑笑。

  “你的意思是……”陶琴师对着小侍卫点了点头,“此事办成了,自有你的好处!”

  是夜,一个黑影便偷偷潜入了悦琴轩。

  已经很多天都没有梦到母后了,梦境中换成了一潭湖水,一个人背对着自己,迎着湖水弹着琴,离琛看不见他的脸,但那个背影却似乎带着那么一点熟悉,是谁呢,梦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现在的夜似乎没有从前难熬了,离琛望着透过窗子she进来的阳光,看着他们照在地上留下的光斑,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安慰。

  像往日一样,离琛起chuáng第一件事便是去摸一摸长相忆。可是,今天迎接他的,却是空空的琴案,除了上面的几本谱子,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长相忆,我的长相忆……

  屋里屋外,房前房后,离琛和丁伯两个人把整个悦琴轩翻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本想冲出悦琴轩,可刚刚跨过门槛,望着高高的城墙和四处延伸的巷道的时候,离琛便茫然的停住了脚步,对于这个皇宫,他一无所知,对于这里发生的一切,他无能为力。

  “琛儿……”丁伯拍拍坐在门槛上的离琛的肩膀。

  “丁伯,这次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离琛出人意料的平静,只是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小团,瘦弱的肩膀轻轻的抖动着,“你说,为什么我珍惜的人和东西都会慢慢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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