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t忙完前朝之事，回到宫中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qíng景，秦柏身披白色皮毛的大氅，斜卧榻上眯眸假寐，日头暖烘烘的笼罩着他，连发丝都染成了淡淡的金色，看着安详惬意，宛若一只慵懒的猫咪。
韩t放轻脚步慢慢靠近，挥手让下人都退下去，低头认真端详秦柏白皙的面庞。这人从小到大，肌肤一直是细细嫩嫩如若女子一般，便是多年在外征战风chuī日晒，也不见有丝毫损伤，依旧细腻剔透，chuī弹可破。
韩t正看得出神，却见秦柏嘴角微翘，轻声笑道：“表哥忙完了？”
韩t道：“我以为你睡着了。”
秦柏这才笑着坐起身，让出身边的位置让韩t坐下，道：“早便听到你回来了，立在这里却不说话。”
“不忍扰你清净，在想什么？”韩t坐下来，问道。
秦柏随手斟茶，递给韩t，道：“看你如今忙碌，我便想起一事，日后，或能助你一二。”
“哦？何事？”
“当年，程引的父亲为相府长史时，曾经拿出过一个政改的提案，提议加qiáng六曹实权，依《周礼》六卿官制改设六部，并入九卿事务，各部按品级增设官员，可处理日常政事，分担丞相政务。丞相府掌佐天子，助理军政、民政、蕃贡、宗礼诸事，忌一人弄权，可由六部长官共事。武官兵将分制，由朝廷统辖，上至王府下至将相，限制府兵数量，其他所有军营兵士，由朝廷掌理。地方州郡县各级官吏均由朝廷按品级分派，政、法、军分设三司，由朝廷统一考核，也按品级擢升降黜，各州郡驻军由朝廷辖制，可加qiáng集权，避免割据势力。”秦柏道，“当时陈相当政，此提案并未通过，不过如今朝廷官吏不均，表哥和程大人几个日夜为政，有些人却拿着朝廷的俸禄自在逍遥，所以有些事qíng，jiāo给他们去做也罢了。”
韩t听了秦柏的提议，兀自沉吟，良久未曾开口。
秦柏诧道：“表哥？”
韩t回过神来看着秦柏，依旧眸色凝重：“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柏道：“程大人的折子已经蒙尘，我那时不是做了几日尚书仆she么？整理文书时偶然一次看到的。只是觉得比我们现在的机制更完善一些，尤其里面的官吏考核升迁、丞相府议政、以及地方分制、军政集权制度，都极为严谨，如若一张政法之网，制约到了方方面面，若能推行，当可大大规避掉当前的一些政事疏漏之处。”
“这个折子可还在？”韩t道。
“在的，都被我收起来了。”秦柏笑道。
韩t点点头，认真道：“取来我先看看，若是可行，再同程引共议，政治变法都是敏锐之事，一旦运作就得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后果，比如有些人失了权势，有些人失了敛财之道，有些人甚至会失去官位……他们都会站出来阻挠，到那时当如何推行下去？甚至得考虑到如何最大限度的将新的法制糅合到当前的政体之中，减少甚至避免一些激烈的冲突……这些当得仔细斟酌，非是一日可为之事。”
秦柏笑道：“我明白。只不过，或者你沾不上光，但是到下一位或者下下一位当政者时，再有生病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用管，自有人把政事料理得妥帖。”
韩t笑道：“嗯，或有一日如果朕的子孙实在荒唐，能有人有权利约束他一二，甚至有一个机构能推举出更为优秀的兄弟取而代之。”
秦柏脸色大变：“表哥，你……”
韩t哈哈大笑，道：“好了，说笑而已。”
秦柏舒了口气，不再说话，自顾沉思起来。
韩t扭头看着他暖阳下温润的神色，心底泛起淡淡的温暖之意，低声道：“小柏，有一句话，表哥一直想问你，但是一直没有机会。”
“什么？”
韩t道：“曾经，你是我大辰百姓心目中定海神针一般的战神，可如今，你被我关在这后宫之中，行止不过方寸之地，小柏，你……恨表哥么？”
秦柏沉默了下，回头看了韩t一眼，笑了起来：“表哥此问也太见外了，从小到大，一直是表哥守护我、照顾我，无微不至。曾经在西凉北漠征战的那几年，我经常会特别害怕，害怕真的回不来……表哥可还记得我肋前的那道伤疤么？当时，匈奴人的弧刀歇着死亡的寒意刺向我时，我心里唯一的念头是，我就这么死了么，表哥还在等我回去……直到那夜兵变，我带着人杀进皇宫的时候，我终于不再害怕了，我知道这一次表哥需要我，我也终于，有能力守护表哥了，这一次，哪怕百年之后千夫所指，我也一定守护表哥安危，让表哥踏着那血与火的炼狱走出来，走到最高处，坐拥天下。”
韩t静静的看着秦柏，秦柏抬起手，摸了摸他硬朗的脸庞：“表哥，我做到了。”
韩t抬起手，抓住秦柏手指，缓缓摩挲：“小柏。”
秦柏笑道：“表哥，可还有话说？”
秦柏的笑容gān净清澈，一如往昔般让人心动。
韩t起身，单膝跪地，伸手握住秦柏手指，低声道：“小柏，你让表哥坐拥天下，表哥让你坐拥这天下之主，你可愿意？”
暖阳将二人笼罩在金色的柔光之中，此时此刻，这殿前的方寸之地无限祥和，与温暖……
秦柏眼圈微红，甚至失了心跳，只嘴角却挑着笑意：“表哥此意，何，何时起的？”
韩t看着他形容，有种抱住他脖颈狠狠亲上去的冲动，不觉便有些紧张，道：“大，大概在你一次次替我整理衣冠，催我去上朝时罢，或者是你替我cao持政务，忙得眼圈发乌之时，或者是，那日于皇宫中，看你一身血气立在我身边，宛如修罗时，或者，是你从凉州回来，一身伤痕之时，或者……是那个深夜，你在我府上的花灯前等我，回头对我笑时，也或者，是在卜天河放完河灯，我揽着你往客栈走时，也……也或者是在北关那夜，你将身心都托付与表哥时，你……你说，只要能活下来，方不负我。”
“表，表哥……”
秦柏拉着韩t起身，韩t一点点凑过去，看着他脸色一点点变红……
“公子。”素云突然从外头进来，看到韩t也在，忙道，“皇……皇上……”
秦柏的脸瞬间涨红，韩t转身走开，暗自咬牙切齿。
两人互看一眼，秦柏这才拉了拉衣襟，故作镇静道：“何事？”
素云好像也发现了什么，只远远站着不敢靠近，低声道：“宋大人和太子回来了，让奴婢来禀，公主说病突然好了。”
秦柏挑眉，嘴角勾了勾：“既是病了，就得好生就医，怎可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姑娘家就是任xing。此事不能听她的，倒害了她，按照我的吩咐，把公主请回宫中，不可有丝毫拖延，去吧。”
“是。”素云一转身，风一般退了出去。
韩t无奈叹息，坐到石桌前喝了口凉茶，懒懒道：“他们又来烦你？”
秦柏笑道：“早间太子闹着要出宫玩，我便让宋统领带他去了趟公主府，恰好公主府有人来报说公主病了，我也想着让太子代你我去探看，谁知看过之后公主病就好了，我才刚刚吩咐了让人请公主回宫就医，到栖霞殿安置呢。”
韩t听了挑了挑眉，笑了起来：“你竟然还要把她弄回来，看着不嫌烦心？”
秦柏道：“到底是表哥的至亲，终得好生养着。”
韩t沉吟了下，点头道：“来宫里也好，省了不少麻烦，顺道你让人经些心，公主府上也帮着拾掇拾掇。”
秦柏道：“好的。”
韩t这才长舒了口气，沉吟道：“是时候腾出手料理这事了，等表哥把她的钉子一个个□□，再同她新账旧账一起清算。”
“那孩子……当如何？”秦柏蹙眉。
韩t笑道：“如今先让她留着，这个孩子或者就是我们的突破口――我们还有点儿时间。”
☆、第58章
然而，韩t还是不懂昭芫公主。
太医往公主府去一趟，很快禀了原委：原来，昭芫公主突然小产，腹中胎儿不保，已无力回天。
韩t和秦柏得到消息，都震惊不已，韩t在殿内转来转去，胸腹之中一口恶气实难平复。秦柏拿起桌上的一只茶盅递给他，韩t接过看了一眼，问道：“贵么？”
秦柏摇摇头。
韩t手起盅落，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狠狠出了口浊气。
“真是……真是！把她给我弄回来，抄了公主府！”韩t怒道，“给脸不要脸。”
蔡平自去传旨，殿内却是再次陷入沉寂。
二人各自沉默半晌，还是秦柏道：“不若，把此消息透到十五王爷和韩昱耳中，看他们作何反应？”
“嗯，死马当活马医吧。”韩t没脾气道。
秦柏见他qíng绪终于稳定了些，这才道：“其实，虽然看眼下形势，她自己已是没了出路，可这孩子毕竟是条xing命，怎么也得留下来啊，昭芫公主……实在狠辣。”
韩t冷笑道：“她是怕我不给她孩子活路。”
秦柏蹙眉：“她也知道见不得人……”
二人正义愤难平，蔡平却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太后再过两日便入京了。
韩t大喜，一把抱起秦柏转了个圈：“母后回来了，我们要大婚了！”
秦柏大窘，自顾挣扎不已：“表哥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表哥，我有话说！”
韩t把秦柏放下来，见清平和素云都恨不得把脑袋扎地fèng里去，不由撇了撇嘴，道：“说什么？又要哄我。”
“真的。”秦柏整理衣襟，脸上依旧还有cháo红之色，道，“我突然想起，如果按你说的，公主府的地道与醉月楼相通，那岂不是每一个进入醉月楼的人都有可能进入公主府？这公主府不就变成醉月楼的后院了么？”
韩t怔住。
午后，陶然居理出了一份半年内在醉月楼出入的名单，韩t在那名册上某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竟还看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名字，甘露。
这个甘露出身贫寒，三十来岁年纪，是先帝年间进士及第。甘露三年前为官时，已做到了丞相长史，是一极有才qíng之人，只是正在他事业鼎盛的时候，与其相依为命的母亲竟突然离世了，甘露伤心yù绝，誓要替母守孝三年，所以与皇帝请辞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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