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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_月舞风【完结】(10)

  “殿下,万万不可。”

  七月一惊,连忙说:“卑职不过是个侍卫,殿下如果为了此事和信王讨说法,反倒显得殿下轻重不分。卑职斗胆想来,陛下绝不会愿意看到殿下因为区区一个侍卫受了刁难,就去和兄弟为难的。”

  “你是侍卫不错,但你不是普通的侍卫,你是朝廷敕封的四品武官,是我良王府的侍卫统领。这朝中上下,有谁不知你是我身边最为得用之人?”承璧负手冷笑。

  “削你的面子,就是打我的脸,这道理再简单不过。不过你说的不错,无论兄弟间暗地里怎么样,父皇面上还是希望看到我们兄友弟恭。我这六哥倒不是个笨人,人人都说六皇子xingqíng豪放不羁,为人不拘小节,他就当真不羁个彻底,不羁到拿着调戏青楼女子的手段来戏弄堂堂正正的朝廷武官。”

  这对七月诚然是个极大的侮rǔ,但既不能反抗,也就只有忍耐。承璧看着七月表qíng淡漠的脸,从他的眼中看不出有愤怒或不平的迹象,只是那白皙的下颌肌肤上明显的瘀青痕迹,清楚昭示着他今天遭遇到的事。感觉到承璧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脸,七月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有什么,不敢无礼地和他对视,唯有回避他的视线,垂下了眼帘。

  承璧走回书桌后,在抽屉里东找西找,最后找出一个不大的圆盒子来,扬手丢给七月。七月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却不解其意。

  “这是南边进贡来的上好跌打损伤药,据说化瘀活血最有奇效,你拿去擦擦,最好明天就能把脸上那爪子印给去掉了。”

  七月一愣。他没照镜子,当然不知道自己下颌上留下了多么显眼的瘀青,只是一直觉得隐隐作痛,信王下手的力度真是不轻。现在听到承璧这么说,才意识到原来是被弄伤了,留下了瘀痕。

  “多谢殿下赏赐。”

  他欠身谢恩,虽说不知道这药有多贵重,但既然是进上的,必定是十分珍贵。只为了这点小小的瘀血就给了他,未免大材小用,不过七月还真没有推辞的打算。毕竟被人羞rǔ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当然更加不会乐意脸上还留下幌子。他脾气再好,心里也是有火的,面上不表现出来是涵养与境况双重因素使然,但要是再让别人指着这瘀痕旧事重提,只会更加不痛快。再者说不论这药有多贵重,对于承璧来说并没有多少用处,他却随时都可能用得着,所以他也不必矫qíng,道谢过后便将药收下了。

  主仆二人又说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闲话,承璧便让七月回去休息。七月告退之后,承璧坐回书桌前,把玩着案上的镇纸,若有所思。

  今晚不是七月的轮值,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洗漱完了,简单收拾收拾就上chuáng睡了。他这一天委实是累了,倒在chuáng上没有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睡到半夜的时候,七月忽然毫无征兆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现在正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候,周遭都静悄悄的,除了偶然一两声的虫鸣,就连巡夜卫士的脚步都轻得几乎都让人听不见。但七月的耳中却仿佛耳鸣一般,响起了尖利的啸叫声,而身上也开始不停的出汗。

  他如同梦游一样,猛地从chuáng上跳了下来,急匆匆穿上外衣。这不是他白天穿的那身便装,却也不是王府的侍卫服,而是一整套黑色的衣服。

  穿好衣服,他开门出去,几乎没有多加犹豫,迅速闪了出去。他是王府的侍卫长,所有卫士巡夜的路径和jiāo错的空隙了如指掌,分寸拿捏得极为jīng准。那道黑色的身影如同轻烟一般,敏捷地来到王府墙根之下,几个箭步蹿上高高的墙头,提气之间,眨眼就落在了墙外。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得一气呵成,偌大一个良王府卫士众多,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发现。

  循着脑内那不知名的声音指引,七月独自在夜色中狂奔,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民房外。

  他停了下来,似是有所迟疑,但他还是伸手,轻轻叩击了几下大门。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七月闪身进入,那道门又在他身后悄悄合上了。

  七月走进内宅,便看到在幽暗的烛火映照下,一个黑影端坐在主座之上。他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垂下眼帘,屈膝跪了下去。

  “拜见主人。”

  ☆、不人不鬼

  黑影没有动静,他不表态,七月也不敢抬头。就这样过了片刻,黑影才冷淡地开了口:“起来回话。”

  “多谢主人。”七月站起身,垂手侍立。

  “你知道本座今夜召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是。”七月恭敬地说:“主人召唤属下,想必是为了今日信王之事。”

  “不错。”黑影说:“信王刁难你,不过是因为良王,并不是什么奇事。倒是那后来出现的刺客,来得有些离奇。”

  七月低着头,不能接话也不敢接话。他就知道那she向信王的一记飞镖,不是那么容易收场的,可谁能相信这所谓的“行刺”,只是一个意外?那个年轻任xing的杀手根本就不是为了刺杀信王而来,甩出一记飞镖去打信王,只不过是一时看不过眼,出气而已。这实实在在单纯的意气用事,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再无心的举动也会推演出千万种复杂的可能xing。这让七月恍然觉得有些可笑,可身在局中身不由己的无奈,又令他无法真的笑出来。

  “本座听说你摆脱信王以后,追踪那刺客去了。可有消息?”

  七月低声说:“属下无能,未能追赶到那刺客的行踪,望主人恕罪。”

  “哦?”黑影语调上扬,虽然看不见他的表qíng,也能听出那似真似假的诧异。“这刺客如此了得,七月你居然都追不到?倒真是奇事了。”

  “回主人,那刺客确实不同凡响,身手莫测,属下无能,毫无头绪。”

  七月直认无能,黑影也就不再就此继续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不轻不重地踱了几步,问道:“良王这段日子以来,可有什么动向?”

  “没有。”七月回答。“殿下一心国事,只想为皇上分忧,并无其他想法。”

  “真的么?”黑影哼笑了一声。“这些皇子有谁是省油的灯,都说良王温柔恭顺,本座却不信他当真有这么老实。那么你说,今天信王当众羞rǔ你,等于打了良王的脸,良王也没有表示什么?”

  “主人,七月只是一介侍卫而已,良王宅心仁厚,信王再怎么样也是他的兄长,他心中纵然有气,也不能为了区区一个侍卫而与兄长翻脸,又如何能有所表示。”

  眼见七月虽然有问必答,但仔细追究他的回答,听来倒甚是详细,事实上却与“不知道”、“不清楚”也没多大分别,黑影越发不悦。

  “你倒是向着良王,句句都是他的好话。看来你是跟着他的日子久了,真的把他当成主子了?”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实话实说。”

  黑影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负手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好一会儿,忽然说道:“你今天,又去看望那孩子了?”

  听到这句话,七月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却又不得不回答。

  “是……”

  黑影“哦”了一声,状似关心地说:“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小风,是吧?怎么样,他最近还好吗?”

  七月只觉得身上冷汗越出越多,内衫都湿透了,想必额上也在冒汗,却不敢伸手擦拭,只得低垂着头,不敢有丝毫动作。

  “还好,多谢主人关心。”

  “你怎么好像很紧张的样子?”黑影笑道:“你在害怕什么?怕本座伤了他?放心,你既然这么关心他,我当然不会对那孩子做什么的。”

  “属下明白。”

  提到小风,饶是七月再镇静,也难以压抑那种无名的颤栗。这种恐惧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由灵魂深处发散出来。

  “你知道是好。”黑影收敛了笑意,语调变得冷厉起来。

  “七月,本座知道你在良王府这么多年,良王对你一直都不错,但是你不要忘了,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你的命,你所在意的人的命,都不是由良王掌握的,良王有再多的权势富贵,也保不了你。你不要昏了头,忘了本,那就不好说了。懂吗?”

  他话音刚落,七月已经跌跪在了地上,却并不是吓的,而是完全身不由己地在某种无名力量的压制下跪倒在地。他只觉得身体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每寸关节每寸肌ròu都像在被巨力拉伸一样,疼痛难忍,头更是胀痛得快要爆裂开了。即使他再能忍耐痛苦,在这样的折磨之下也只能双手抱住头蜷缩在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哀鸣声。

  “主人……主人……属下不敢……”他不住地呜咽着,全身剧烈地颤抖着,由于过度的难受,眼泪都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属下说的都是实话……不敢隐瞒……求主人,饶了属下……”

  黑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冷冷地笑。

  “不要以为翅膀硬了,就能背叛本座。大内第一高手又如何?记住,你的命魂在本座手中,只要本座心念一动,你就只能像条狗一样地在我脚下哀号求饶。记得你的使命,不要妄想有任何的阳奉yīn违,否则不但你会死得很难看,就连你那个宝贝弟弟,也同样会死得很难看!”

  七月哆嗦得宛如严重的打摆子一样,由于身体剧烈的颤抖,上下牙关都在格格作响。他产生了极度可怕的幻觉,感到有千万条蛇缠着他,在他全身到处蜿蜒,那冰凉粘湿的感觉如此清晰真实,缠绕着他的每一条毒蛇都想要钻进他的身体里去,他想要抱住头,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毒蛇爬上他的头脸,从他的七窍往里钻了进去。

  他们进来了,进来了,进来了!这些冰冷的爬行毒虫钻进了他的头脑,在他的体内肆意游动,吞食他的血ròu,吸gān他的骨髓,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不!”

  这样清晰真实到恐怖的幻觉,让七月再也无法忍受下去,几近崩溃地失声哭喊出了声。

  “我不敢……我不敢!主人,饶了我,求求您,饶了我吧!”

  身上的压力骤然一松,仿佛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劈开了所有的yīn霾,那些yīn冷得令他几乎窒息的蛇虫忽然全都不见了。

  黑影弯下腰,抬起他的下巴一捏,往他的口中塞了一粒药丸。七月吃力地将药咽下,喘息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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