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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仇记_白日梦0号(完结)(11)


莫霖有气无力道:「是啊,苇大哥,你也赶了一日车,歇一歇罢,我去拾些柴,咱们起个火,把饼考热了,好生吃顿热乎饭。这两日只顾着逃命,尽啃冷饼子了,好不难受。」
江苇一拉缰绳,把车往道边赶,正要停下,忽地身形一滞,猛然回头向来路望去,静听片刻,道:「后头有马队疾驰声。」
莫霖一怔,将头探出车厢,也侧耳细听,却甚么也听不出来,「我怎的听不见,你莫不是听差了?」
江苇摇摇头,「我内力在身,岂是你能比的。」眉间浓重起来,扬手一鞭,抽得那两头骡子又跑起来。
莫恒父子俩面面相觑,莫名地均是心中一颤。
过了盏茶时分,那马蹄声渐渐清晰,一阵阵急促如鼓,便连莫恒都已听得分明。江苇鞭子甩得愈发频密,奈何两头骡子连着跑了好几日,脚步再也快不起来。不多时,那马队便追了上来,七八匹骏马上坐着一队持刀拿箭的剽悍之人,远远望见骡车,当先一名劲装疤脸的汉子登时叫道:「这便是从丁记车马行雇来的骡车,姓莫的定在车上,兄弟们,上。」
这叫声明明白白传进耳中,莫霖霎时面色大变,看向父亲,只见莫恒脸上亦是一片煞白。
正六神无主间,那马队已渐次追到跟前,那疤脸汉子叫道:「那赶车的,把车停下。」
见江苇不理,一鞭子向江苇脸上抽来。这一鞭去势甚猛,换做寻常人,只怕当即便要皮开肉绽,那汉子满以为一抽即中,孰料江苇左手一扬,也不知怎的,便把鞭梢握在了手中,随即向前一拉,那汉子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不及撒手,身子已随着鞭子飞了出去,腾云驾雾般落到了车前,滚跌在地,还不及起身,两头健骡并车轮已从身上碾了过去,登时便听得几声脆响,竟是骨头被压断的声音。
这一群人乃是蒋晨峰亲兵,也是出入沙场历炼出来的,身手过人,原以为杀个大夫不过小事一桩,却再不料莫氏父子身边竟有这样一个武功高qiáng的伙计,甫一照面便丢了一个兄弟的性命,不由又惊又怒,领头一人登时叫道:「弟兄们,围起来,抄家伙。」
这一队人马平日里训练有素,长于战阵,眼见江苇难以对付,也不与他讲甚单打独斗,只前前后后将骡车围了起来,在前的两人抽出刀来,一左一右往江苇身上招呼,余下四人围住了车厢,举刀便往里捅。
那车厢壁板甚薄,哪里禁得住利刃,登时给捅出几个窟窿,车窗上的帘子也掉了下来,露出莫恒父子俩惊惶形容。
因是双辕马车,原是出远门所用,车厢便做得颇是轩敞,莫恒并莫霖缩在车厢一边,这前几刀不曾挨着,只是帘子一落下来,外面数人看得一清二楚,一刀不中,这第二刀便紧着往莫恒所在处捅来。
莫霖哪里经过这等阵仗,初时已是吓得傻了,只晓得躲闪,这时见刀尖递到跟前,眼看便要刺在父亲身上,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害怕,顺手拿起身边包袱挡在前面,那包袱里装着两封银子,刀刃砍在银子上,不曾伤着莫恒,却把包袱皮砍漏,一锭锭银子滚得满车厢都是。
莫恒这时也回过神来,惊叫道:「莫伤我儿性命!」
便在这刹那之间,前头两人已同江苇过了数招。江苇起身站在车厢门前,先弯腰避过左边那人劈来一刀,左手中鞭子瞬时甩至那人门面,迫得来人回刀招架,未及站直,见右边那刀也到跟前,右手食中二指当即化作剑形戳中右面来敌肘侧,那汉子只觉手臂一麻,不由自主手一松,单刀滑脱出去,被江苇接个正着,顺手一抹,刀刃划过这人脖颈,瞬间喷出一道血箭,那汉子连声惨叫也不及发,便从马背滚落道边。江苇兵刃在手,不等左边那人再行出招,已抢先刺出。这一刀快愈闪电,来人还不曾看见刀光,已觉心口一凉,登时也没了气息。
这几刀兔起鹘落,只在顷刻,一队人马便已折损近半,领头之人怒火中烧,叫道:「老三,跟我并肩子上,先宰了这小子。」
一人当即催马上前,两人同江苇jiāo起手来。
余下两人嫌那车厢碍事,已将车厢后壁砍透,一枚枚银锭随着骡车疾驰掉落出来,也无人去捡。此时,莫恒同莫霖再无遮掩,那两人举刀便刺。生死关头,莫霖激起一身血勇,瞅准一人出刀方向,侧身一闪,避过刀锋,左手抓住这人手腕,向下一掰,右手握拳,使出一招江苇所受拳法,照着这人臂弯关节处猛击。他练这拳法也有些时日,虽无内功,毕竟打熬出几分气力,这时使出吃奶的劲头,那人猝不及防,一只胳膊就此折了去,登时长声惨叫,单刀掉落在车厢之中。
莫霖一击得手,还不及高兴,便听一声惊叫,「霖儿小心!」
一回头,只见父亲挡在自己身前,一段雪亮刀尖自莫恒右腹透了出来,却是另一人见兄弟吃亏,趁莫霖迎敌时从旁侧偷袭,莫恒爱子心切,挺身一挡,正中刀锋。
「爹!」
莫霖眼见父亲身受重伤,凄厉一叫,又惊又惧间,见持刀那人要抬手抽刀,想也不想,拾起车厢中掉落的单刀,一刀砍向这人胳膊,电光火石间,刀落手断,莫恒身子一软,亦倒了下来。
江苇听到后面这一番动静,心中大急,纵身一跃翻上车顶,居高临下间,内力灌注刀锋,反手斜扫,领头之人急切间横刀抵挡,又哪里挡得住这雷霆之力,须臾便刀折颈断,一颗脑袋直飞而起。那个叫老三的眼看一群兄弟都折在此地,暗叫不妙,再不恋战,拨转马头要逃,却已是晚了一步,被江苇掷出一刀直插背心,尸身伏在马上,一动也不动了。
江苇跃下来勒停骡车,回身来到断臂折骨的那两人跟前,这两人早已从马上跌落在地,捂着伤口疼得冷汗直流,望着满地尸首,这才觉出怕来,来时的凶悍之气无影无踪,纷纷跪地求饶,「大爷饶命,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还请留小的们一命。」
江苇拾起地上丢落的一把腰刀,直指二人,「谁派你们来的?」
那折了骨头的哆哆嗦嗦道:「小的们是……是定国将军蒋晨峰的亲兵,将军前几日吩咐下来,叫小的们把莫大夫悄悄地弄死,小的们这才一路追来的。」
那被砍断了手的面色惨白,疼得几无人色,也道:「咱们同莫大夫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实是听命行事,求大爷便饶了我们罢。」
江苇早已心中有数,如今更行确凿,再不多话,刀锋一抖,刀刃横扫两人脖颈,登时结果了二人性命。
车厢里,莫恒伤口处纵是有刀堵着,亦是血流如注,顷刻间湿透半幅衣衫,莫霖哆哆嗦嗦去解父亲衣裳,查看伤口,「爹,爹,你撑着,我这便给你治伤。」说话间,泪如雨落。
他跟着莫恒学医这许久,见过伤者无数,但凡有一线生机,总能见父亲妙手回chūn,只是这般重的伤势,又岂是人力所能挽回,然这般念头却是想也不敢想,只qiáng撑着一线神志,拖过车厢一角的那只药匣,翻找出止血药,便往伤口上洒。那药原是莫恒jīng研方剂调配出的一剂药粉,里头所用三七、血竭等物亦无不是上选好药,止血最是见效,无奈那伤口太大,一瓶子药粉全洒了上去,仍是被汩汩流出的鲜血冲了开来。
江苇钻进车厢,一眼看清眼下情形,心下便是一沉,「莫叔。」
他与莫家父子日夜相处足有三年,早已视如亲人,眼见莫恒遭此横祸,不久于人世,难忍悲愤,不自觉已带了哽咽之声。
莫恒初时只觉疼痛难忍,撑到这时,唯觉身子发冷,竟渐渐觉不到痛了。他是行医之人,自然晓得自己这伤血流过多,已无药可救,趁着心头还剩一丝清明,颤巍巍抬起一只手,指着角落那两只包袱。
那包袱中的一个被刀砍坏,早已散开,露出几件衣裳,另一个却是完好无缺,江苇见状,赶忙归拢成一堆,拿到他跟前。
莫恒qiáng撑一口气,道:「这包袱里装着一本《医经》,一本《毒经》,乃是祖师爷所著,此乃安身立命之术,我儿日后需好生研习。爹爹走后,你去苏州找你娘,万事听你娘吩咐,千万不可私自为我报仇。爹爹只你一儿,切不可为此丢了性命。」
他气力不济,这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莫霖悲恐jiāo加,再忍不住放声大哭,「我知道,我听爹爹的话。」
莫恒又看向江苇,满眼乞求,却已是无力再说。
江苇心中明白,当即道:「莫叔放心,我陪着霖哥儿,一定护他周全。」
莫恒放下心来,慈爱地看着儿子,那眼神渐渐黯淡下去,终于没了声息。
莫霖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不想今日竟成永诀,心头一片空茫,只晓得抱住父亲尸身,泪流不止。
江苇亦觉难受,但眼下还不知后面可有蒋府援兵,不敢耽搁,绕到车前,欲再上路,但见两头骡子疲惫不堪,想是再撑不了多久,倒是那几人骑来的马颇是健硕,虽已跑了一半,余下还有不少,便从中选了两匹栓在车后,又捡了两把刀扔在车上,以备日后防身之用,一带缰绳,赶着两头骡子离了道路,往林子深处走去。
这一番打斗完,天色已是全黑,江苇不敢点火,只借着月色在林中穿行,行出足有三四十里,眼见周遭林木茂盛,想来便有追兵也一时找不到此处,这才停下车子,同莫霖道:「莫叔尸身不宜久放,便在此葬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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