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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歌_靡靡之音【完结】(16)



日出本有光芒万丈,辉煌庄严,此刻却透不过重重的云层,透不过深深的人心。

林墨汐以剑支地,单膝缓缓跪倒在地上。

还记得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六大派的掌门,在你眼中,宛如空气。你的眼光,就怔怔地停留在我脸上,却又不像在看我,像透过我看着你记忆里的什么东西。

你的眼睛很黑,很亮,很清澈。杀人的时候,你的眸子锋锐得如同一弯冷月。而望向我时,你的眼神却又温柔如一波水,甚至漾着淡淡的哀愁。

你对我好,对我温柔,对我体贴,我都不放在眼里。我越对你冷淡,你越会对我好。我是不稀罕,然而,我却一日又一日更习惯你的温柔。

直到那天,你对我说,要我走,离开凝碧宫。

原来你对我的感qíng,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你可以毫不容qíng地毁我,我也可以毫不容qíng地毁你。

丹田中一阵绞痛,紧接着这疼痛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林墨汐心中一寒伸手去摸怀中药瓶,却已痛得无法动弹, 

一口鲜血吐出,晕了过去。

*** 

绝壁上风甚大,chuī得人睁不开眼睛,凤致的衣袍被风拉得鼓起。

丝丝锋刃割过面颊,让人遍体生寒。

迷朦的视线中,隐约能看到下方悬崖的秃壁那点雪白的颜色。

他坠落的极快,等到勉qiáng扣住凸出的岩块,缓住落势,双手已经是血ròu模糊。此时却里那花还有些距离,只得又提气攀过去。

攀越间,崖壁上的碎石纷纷下落,落入无底的云海中。

凤致双手生疼,却一点不敢缓手,直到在绝壁上寻到了那朵寒月芙渠。

那形如睡莲,纯白无瑕,却是开在绝壁之上。

二十年方始绽放一次的宝物。一笔偌大的宝藏。也难怪众人趋之若骛,不顾死活了。

凤致一手攀住藤蔓,一手拔出匕首,在左腕上划了一道。鲜血喷出,凤致的手却停在半空中,犹豫地不愿将血滴在寒月芙渠之上。一旦这花被凤家人的血浇灌,就会自己离了花jīng掉落,若不以鲜血天天浇灌,便会化为灰烬。

给了林墨汐,就等于是把那大笔的宝藏jiāo到了他手中。而到了他手中,势必又会天翻地覆。七大派与自己相斗,林墨汐正好可收渔人之利,再得了这批宝藏,更是如虎添翼。

他冥想之际,一滴血已经滴落在花瓣上了。纯白的花瓣立时吸了血,凤致长叹,把手移了过去。

只见那朵纯白的花吸饱了鲜血,慢慢由白变为淡红,又由淡红变为了血红。突然间花jīng自行折断,花坠了下来,凤致伸手接住,简单止了血包扎了伤口,正要攀了藤蔓上去,忽觉一阵头晕目眩,知道是方才放血过多。咬了咬舌头清了清神,往上攀去。

待得上了金顶,云海已渐渐散去。金顶上云雾本来便是变幻无穷,来去倏忽,此时已模模糊糊能见到人影,不似方才那般几近伸手不见五指。

凤致左右四顾,却见林墨汐倒在地上,唇角还有血丝。心下一惊,忙将他扶起来。见他气若游丝,知道是毒xing发作,忙塞了一颗药丸在他口中,双手抵了他背,替他调匀真气。

林墨汐慢慢醒转,真气入体的感觉极是熟悉,脱口叫了声:“师父?”

一转头,却见是凤致,顿时怔住,一双眼里尽是茫然。

“……阿致?”

凤致收了手,道:“好些了么?”

林墨汐只呆呆的看着他,半晌,眼里突然有了泪光,伸出手想要碰触他的脸,“阿致,你没事么……”话还没说完,脸色却变了,手颤抖的指着他,“是你!……是你?……是……你……”

他仿佛一时连话也不会说了,来来回回就是“是你”,一句是惊怒,第二句是疑惑,说到第三句,神色已是复杂难辨。

凤致笑了一下,道:“是我。”

林墨汐如梦初醒,似还是不信,咬紧了嘴唇:“为什么是你?!”

凤致见他好转,轻轻收回抵在他后心的手,脸色越发惨白。

叹了口气,道:“我挂心姑姑的孩子,便到仙剑门探你。看你在那里很是受人欺侮,但凝碧宫又被称为邪魔外道,实不愿带你回去。所以我才会传你武功,无奈你又急功求近,才会落得现在这般的隐患。”

两人间一阵死寂的沉默。

林墨汐忽然笑了,“这么说,你一直瞒着我。想来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十一二岁,你大概也才十四五吧,这样千里迢迢,时常赶来教我武功,也真是难为你了。”

凤致闭了眼,并不回答。

“不过,还算是有些趣味吧。”他接道:“看我一边对着凤三公子态度冷漠,一边对着师父示爱,你就顺着我,一边对着林墨汐殷勤备至,一边对着徒弟拒绝。就看我这样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边挨打,一边给糖,翻来覆去。就这么把我玩弄于手掌之间,凤三公子你,是不是觉得有趣得紧?”

他站了起来,提起手里的剑挥过去。

凤致只觉得头顶一凉,长发垂到肩上,原本束发的簪子掉入自己手中,已经断成了两截。

他抬起头来,看着林墨汐,极慢极缓的道:“对不起。”

三个字仿佛把他的力气也用尽了,他闭上眼,慢慢的倒下去。

林墨汐心头一跳,忙将他扶住。

凤致在他怀里缓缓的睁开眼,脸色苍白如死,嘴唇已变得灰黑。

他从怀中取中那朵被鲜血染得血红的寒月芙渠,林墨汐定了睛看,被那血色耀得一阵眼花,仿佛星星点点的血光从天而落。

“你要的,拿去吧。”

他一伸手之间,林墨汐才看清他手腕上的伤口。

他惊道:“阿致,你的手这是……”

凤致觉得腹侧一股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来,知道是方才的伤口又裂开了,笑了笑,道:“你不是早知道么?”qiáng忍着站起身来。

林墨汐不明所以,听凤致的话他仿佛该知道什么,可对这花的事qíng,他的确知之甚少。眼见凤致一点点踟躇的走远,他也顾不得许多,急道:“阿致,你要上哪去?你的伤……”

凤致没有回头,只是道:“如今七大派的掌门死的死,伤的伤,想怎么样都随你了。寒月芙渠也是你的了。你说,只要我能给的,我都给你。”

林墨汐有些茫然地望了一眼手里的花,又抬起头看凤致。见凤致已按着伤口一步步往前走去,心里一阵慌乱,奔上去拉住他衣袖道:“阿致!别走!”

凤致看了他一眼,林墨汐很苍白,嘴唇都没有血色。

见林墨汐不说话只是了他衣袖不放,凤致微微一笑,笑容中掩饰不住的哀伤:“墨汐,你笑我也罢,在我跳下山崖之前,我原本还是存了期望的。可如今……”他顿了顿,“真的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轻轻拉开林墨汐的手,一个人蹒跚的向前走去,偶尔支不住力气跌了下去,却又站起来,支持着向前走去。

林墨汐绷直了身体站着,却最终没有忍住,上要上前,忽见有一群人自金顶下极快地掠了上来,其中一人奔得最快,依稀可见面止,却是萧离。

萧离奔到凤致身前,躬身行礼道:“公子,我们来接您回宫了。”

凤致仿佛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慢慢的凝目看着萧离,好久才认出来是他,道:“你们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不要来么。你们都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萧离已注意到凤致的伤口还在流血,连忙将他扶住,“是千岳公子下的命令,属下们只是依命而行。”

一听这话,凤致怎么不明白是哪样一回事,只叹了口气,却不再说什么。

弟子们抬滑杆此时也到了,萧离便将他扶了上去。

凤致气息微弱,闭上眼,不再说得出话。

萧离却见不远处的见林墨汐,目光闪了闪道:“林仙剑,后会有期了。”双眼却盯着林墨汐手中那朵已变成血红的寒月芙渠。

林墨汐却似乎没有听见,只是望着凤致,似有话要说。

萧离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手一挥,一队人马已簇拥了凤致离去。萧离等人也随后跟上,施展轻功,掠下金顶。

那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身快,转瞬只剩了一线小小的影子,消失在茫茫云海间。

林墨汐呆呆地望了他们离去,回头去看那死了死,伤了伤的七派掌门,那满地的鲜血残肢,又低了头看手中那朵寒月芙渠,忽然纵声狂笑了起来,笑声直震得回音空茫。

笑声中,他抽出自己怀中的一柄画轴。

缓缓拉开来,其上桃花流水,落霞孤鸿,丝毫未变。

林墨汐渐渐小了笑声,将那张字画贴在脸颊上,口中喃喃,却是半阙词:“一望乡关烟水隔。转觉归心生羽翼。愁云恨雨两牵萦,新chūn残腊相催。岁华都瞬息。làng萍风梗诚何益。归去来,玉楼深处,有个人相忆。”

他仿佛痴痴的,耳边却忽听一人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林墨汐目光一凛,回头看去,却是卫青涟。

林墨汐一收那画,另一手一剑刺出,停留在卫青涟咽喉处三分处。卫青涟垂眉看了一眼那寒光闪烁的剑身,淡淡道:“为什么?”

林墨汐冷笑道:“为什么?我父母之死,你是罪魁。”

卫青涟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苍凉和苦涩,倒教林墨汐怔了一怔。“罪魁?好,好。”眼光停留在林墨汐左手那朵血色如生的寒月芙渠上,笑道:“寒月芙渠,寒月芙渠,真是个不祥的东西。”

林墨汐一怔,道:“什么?”

“不是我陷害你父亲,是你父亲陷害我。”卫青涟眼神空茫,似在回忆那尘封在记忆里的往事。“我跟寒轩本来约好,他替我引开守围之人,我去盗那朵寒月芙渠,然后我们一起离开。了约定之日,我正要上金顶舍身崖,却收到门下弟子飞鸽传书,告诉我寒轩已跟凝碧宫凤桐私下成了婚。我如五雷轰顶,数日后听到消息,寒轩竟陷害于我,说那朵寒月芙渠是我所盗。仙剑,你说,如果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你全心信任的,喜欢的人,竟然欺骗你,背叛你,一心想让你作替罪羊,致你于死地,你会不会心寒?会不会心冷?会不会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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