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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_中华说书人【完结】(37)


魏渊在御书房待了两日,发染白霜。
……
深秋之末,天气越发寒气bī人。
桌案上烛火摇曳,随着门被推开,烛花爆了一声脆响。
魏煜立刻起身,朝外面看去。
青缎披风被胡礼扯开丢在一旁,不过短短几日他眉间不见往昔神采,神色忧虑。
“回来了。”魏煜上前扶着胡礼坐下。
胡礼单手撑了一下腰身,从魏煜手里接过一盏温茶,刚刚凑到唇边就因为指尖的颤抖洒了一手。
魏煜掏出帕子拉过胡礼的手为他擦去水珠,也不松开,将他的手拢在手心里紧了紧:“堪舆……可是事qíng不好?”
胡礼捏了捏眉心,许久才低声道:“御史台死了人。”
魏煜心头一冷。
“死谏,一头撞死在殿前的,激的其余人也效仿,御林军过去制止,伤了六人才压下。”胡礼说完,缓缓放下手,抬眸看着魏煜,沉声道:“沈堂,保不住了。”
魏煜沉默许久,道:“他们非要这样bī死汀儿。”
“沈堂若是死了,芜若怎么会罢休,非要折腾掉半条命不可。”胡礼眸色越发愁虑:“沈堂弑母抵命,这事坐定了。只是眼下所有的矛头指向芜若……”
“皇兄会护住他的,你也不要太忧虑。”魏煜将胡礼揽入怀里,低声安抚着。
胡礼垂手,下意识抚上隆起的肚子,有些倦意的阖眸歪在魏煜怀中休息。
他不担心魏渊会护不住叶汀,只是怕叶汀自己先撑不住……


五十五、
叶汀醒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再无回天之力。
他是疼醒的,胎儿入了盆,撑入耻骨卡在下面,疼的躺不住又坐不住,喘着粗气惊醒,恍惚才发现自己还在寝殿里睡着。
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低眉顺眼,殿内压抑到了极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叶汀盯着帐子上金线绣出牡丹富贵图半晌,qiáng撑着坐起身来,这般一起肚子里坠痛更甚,疼的他咬破了下唇才没有叫出声来。
“君后。”一行宫女俯身跪下,态度恭谨。
叶汀没说话,一手支着chuáng榻,一手捧着肚子,深吸了两口气才颤着身子站起来。直起腰的刹那,下腹的胎儿又顺着往下面走了点,不安的翻腾了几下。
叶汀抽了口凉气,惨白着一张脸往外走。
宫人见状忙去拦他:“君后,陛下吩咐奴婢好生照顾您,您这时候万不可出去。”
叶汀也理会这些人,只是看向一旁的掌印公公:“沈堂呢?”声音一脱口,他才发现竟是哑的厉害。
那掌印公公神色一惊,俯身跪了下去:“君后还是快回去躺着吧,奴婢这就去报陛下一声。”
叶汀眯着眸子看了眼窗外,那日头明明高高悬在天上,却冰冷到感觉不出一丝暖意,马上就要至正午了……
……
自古罪大恶极者斩首于正午闹市街口,以警世人。
刽子手将刀锋上蘸满了冷水,大理寺卿亲自监斩。
冰冷的阳光落在铡刀上,泛着无qíng的光泽。
若走到生命的尽头,你会看到什么?
沈堂眼前划过无数光yīn辗转,幼时小心翼翼的在宅门中生存者,嫡母的冷眼,嫡兄的讥讽,父亲的漠视,还有生母冰冷的牌位。
在那些岁月里,唯一的暖阳大概是那个会悄悄往他手心里塞一只包子的小姑娘吧。她有最清秀的眉眼,她的脸颊泛着比霞光还美的柔软色彩,那是他此生最大的期许。
那,最难忘的是什么?沈堂恍惚见似乎看到那年的西北,天高海阔,把酒言欢,同生死,共袍泽。
如此想来,人世间这条路,他尝过辛酸,品过孤苦,也得到过最温暖,体会过最炙热。
不虚此行,不枉此生。
如此已矣。
……
叶汀步子踉跄的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满地的血刺得他心口疼。
他几乎不知自己是如何上前的,待反应过来,沈堂的头颅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
血的温度还未曾冻结,淅沥沥的落了一身,心头像是被绞碎了一样疼,叶汀有些茫然的坐在地上。半晌,他撑起身子,挪到那倒下的身体前,将头颅放在一起,抬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轻裘,缓缓盖住尸首。
沈堂的一只手还露在外面,青白一片,冷如冰霜。
叶汀握住他的手,缓缓阖眸,自言自语道:“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当年我们那么拼命,就为了脚下这块土地。那么努力的活下去,在那种修罗场上爬出来,却又把命丢在这里。我们为了什么……”
叶汀的声音像是揉进了砂石,磨得心头鲜血淋漓,他茫然的睁开眼睛,脸上是从未有过失魂落魄,他觉得有些冷,冷的唇齿发紫,止不住的哆嗦,忽然又心头蒙上bào戾,一拳狠狠砸在地上,指骨磕的皮开ròu绽。似要将怒火宣泄出去一样,朝沈堂怒道:“说好的喜酒呢,说好的活着出去呢,你欺我……你欺我!都说了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你……”
话音戛然而止,叶汀忽然弯下腰去,半晌哽咽出声:“是我没用,当年我能用命替你挡刀剑,可如今……我谁都护不住……”
叶汀才明白,原来这世上最可怕的永远不是敌人的刀剑相向。
他起身,带着沈堂的尸体,沿着街头巷口,一路往下走。
至少他要送沈堂回家。
最后这一段路,由他来陪沈堂走。
叶汀曾道,沈堂的这一生被太多人所辜负,父母兄长,至亲至爱,到头来却死在曾为之流血拼搏的土地上。
当年说好的荣归故里,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那些高居朝堂,一身清贵的文人墨客们呐,他们没有滚过边关的风沙,却用一支笔一张嘴就将他们的功勋全部抹杀。
他们背脊上的每一道伤疤,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沈家大宅的门匾上高高挽着白色的团花,主母的灵堂上有香火和供奉。
沈家嫡长子见叶汀进来,身后的马车上是被轻裘裹住的尸体。对上叶汀眼睛的刹那,他惊声道:“你要gān什么!”
叶汀视线落在灵堂正中间的牌位上,平静而冰冷道:“你说这是为什么,作恶的人能被灵堂以供,而除恶的人却要bào尸街头。这,公平吗?”
沈家嫡长子刚想要说什么,忽然看见叶汀手中剑光一现,剑锋已经将灵堂上供奉的牌位劈成了两半。
“死者为大,你这样会遭天谴的!”沈家嫡长子凄声叫道。
“天谴,你说什么是天谴?”叶汀的指尖抚过剑锋,凌厉的指向沈家嫡子:“你一个废物却夺走了沈堂的一切,你夺他妻,顶他职。你们都负了他,为什么他死了,你还好好活着?”
沈家嫡子颤抖着身子,徒然瞪大眼睛,头颅飞出去的刹那是什么感受?你眼睁睁看着天地颠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倒下,眼睁睁看着满地的血喷薄而出。
叶汀手腕轻抖,甩落剑身上的一串血珠,他偏了偏头,看着地上还不曾瞑目的头颅,语气极轻:“看,这才公平。”


五十六、
血溅灵堂,沈府众人皆惊声尖叫,仓皇而逃。脚步凌乱,容色慌张,不知是谁无意掀翻了桌案,谁无意弄倒了烛台。
葳蕤火光燃了素白的挽绸,火舌艳艳掀起了灼热的风。
叶汀沉静地看着面前连滚带爬逃走的仆役,不为所动。
这种地方不如烧了gān净,待烧光后,他重新为沈堂造一方祠堂。
打定主意后,叶汀索xing噙着冷笑,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的火光大盛。
魏渊策马疾驰而来的时候,正看见一根烧断的房梁落下,轰然一声砸在叶汀身前,火光四溅,掀起他的发梢和衣袂,他一动不动,依旧站在火中跟火舌对峙着。
魏渊一颗心像是被攥紧,眼前一阵眩晕。他一个翻身下马朝叶汀奔去,将人一把从火中拉出来。
叶汀被拉的一个踉跄不等站稳,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叶汀偏了偏脸,有些茫然的看向魏渊。
魏渊赤红着一双眼,浑身发抖,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看着叶汀脸上清晰的指痕,哆嗦着唇怒喝道:“你想死吗!”
叶汀垂下眉眼,睫毛轻颤。
魏渊咬了咬牙,一把将叶汀扣在怀里,紧紧锢住他脊背,发狠道:“你要bī死二哥是吗,你何至于这样。芜若,你一句话,今天我就入了这火场,你想死,我陪你一起。”
叶汀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像极了困shòu最后的嘶鸣,痛苦又绝望。
魏渊一双眼越发赤红:“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你总该告诉我一声,总该听我说一句……”
叶汀神色越发茫然,半晌,低头小声道:“对不起,二哥。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魏渊怔怔看着他,紧紧阖眸咽下即将夺眶而出的苦涩,恨不得咬碎一口牙和着血,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还有什么能说的,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
嘉元初年,十一月初。
寒冬初至,北国一片萧瑟景色。
君后叶汀,聚兵压京,大理寺劫狱,火烧灵堂,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御史台集体宁死谏,废君后。白玉长阶前跪了三日,血书奏折。
法之不行,自上犯之。自华律起用之时,皆是上行下效,叶汀死罪若脱,活罪难逃。
终,罢后位,贬至长门巷。
叶汀走的那天,没有回头看身后的巍巍宫殿。
他这半生,不羡huáng金,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千羡万羡不过当年还在西北时,天山的雪,祁连山的水,还有策马并肩在身旁的兄长。
只可惜,天山的雪落不到上京的地,祁连山的水留不到上京的河,当年的兄长跟他之间也隔着遥遥的一个皇座。
一座之上,他肩负的是万民苍生。
一座之下,他踏入的是无边樊笼。
一如魏渊从来都知道叶汀的委屈和痛苦,叶汀也从来都明白魏渊的无奈和坚守,可知道、明白那又怎样,终究是无人舍得放手,又只得生生苦熬着。
现想来,背灯和月就花yīn,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互相陪伴至此,也是足矣,止矣……


五十七、
战鼓擂擂,láng烟遮蔽着整个天空,不见几分本色。
杀伐声已经两月不歇,那固若金汤的城池却久久未能攻下。
叶汀腕上裹着纱布,腕骨承不住不分日夜的拉弓,几乎要裂开。他垂眸不语,背对着魏渊,似乎要把自己都匿在yīn暗的角落里。
两月未能攻下睢阳城,京中已经屡屡传来军令,再攻不下,即便陛下不怪罪,也无法逃过这重责。
叶汀压下胸口一股血气,反手扣紧落日弓,yù要再领军攻城。不待走出两步,只听背后传来冰冷的声音。
“芜若,传令下去。今日集中兵力攻城,若是攻下了……”魏渊沉默许久,才低声道:“三日,不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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