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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之外_云之豆【完结】(28)

  不得不说,景君奚在这一方面简直天赋异禀。短短数月,竟然就能将姚岚cha科打诨全都学了去,甚至还技高一筹。

  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

  “不是啊,姚公子,”景君奚急了,“不是我不想说,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可师父不让我说啊。”

  “你这么回答,其实也就是把答案告诉我了。剩下的只是细节问题。”姚岚翻身上马,与他并排而坐,“既然我都知道最重要的事实了,你把细节告诉我又有何妨?”

  “好嘛,你赢了。”景君奚撇撇嘴,“师父问起来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本就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好嘛好嘛,你最聪明。”景君奚道,“那么,姚公子,想问什么?”

  姚岚深吸一口气:“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景君奚把两手搭在脑后,不停地晃着脚,“只是在姚家大宅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出端倪了。要不是你那时一心在黛月姐姐身上,估计也能发现。”

  “不。发现不了的。”

  该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若不是这回被楚荆卿这么一折腾,自己可能永远也发现不了吧?

  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那家伙会对自己这么好,而且越来越好,但因为两人同为男子,自己也没有过类似的经历,姚岚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过。一时半刻得不出答案,时间长了,竟然开始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这种好来了。

  姚岚心道,这可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景朔此qíng,恐怕是起于那雨夜的一吻。若是自己再多深思熟虑一些,若是自己再多冷漠一些――

  “说起来,君奚,你师父与我同为男子,”姚岚道,“你不会觉得奇吗?”

  景君奚道:“不会啊。事实只不过是师父喜欢你,而你恰好为男子吧。”

  说完,他期待地看着姚岚:“姚公子,现下你知道了师父的心意,能接受吗?”

  姚岚沉默了许久,久到景君奚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摇了摇头,道:“君奚,我和他,不可能的。”

  “……”这或许也在景君奚的预料中,他虽感到失望,却也没多问什么。

  姚岚道:“君奚,你告诉我,朔,王爷他为什么不愿亲口告诉我?”

  自走出安梁城以来,景君奚就像是把过去埋葬了一般,重新做回了无忧无虑的少年。然而,被问到这个问题,他稚气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悲意:“他说,你身上的担子太重了,和你说了也只是徒增你的烦恼。他愿意等到你大仇已报,一身轻之时。”

  “是吗。”姚岚似乎问完了想问的,跳下了马。

  “姚公子,”景君奚叫住他,“算我求你。既然你横竖都要拒绝我师父,能不能不告诉他?反正他也没做什么,不是?就让他心里还留点念想可好?”

  “让他留点念想……”姚岚抬起无痕剑。这回真是重至他快抬不起了。想起白日里自己的所作所为,姚岚真想回到过去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

  “君奚,我再给你上一课,”姚岚没有转身,“长痛不如短痛。我耽搁不起他那样的人。”

  真是讽刺,不过是一天之内,自己就切身体会了楚荆卿的心qíng。

  “怎么这样。”景君奚无力地拖长了尾音。

  “告诉你师父,”姚岚一甩衣袖,消失在原地,“今夜戌时,铜雀楼恭候大驾。”

  “师父。”景君奚回到客栈时,景朔和北千晗已经坐在里面了。

  回得这么早,多半是没有追上。不如说,是师父有意放走他的吧。景君奚瞥了一眼景朔,想着应该怎么开口。

  你们大人真复杂,景君奚想,还年轻真好。

  北千晗于武功造诣全无,自然察觉不到是景朔放跑了楚荆卿。心心念念之人再一次从手中溜走,她虽没有再哭,脸色却黯淡至极。

  “回来了。”景朔道,“再等一下,晚膳就准备好了。”

  景君奚心一横,整个人“扑通”一声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跪倒在地上。

  “男儿膝下有huáng金,有话直说,不得乱跪。”景朔站起身来,想去扶起他。

  景君奚道:“师父,我是真对不起你。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景君奚抬起头,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却被他死憋在眼眶里:“姚公子还是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结果为何,都不用再问了。这一句话有如惊天巨雷,劈得景朔的脸色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他以近乎慌乱的口吻问道:“然后呢,他还说了什么?”

  景君奚不忍再看,又把头低了下去:“今夜戌时,铜雀楼见。”

  北千晗从未见过如此惊慌失措的景朔,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良久,景君奚听得景朔道:“起来吧,不是你的错。他那么聪明,怕是自己猜出来的吧。”

  这种时候,景君奚突然冒出了一句极其不合时宜的腹诽。说起来,姚公子之所以会变得这么自恋,是因为有您这样总是捧他的人在吧?

  景君奚不雅地爬了起来:“师父,我――”

  “君奚,我没事的。”景朔道,“我经历的大风大làng多了,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可这并不意味着心里不会痛。

  景朔走出客栈,外面刚好下起了绵绵细雨。

  “两位,容我失陪一会儿。”

  铜雀楼是华涂城内首屈一指的酒楼,以其藏酒众多闻名。楼内的所有摆设,从桌椅,到装饰,均由青铜打造,配以不大不小的温火,使得室内四季如chūn,温暖宜人。

  “姚姚。”不用问,景朔径自走到了最高层的房间内,一眼就看到了那袭白色的身影。

  姚岚双手捧着无痕,长发在夜空中飞扬着。听到他的呼唤,转过身来,温柔地一笑。

  “王爷。”他双手递上无痕,“弓箭已经找到,就不必再委屈无痕跟着我了。”

  景朔接过无痕:“姚岚,我――”

  姚岚一直保持着平和的笑容,静静听他说。

  看着他这样,景朔自嘲地笑笑,话锋一转:“姚岚,你可点好菜了?”

  果然,他们是极其默契的,很多事qíng,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一点就透。

  “这家酒楼,”姚岚道,“厉王爷到华涂巡视的时候曾带我来过的,王爷若是愿意,我倒也可以推荐些菜式。”

  “不过,这里最好的还是酒。酒还是就这么喝的好。”

  姚岚拍拍手,立即有人把酒端了上来。

  “若是配上菜,酒味反倒被破坏了。”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景朔拿过酒壶,放到鼻翼之下闻了闻,“秋露白?”

  “嗯。不愧是王爷。”姚岚抢过酒壶,给自己和景朔倒了一杯。

  景朔品了一口:“好酒,但是不够烈。”

  姚岚没有他那般风雅,一杯一饮而尽,学着他的口吻道:“真巧,我也这么觉得的。”

  “但是,秋露白,是我此生喝过的第一种酒。”

  景朔不言,听他继续说下去。

  “姚家讲求饮食清淡,家训规定姚家子弟不得喝酒,所以我八岁之前,别说滴酒未沾,连酒香都不曾闻过。但是,我到厉王府的第一天,”姚岚道,“有人就给了我一壶秋露白。从此,我爱上了酒。”

  “且不论醉与不醉,”姚岚给自己续了一杯,“光是这酒香,便足够我放下一切,云里雾里,逍遥片刻了。”

  景朔将杯中的酒饮尽:“你这成语用得,愈发叫人不敢恭维了。”

  姚岚无所谓地一笑,给景朔添了一杯。两人举杯,在月光下小小地对碰了一下。

  “王爷今日,是故意放走楚荆卿那厮的吧?”

  听着他的口气,景朔挑起一边眉毛:“你们关系很差?”

  “不差。”姚岚笑道,“小孩子的叛逆期罢了。”

  “。……”景朔无语半晌,才道,“我故意放他走,原因有二,一为理解,二为后手。”

  理解,即是感同身受,所以不忍心让他陷入直面北千晗的尴尬境地。

  后手,即是让北千晗以为楚荆卿的武功并没有受影响,以此来试探她的真心,究竟是愧疚,还是喜爱,为两人下一步的计划做准备。

  “哈哈,”姚岚再次举杯,“王爷下得一手好棋。”

  这一次,两人一同一饮而尽。

  “王爷,我记得,你说过,江山易主之后,便要卸去官职,游走四方?”

  景朔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事,仍是据实道:“正是如此。”

  “真好啊。”姚岚突然看向雕栏之外,那里灯火通明,正是奈的大好河山与繁华都城。

  尔后,他转过头来,直视景朔那双深邃的瑞凤:“楚荆卿已决意归隐,厉王的左臂右膀,已折去一翼。厉王于我,有救命之恩。若是我大仇报完仍未身死,怕还是得留在厉王身边。无论他届时是皇上,还是臣子。”

  “而且,本来,”目光落在了杯面上,清澈的酒水映出了那张算不得惊心动魄、却深深刻在了景朔心上的脸,“我就不大可能活到恩怨已了之时。”

  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不需要再问什么了。

  他在说,别等。我不值得你等,也不是你能等得来的。

  景朔心里倏地一抽,胸口处顿时好似空空如也,只剩一片荒凉,竟连痛也感觉不到了。

  攀逐幽兰共颓化,此生无分了相思。

  位高权重不是他乞求的,功勋赫赫也是qíng非得已,到头来,自己真正想要的,不过是那么一个人。可那人的心里,早已被恩恩怨怨填得满满的,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好啊,那你好好努力吧。”景朔听到自己说,“但是,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

  一壶秋露白,小酌慢饮,两人喝完,月亮已经沉下去了。

  “那么,我们暂且别过。”姚岚白天晚上都喝酒,加之功力到底比不上景朔,已经微微有了点醉意。

  景朔有些担心,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道:“暂且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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