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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忧患_逸青_【完结】(46)


然而他越是这样,李冶却越是不安,生怕他哪天找个老婆回家传宗接代去了,不过好在他暂时还没这个想法,估计也是被掰弯了一时半会直不回来。为了避免他直回来,李冶还得三天两头上赶着去找他,争取给他掰得更弯一点,还得时不时买点好酒好菜去贿赂他,搞得外面都传他毓王变贤妻良母了,结果到头来,被按着cao的还是他自己。
唉,这日子,苦哟……
想着想着便走到了月阁,李冶敲门进去,却被告知如月并不在此,外出游历了,不由得一头雾水,她个女人家家的,去游历什么?万一被人劫色了怎么办?
可这话他也没办法说出口,只好跟人家买了两坛望月,悻悻然走了。
雨停了,李冼也不愿意在寝宫呆着,墨问又给他做晚饭去了,便gān脆出来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殿外的台阶上都是水,他很小心地走着,却不想踩到了个什么,还是差一点摔倒,好在季缨正要过来找他,扶了他一把:“陛下小心!”
“……多谢。”李冼有些尴尬又在外人面前出丑,忙想揭过这个话题,便问,“季将军可是有事来找朕?”
这季缨自然便是上次武举的状元,李冼封了她个长宁将军,给她新组建了一支赤缨军;又把腾麟军给了武榜眼魏麒――人家名字里都有个“麒”了还不得配个“麟”么――封他做了云麾将军;武探花杨青平,封昭武将军,带的是广明军。
当然他们这官肯定是要比林如轩的低,锻炼了这几年,李冼发现这几人统领军队的天赋还不错,没出什么大问题,便也放下心来。一开始还让玄甲军暗中跟着,后来也就不需要了。
“是。”季缨扶着他回了御书房,道,“陛下上次jiāo待的事已经办妥了,没发现什么心怀不轨的,也没有滥竽充数的,腾麟军和广明军也是一样,陛下大可放心。”
三年前那次科举,可谓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加上再之前的赵筹一案,皇帝的意思也很明显:想当官,可以,但是贪污受贿者,不要;滥竽充数者,不要;偷jian耍滑者,不要。
李冼点点头,道:“三年,若是真有,也该露出马脚了。没有就好,省得朕还得费心思对付他们。”
“陛下……”
“如何?”
“还有一事,微臣不知当不当讲。”
“讲。”
“是。臣前几日,偶然听见家兄说,渭水……”
李冼皱起眉,“渭水怎么?河坝要决堤?”
“陛下知道了?家兄对陛下说过了?”
“没有,朕猜的。”李冼心里一凉,“他还说什么了?”
“好像没什么了,臣也没听见太多。现在王大人不在,家兄虽然是工部尚书,但对于水利方面还是差了些,臣怕他不敢与陛下说,误了事qíng,便私自做主替他说了,还请陛下不要责罚与他才是。”
“……不会的,朕到时候叫他过来问问。”
“多谢陛下。陛下可还有事吩咐微臣,若是没有,微臣便不打扰了。”
“无事了,你去吧。”
“是。”季缨抱拳起身,又突然想起来什么,道,“陛下还是要多休息才是,什么都没有龙体重要。”
李冼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季将军费心了。”
季缨离了大殿,却在门口流连了一会儿才走。已经临近huáng昏,太阳今天怕是不会再出来了,她却还记得那一日初见到这位年轻的大胤皇帝,那一袭俊气非凡的黑红龙袍,坐在龙椅上的少年,分明哪里都不算出众,却又分明让人……刻骨铭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踏着台阶上的积水去离了皇宫。
然而就算李冼再怎么想让百姓好,再怎么派人甚至亲自去两淮祈雨,再怎么努力加固渭水河坝,可……天,总是不肯顺遂了人愿。
淮水已经断流了数月,他再加紧从别省调粮,也满足不了那么多百姓的需求,陆陆续续饿死的人,已经不知道有了多少。
每每想到这些,他心里便痛如刀绞。
而渭水却恰恰相反,渭河流域连降bào雨,导致渭水涨水,几乎每天都有失足落入河中溺亡的人,而且农田被淹,庄稼也收获惨淡。他不但要往两淮调粮,还要往渭水一带调粮,可天底下又哪有那么多粮食可调。再加上赈灾需要大量的银两,国库花销日益剧增,上次从赵筹家中抄来的钱财早已消耗一空,若是旱涝不停,国库怕也再坚持不了几年。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不知道,淮渭的百姓,还能不能撑过今年夏天。
当皇帝至今,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般无法言说的绝望。
他有能力应付人祸,却是怎么也没有办法,抵抗天灾。
“小冼,你真的还要去两淮祈雨?”
“嗯……。”
“可你已经去过两次了,有必要……还要去吗?”
“要啊……”李冼叹气,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墨问的衣角,“这夏天一到,又不知还要再死多少人。淮水断流了这么久……就算没用,我也还是得去。”
“小冼……”
“什么?”
墨问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李冼皱眉看他:“怎么了?”
“我……这次怕是不能陪你去了。”
“为什么?”
“族里……有些事qíng,我得回去一趟。”
“……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
李冼垂了垂眼帘,“那……你什么时候走?多久回来?”
“你出发那天走,多久回来……我也不能确定,可能几天,也可能很久。”
“那好吧……我等你回来。”
“……嗯。”
临行前的一天,李冼安排好了一切事务,又到了蔺行之这个老头子派上用场的时候。晚上李冼想要休息了,墨问却凑过来亲他。
“墨问……”他闭着眼睛轻轻推他,“很累了,改天吧。”
墨问眼底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却还是道,“好。”
他便坐在chuáng边看着皇帝睡着,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起身在chuáng头的熏香炉里点了一炷香,又回到chuáng边,俯下身凑在他耳畔,轻声道:“记得下一次,不要再燃错香了……”
李冼眼皮颤了颤,却是没醒。
他伸出手轻轻触摸他的脸颊,目光里,尽是依依难舍。
小冼……
对不起……请让我最后……
再骗你一次。


☆、40

六月初九,大胤皇帝李冼抵达颍州。
却不知为何,这一路上,他心里……都非常不安。
就像是即将要发生什么大事,要失去什么东西一样。
他下了龙辇,却怎么也不忍心去看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不忍心看他们哀求的神qíng,不忍心看脚下gān涸开裂的土地,这些……都曾经是那么的美好,却因久旱被一点一点耗尽生机。
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阳光热辣得好像能蒸gān所有的水分,一切生命都被曝光在烈日之下,无处可躲。没有风,一丝也无,方圆百里,看不到任何“水”的存在。
他移回目光,登上祭天台,行了祭礼,缓缓开口念道:
“神明岂知:吾大胤此三四年,旱魃为nüè,有夏无秋,有秋无夏。饥吻嗷嗷,盖不胜苦。而今之旱势益酷烈,E麦之入,仅具升斗。云雨之兴,曾不一二时。赫日炎炎,如焚如燎。黍稷之苗,十死八|九。是无夏又无秋也,民将何以为命乎?民今扶老携幼,流离播散,县邑皆空。”
“时见云暂合而复开,风随怒而疾作。岂诸神之意欤?抑吾忱诚之感有所未至欤?敬神之意未达欤?恤民之心未诚欤?民穷而聚敛愈急欤?沉冤未雪而无辜困于狴犴欤?巨蠹未除而赤子厄于豺虎欤?赈贷虽勤而实惠未加于民欤?祈祷虽切而诚意未尽于己欤?”
“吾一人有罪,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吾一人。无以吾一人之不敏,使民之命伤矣。神其哀悯,为众请命。纳恒阳于六幽,出伏yīn于九地。使千里之土,浸yín澍泽;垂死之民,再萌生意……”
他念着念着,平地里忽然就起了风,天空中忽然就聚了云,他仰起头,看着云层遮蔽了日光,猛然间心头一跳。
“云!快看啊!是云!”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李冼看着人们欢欣雀跃,唇边那一丝笑意还未形成便归于虚无,为什么……他心里的慌乱不安,竟是越来越……
“轰――”
巨大的雷声让他回了神,天上的云层越聚越多,越聚越厚,天色迅速灰暗下来,李冼看着那云层,似乎想要在那翻滚的云层之中看出些什么,却只能看见一道道闪电肆nüè,听见震耳yù聋的轰鸣。
这雨……来得实在太过奇怪。
一个时辰前。
“快跑啊!河坝决堤了!快跑啊!”
人们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大人抱着孩子,丈夫携着妻子,跑不动的老人便只能坐在原地,痴痴地笑起来。
可是人们跑得再快,又怎能跑过奔涌的洪水,偏偏倾盆bào雨也在助纣为nüè。家畜也早已挣脱围栏,跑得快的,也许一命尚存,跑得慢的,便只能任由洪水吞没。
一时之间,惊叫声、呼救声、哭泣声,不绝于耳。
洪水冲垮了房屋,冲散了人群,冲离了生死,人们避之不及、逃之不过、阻之无法。一对夫妻站在没至大腿的水中,妻子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依偎在丈夫怀里,而丈夫,正在无声地哭泣。
灾难面前,人类,又显得何其渺小。
然而就在人们已经绝望之时,厚重云层之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不是雷声,倒像是……
“吼――”
如瀑的bào雨似乎有那么一刹那停止了,时间也似乎凝滞了一瞬,洪水不知被何种力量驱使,竟停住了前进的脚步,而在原地打起旋来,越旋越快,越旋越紧,不多时,竟自中心蹿起一股水柱,迅速蹿高,直蹿进了云层之中。
“是……是龙吸水!是龙吸水!”
人们惊恐万状,几乎觉得是不能活了,却又很快发现这并不是普通的龙吸水,因为……这水虽然旋得极快,却并没有引起可怕的风,甚至离水柱不过十步之遥的那对夫妻,也并没有被它吸走。
很快,越来越多的水柱冲天而起,直上云霄,这些水柱把云层和地面连在了一起,水流顺着它们迅速上升,地上的洪水迅速减少,约莫一炷香之后,地面上积聚了不知多少时候的雨水,竟尽数被吸入了云层,而冲天水柱也慢慢收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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