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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戏游龙_漠月晚烟【完结】(5)


肃亲王李熹深谙皇家规矩,又是根老油条儿,听说此事,一方面嫌麻烦,另一方面深感丢脸,直接两腿一伸,回府躺上chuáng装病去了。
还有一个郁闷的人便是王府二世子李明遥。
惹事生非的是他亲舅舅,攀扯这事儿的人是因为看他不顺眼――而且这事儿做的多缺德啊,惹得外面民怨沸腾,唾沫星子如果有形儿,早就化成铁铲子jīng去刨孙家的祖坟了。
李二世子那作了古的亲娘孙王妃此时都被连累了――她当年骂娘卷街的彪悍事迹,被好事者编成了评书在茶馆儿里见天儿的说,每天一段儿,场场爆满。
何止一个丢脸。
李明遥最近连王府大门儿都不乐意出,生怕一出门儿,轻则被人寻开心调侃几句;重则有激愤的,很可能拿二世子的脑袋当西瓜劈。
老爹装病,弟弟躲羞,最后被迫出来平息众怒的,还是肃亲王世子,倒霉催的李明远。
摊上这么一个没溜儿的亲爹,白得这么一个怂到根儿上的弟弟,再加上那门子跟他并没有什么卵关系,却屎壳郎打灯笼一样找死还要连累他的便宜亲戚,李明远一想王府里的这些破事儿,只觉得自己从脑袋仁儿到头发丝儿,没有一处不是生生的疼。
李世子难过,李世子郁闷,李世子心里苦。
苦也没办法,活该今年他走这一经。
鉴于孙决已经伏法,而肃亲王已经装病。皇帝觉得自己若是再亲自督办肃亲王府这点子烂事儿,就显得太过了,是以自认非常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想了半天儿,随即敲着案头宣了宋国公世子萧禹进宫,装模作样、一本正经的jiāo代了两句,把后边儿的事儿全扔给了萧禹。
萧禹知道这是皇帝找机会让他出气,心照不宣的领了差事儿,回到国公府,就命人去了福庆班儿。
没过几天,肃亲王府接到消息,宋国公世子亲自派人给陈紫云陈老板cao持丧事,准备将他跟易家姑娘合葬。这还不算,宋国公世子想做件好事儿,给这对生不能成双的苦命鸳鸯圆一个生前夙愿,要替这两位办一场冥婚,免得他们死的有怨气,往生之后不肯安宁。
冥婚也是婚,向来行婚义大礼,都需要个主婚人。
主婚人不是轻易挑的,寻常百姓家,都是要挑选德高望重的长辈来当。
到了这里,萧禹派人传话儿到,陈易两家商定,觉得肃亲王府最合适。
萧禹给的理由合qíng合理――肃亲王府大义灭亲,没有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而包庇罪犯,使得如此冤qíng沉冤得雪,实属大义,很得两家人尊敬。
李明远闻言,牙疼又憋屈的砸了手里定窑的茶盏。
什么德高望重备受尊敬,说得冠冕堂皇,实际都他妈鬼扯!
萧禹这孙子,先拿鬼神恐吓,恐吓完了还深明大义的要给肃亲王府带个高帽儿。
李明远想,自己要是信了他胡诌才是脑子有坑!这货不过拿了皇帝的令箭为虎作伥。
如此一想,皇上也不是什么好鸟!也不知道他跟弟弟有多大仇,变着方儿的给弟弟找麻烦。
不得不说,皇帝这一手儿玩的确实缺德,但是另一个方面来说,也确实很有警示作用。
皇帝考虑的很多。
民间因为此案积攒的怨气绝不会少,肃亲王府乃至皇家的名声被玷污的也绝对不轻。
不把民间的怨气消了,不把皇家的脸面找回来,这事儿是没个完结的。
是以皇帝这一招儿可谓一举多得。
其一,bī着肃亲王府去低头,主婚人什么的当然是鬼扯,主要的是让大家看看,高贵如皇亲,低微如梨园世家,这世道也是帮理不帮亲。这是什么?这就是头上有青天的盛世太平。
其二,宋国公世子亲自出面cao持,肃亲王世子参与婚仪,给足了死者两家的面子――王府大义灭亲,人家两家主人都压下悲伤不计较这背后的得失了,其他的市井闲言碎语可都咽下去吧,再说下去也是你们没理。这一步,堵的就是天下悠悠之口。
其三就是一些引申的意义了――今上一向崇尚百善孝为先,废除伶人贱籍的事儿是世宗老皇帝一手主导的,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皇上带头表示拥护世宗老爷子颁布的政令,恭孝谨慎,不知不觉中把梨园艺人的地位视作了普通百姓,没有因为他们身处这个行当,轻视了他们。以身作则,天下表率不是?
……
此举好处的五六七八,若是让溜须拍马之徒来个全面的总结,说到明年开chūn儿也说不完。
总而言之,皇帝这事儿虽然透着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损,更兼五行缺德,却做得十分大义凛然。无论是皇室里一gān倚老卖老的亲贵,还是满朝或谄媚或刚正的文武大臣,谁也挑不出错儿。
且不论别人怎么说怎么想,李明远好歹是个亲王世子,这里面的弯弯绕儿打眼就能看分明。开口驳皇帝的面子等于打皇帝的脸,这种行为没有别的词语好形容,那就是一个简单明了的作死。
李明远心里知道,只有这么丢这么一次脸,这么低一次头,这事儿才能善罢甘休,却仍然抵御不住那如滔滔江水九天银河一样奔涌而下的憋屈。
肃亲王府被bī的骑虎难下,皇帝此时再派个萧禹来假好心一样的筑个坡儿等着他下。
思及此,李明远简直七窍生烟。
你才顺坡下驴!
你才是驴!
你全家都是驴!
李明远憋在府里,表面不动声色,实际内心波涛汹涌,十分不敬又犯上的在心里大骂了皇帝祖宗十八代,完全忘了皇帝是他嫡亲的大伯,皇帝家的祖宗也是他自己货真价实的祖宗。
一个敌人没戳死,还浑然不觉地把自己也捎了进去。
李世子盛怒之下,这脑瓜子回路之不可理解,实在是没谁了。
李世子千般不愿意,万般不甘心,这伸头缩头的一刀,都得厚着脸皮梗着脖子去挨结实了,不然谁知道他那缺德带冒烟儿的皇帝大伯出什么后招儿。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李明远自己也没想到,还能在这倒霉场合里,摊上秦风这段儿艳福。

☆、第6章

有宋国公世子在明处督办,更有皇帝在背后无声支持,此事办的异常顺利。
因为有冥婚参杂其中,这场丧葬大礼的仪程安排与传统民间丧事儿有时辰上的区别。
白日吊唁,夜间再行“尸骨亲”。
冥婚在晋朝也有约定俗成的仪式,只是没有定例。
陈紫云陈老板和易家姑娘是已经过了三书六礼的未婚夫妻,之前的那些俗例,倒是都省了。
这一日正经就是“婚礼”。
这礼仪是在陈府办的,陈紫云陈老板在京城梨园行里红了十年,所在的福庆班儿,背后靠着宋国公府,若不是孙决着没脑仁儿又想逞qiáng斗狠的主儿,是没有人会当面轻慢的。
陈紫云伶人出身,地位不算高,但是家底儿却不算薄,饶是被飞来横祸磨的去了这一条命与大多家产,他身后,依旧留了如此三进三出的一栋宅院。
时已傍晚,这幽深的宅院中间高搭大棚,里里外外布满了凄哀的黑白,唯独在正中“新郎”陈紫云的牌位上,设了一朵花,在一片黑白的背景中兀自诡异地红。
陈宅、易家分别宴请亲朋。
座下多是两家亲属,朋友中,京城梨园行中人最多,比如刚才和李明远打了个照面的“秦九爷”。
或是有那一向与集秀班、福庆班jiāo好的富贾。比如一手建立正乙祠戏楼的那位浙商温如海,此时就赫然在列。
至于那些平日里捧角儿的贵胄与纨绔们,哪怕不讲究礼法身份,或怜惜陈紫云死的冤屈,即使有心想要为他上一炷香的,听说李明远李世子要“主婚”,此时也不敢公然来了。
开玩笑,看笑话儿这事儿只能偷偷看,公然上门,得罪了肃亲王府,你当以后的日子真就那么消停?
你让我一天不痛快,我就让你一辈子不痛快。
肃亲王世子李明远就是这么一主儿。
至于此番给他找不痛快的那位?
呵呵,那是当今皇上,你还敢跟皇上比肩不成?
是以晚宴之时,唯有李明远李世子一人地位超群,论着地位尊卑排席位,根本没有人有资格与李明远平起平坐。
萧禹作为此事明面上的主导,倒是颇给面子的亲自来上过一炷香,托辞说晚间有事不再观礼,只留下了一个亲信作为代表在此恭迎肃亲王世子。
那亲信笑眯眯的脸背后藏着一把刀一样。
恭迎是假,监视是真――只看李明远老不老实地唱完这出儿戏,勤等着回去复命。
世子爷作为这晦气场合里的“吉祥物”,周围跟着萧禹的眼线,身后还跟着一群满目惊惶的小厮,端着那不得不正襟危坐的架势,简直像椅子上有木刺儿一般的坐立难安。
好他娘的生气啊,李明远想,但是还要保持微笑。
可是笑到一半儿刚扯了个嘴角,李世子爷骤然响了起来,他娘,这是个白事儿,我他娘的笑个屁。
那笑容刚俏皮地露了个尖儿,又中途硬生生的变成了咬牙切齿。
李世子爷的脸僵硬的无以复加,映着背后灵堂里长明灯,合着白蜡烛那一闪一闪鬼火一般幽光,在将夜的庭院里,活像森罗殿里的黑脸阎王。
“接亲”“送亲”的流程都由陈易两家父母各自去完成,最后送亲太太哭着将“新娘”那缀了红花与黑huáng缎带牌位送来陈宅,娶亲太太哭着接过,将那排位与“新郎”的排位并列。
送亲太太与娶亲太太同去“喜房”给全神“百份”上香叩首,又一齐哭着出来拜了主婚人李世子,一脸凄惶地依次端来“jiāo杯酒”“子孙饺子”“长寿面”陈列于排位之前。
这就算礼成了。
刺眼的红花和着满耳朵撕心裂肺的哭嚎,李明远怎么咂摸怎么觉得不是滋味儿,满脸僵硬,内心憋屈的痛心疾首。
好歹经历了以上,这丧喜jiāo加的仪式终于到了头儿。
两家早就安排好了yīn阳先生相护,将“新人”棺木一同抬出了城,准备葬入墓xué。
此过程宾客不必再跟,只需要喝上一杯“喜酒”便可自行去留。
眼见两口黑漆漆的棺木消失在陈宅的门口,跟着棺木的哭声也一路远去到再也不闻,李明远压抑着内心一蹦三尺高的迫切之心,故作沉稳的起身,脚下生风的就要开溜。
跟着他的小厮们深知最近的世子爷就是个移动的pào仗走哪炸哪儿,这些天儿偷摸看着世子的脸色,生怕他的邪火烧到一不留神自己身上,一个个儿早就内心叫苦不迭,此时见主子爷终于脱了身,心知这火气终于就要到头了,无不欢呼雀跃,点头哈腰的跟在他身后,一个个儿谄媚的只等哄着李明远开心。
李明远终于摆脱了这压抑的晦气,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外边儿的这些破事儿总算摆平了,皇帝那瞧了乐子耍了威风肯定不会再追着他找晦气。
李明远终于落的下心,满是坏招儿地盘算着回去得怎么整治整治府里,越想心qíng越是充满了yīn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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