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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风流人物,还看青楼小倌儿_则我【完结】(10)


公子每月往来,货物售罄。每每此时,江夜便释书盼君归,每夜chūn宵,其间等待越长,越觉珍贵,两人兴致盎然,花样百出,第二日犹困觉不起,亦是常事。
数月后,天气转暖,三月东风chuī雪消,山峰翠色如滴。公子犹滞留江南,一月未归。
chūn闱到眼头,江夜只得恋恋别去。贡院门口递jiāo文书,江夜亦是百无聊赖,随队移步。
却不曾想,楼宇暗处,有人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眼中狂喜,如遇神仙。
“咳咳……便是他,是他!十多年未曾见过,朕亦记得分毫不差,那张脸分明是当初的模样。着人查,给朕查清楚,他代何人赴考……咳咳……”
老态龙钟的皇帝此刻见了江夜,口中咳嗽连连,鲜血染红巾帕,险些跌下龙椅。心头往事翻覆久久不能停,那藏在心头的秘密,已化为血脓,如腋成裘,病了他大半生。终于盼到今日,他要诉之于口,不堪驾鹤归西还残有余念。
国师立于皇帝身后,见着江夜此般郁郁模样,亦是轻叹,当年小孩儿也如此大了,端的风流俊秀,娇俏潇洒。只不知,同他一道那人,当今如何也。
此间风波江夜不知,独自安静答题,归家。
数日后放榜,那人犹未归,江夜心中没来由地烦忧,并不去看榜。
不多时,却有人敲锣打鼓来报,言高中会元,已是连中两元,请赐赏钱。
江夜xing冷,并不意外高中,却也叫人拿钱打发了。此些银钱皆是公子所遗,说若他有事耽搁未归,便令他随意打发。数量颇丰,人群狂喜,感恩戴德,祝佑江夜连中三元。
江夜不言不语,喜怒不形于色,由是众人皆附会谣传:准状元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真真是个君子。
一时间媒人踏破门第,京中各家小姐求嫁。
江夜更是心烦意乱,久望公子不归,忿而闭门谢客。
众人赞他,会元大人不耽于美色,一心闭门苦读,乃国之栋梁也。
唯少数人揣度,会元大人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江夜不堪其扰,闭门静思,直至4月下旬,又逢殿试。
他已思量清楚,虽圣上真颜难见,亦不可贸贸然求qíng,今且当做平凡书生那般,求个功名罢,往后再徐徐图之。
大殿上,江夜看罢策文,胸有块垒,一挥而就。无意中抬头,却见皇帝正目光灼灼,直视他一个。
江夜不堪帝皇锐目,故作镇定,垂目敛息。便在刚才那刹那之间,他忽的窥到了帝皇之威严,手握权柄,生杀予夺几十chūn秋,早已超越凡人,眼光锐利似剑,直指人心。纵是如今垂垂老矣,行将就木,两位皇子虽久聚朋党,亦无人敢妄自僭越。朝臣无敢愧其真颜。
自己曾满腔热血,思想今日上殿陈词,无任何信物证人,便想凭借空口白牙,令帝皇认错,为他沉冤昭雪,实在太过无知令人发笑。
是耶!公子定然笑他痴傻罢。只不知此刻他尚在何处,川陕?江南?抑或已在进京途中。
卷题已jiāo,众考生移步太和殿,等待赐名。江夜不敢回头,身后帝皇锐利目光如刺在背,他不禁担忧,难道被识破了?
不该如此罢!他从未见过皇帝,便是皇帝大宴群臣,他爹亦不准他前来,纵是如今他犹不解其故。
江夜堪堪落后众人数步,不yù与人jiāo谈。却偏有人来,那人疑道:“公子……乃阳安?”
江夜听人提及公子大名,忽而忆起那勾起公子行商心思之人,便回道:“正是在下。公子当是从兄所言,闽州陈训罢?”
“正是。只不知阳明公子如今哪里去得?当初竟冒汝名头与我相jiāo,当真可恶,该打!”陈训亦是不拘小节之人,并不怪罪当日假名相jiāo,待他第一批吉北棉衣云抵京时,还出资购得一件,与妻所制棉衣轮换。
江夜却忽的一笑,公子率xing而为,从不乏真jiāo,从来便是如此。
两人一路闲话,到得太和殿。皇帝与重臣阅罢策文,批了榜,众人皆有所属。榜眼探花郎各各慨然畅笑。江夜垂蒙圣恩,连中三元,一举夺魁,力揽状元。
闻得状元当属阳安之时,江夜不禁又喜又悲。喜那人将光耀门楣,荣耀祖先,却又悲他不在身侧,不得共享喜悦。心中正是复杂难言时,皇帝身边地位万古长青,从不曾失宠的总管洪公公,尖声道:“请诸位移步琼林苑赴宴。请状元郎留步。”
江夜虽心有不解,亦不敢言声。众生退去,大殿里皇帝只是看他,并不说话,由是亦无人敢言声,静若坟墓。
江夜伏跪在地,不禁身体轻颤,心中惶恐鼓噪难言,似忧替考一事被发现,又似不尽然,恍恍惚惚,总能见公子身影在脑中盘旋,心愈乱愈近。
他只愿早些结束这判决般的召见,疾步归寓,与公子相拥,永消心头恐惧。
忽的大殿里OO@@,有足音传来,江夜不明所以,不敢抬头,只是偷偷觑那些人脚下足履。
只一眼,却如遭雷击,定在原地,不敢动弹。怕那只是海市蜃楼,南柯一梦。


☆、第十一章 降生二十载,只待一人

他分明记得那双皂色素靴。幼时他曾数次偷穿,还求得爹爹应允,答应待他束发之日,便将此靴赠予他。
他记得真切,分毫不差,无论是那缺了一瓣的红花,抑或那左低右高的鞋底,化成灰他也不会忘却。那是她那不工针线的娘亲,一针一线,亲自制成的鞋。
那是他爹爹的皂靴。那……此人便是他被斩首的爹爹吗?
江夜不敢抬头去看,耳畔却慢慢飘进女眷低低的泣声,他不禁怀想,好似娘亲和阿妹的声音,总是哭着嗔怪。
他不敢抬头,不敢抬头,直到有人唤他――
“鸿渐生。”不是chūn花,不是江夜,是他真名本宗,鸿渐生!
江夜全身觳觫一震,顷刻便如泰山压顶一般,身体一重,扑倒在殿下,泣不成声。忽有妇人扑将上来,一把将他抱住,儿天儿地地哭将起来,有一温婉女子亦不避嫌,喜极而泣握紧他无力手臂,用手帕替他拭泪,口中泣道:“哥哥,你不认得小妹耶?小妹便是鸿渐灵呀……”说罢又嘤嘤哭将起来。
江夜哭罢许久,泪眼已朦胧,这才敢抬头望,却见父亲正立于殿前与帝上回话,殿旁还有一圈亲眷哀哀哭泣,正是他姨娘庶兄弟姊妹。
江夜恍惚怔笑,yù以头抢地,他不敢置信,这竟是真的?不在梦中?
鸿夫人见儿子犹不敢轻信,心中不忍,眼中泪涌如血,泣道:“当日助我儿逃出府,我等皆被收押,揣度为jian人所害,必有一死。却不想一月后,皇上下旨说可饶xing命,只有一条:不得离宫。虽不解圣意,亦也不敢违抗,便隐姓埋名,举家尽藏于皇宫别院。”
江夜豁然开朗,却倏然瞪眼,竟是如此。那自己………为何……飘零这般多年?
鸿夫人见儿子露出忧痛表qíng,便又急道:“你爹知皇上此举必有大计,不敢申冤妄求复职,只求允人寻你归家。不想,皇上一口答应。老爷思量许久,才敢言声,说与我听,道此计只在你也。皇上只是要你做饵,却不知为何。”
江夜顿时心惊,这是为何?他十四离家,今将弱冠,五年光yīn,兜兜转转,却又回到皇帝面前,却是为何?
难道……以他为饵,yù捕之人,业已上钩?
江夜心中惊惶不定,即时便想说与公子听,这等奇事,为何竟会现于他身上?五朝chūn秋,他如何度过的?那一年朝不保夕的追杀,到底是真还是假?做戏或是真实?
江夜推知,帝上yù捕之人,当是害他零落数年,乃朝中jian佞小人也。便急急问道:“可已抓住那人及其党羽?”
鸿夫人一忖,道:“似听老爷说,已打入天牢。”
江夜又惑问,“为何独以我为饵?我与那乱臣可有渊源?”
鸿母摇头道:“不知。”却又见儿子此般俊秀模样,面色虽有愁绪,却身体康健,便泣问:“数年之内如何过活耶?”
江夜忽脸沾红晕,将yù说有幸得一公子照拂,未曾受苦,却又听洪公公尖声叫道:“圣上有令,带人犯上殿。”
江夜闻言心有惴惴,不安如揣活兔。他猜测此人犯应是jian佞,圣上特提人犯于殿,当堂对质,以定其罪,还他鸿家荣耀。
远远地望见,俩太监担着那人上殿。看不清面目,江夜却也明白,定是不堪刑法,奄奄一息了罢。
及至近了,江夜得见清明,那人果如他猜测一般,浑身染血,面目惨然灰败,双臂无力下垂,一副将死之态。
江夜人生不及二十载,如此qíng景已不幸得见两回,一是匪寇劫略,重打成伤,二是天牢死囚,严刑酷法。招招皆催命,次次皆断魂,江夜颓然倒地,目露哀凄,悲哭如失祜之shòu,呜咽难言,他只是未曾想过,为何那将死人,竟是同一人。
“公子――!”
江夜已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此乃帝皇大殿,他目中只那一人。那人言“我必平安早归矣,娘子勿念。”那人书信来报,恰身在江南转徙。那人言待他及第,定然上京与他相会。
那人,却为何鲜血淋漓,了无生色,躺于殿中?
江夜挣扎起身,将yù奔将过去,却又闻太监喝道:“此子假借状元郎之名讳,招摇撞骗,请状元郎指认,即刻就斩于午门。”
江夜目光破碎,摇曳如风中残烛,深深吸气,敛尽悲痛,附惟跪地,诚心静意道:“此事皆是罪臣之过,罪臣微末身躯,有幸得公子照拂,却贪心不足,yù凭戴罪之身,上殿陈词,以求圣上明鉴我鸿氏一族赤胆忠心。思量之下,便心生恶意,私自窃得他通牒文书,入京赴考。朝朝盼今日,今日得见吾皇……却于殿上得见爹娘。罪臣德行不端,不堪状元名号,但求圣上收回……便放过他罢。”
江夜不敢抬头,他目光惧痛悲凄,有目皆知。他只能瞥清于公子之瓜葛,不得过从甚密,以免落人口舌,言他包庇罪人。
然,天意如此,并不放过他。皇帝垂老,龙音口喻却似恢恢法网,将他团团困住,圣言曰:“闻说你与他有断袖之qíng,不伦之恋。此子若尚存,有rǔ状元郎风采,沾污当世大儒鸿家之门楣。朕料你定是感其恩qíng,才与之苟且,今便赐恩,不祸其家族,然此子罪无可恕,便当堂杖毙罢。”
“不!”江夜泪流成河,嗔目而视,猛然抬头对皇帝怒吼。
家眷皆惊惶,纷纷跪地,言江夜年幼无知,不知朝堂规矩,请圣上宽恕则个。
皇帝老脸旁滑过一丝笑意,无人知他心中运筹。
江夜忽想到天牢的jian佞,便又重振意气,向皇帝求道:“江夜十四岁零落江湖市野,十五岁连遭追杀,终日惶恐,不敢稍有懈怠,有幸逃脱追捕,却不幸堕入青楼楚馆……今已十九,却才和父母相见。乞愿皇上怜江夜以身为饵,共计六载,助皇上抓获jian人,虽无功劳,却有苦劳,垦求圣上体恤,遗我恩惠,饶过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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