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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劈棺_陈小菜【完结】(47)


檀轻尘也不抬头,淡淡道:“这事的底细你可打听清楚了?”
檀平答道:“杨陆来得太快,属下也是刚刚得知……”
迟疑片刻,道:“是贺敏之自认主谋,还供出了小英子。”
“啪”的一声,láng毫笔重重拍在纸上,晕开一滩墨迹。
檀平额上沁出冷汗。
檀轻尘看着手指沾上的一片墨色,语气却甚是舒缓:“此事贺敏之只怕早已筹划周全,小英子必死。”
檀平沉吟道:“以王爷今时今日之权势,便是他们都供出王爷,也动不了王爷分毫。”
檀轻尘摇头道:“敏之这般作为,不是想害我……小英子残杀傅少阳,为此他早已起了杀心,当日我不让他杀,他为着聂十三伤重未醒,也就按捺住了,如今聂十三蛟龙入海,他再无所虑。”
微微叹道:“他人虽聪明,xing子却坏得很,见我不肯放他走,便来这么一出。既除掉小英子,又给我出道难题。”
略一思忖,吩咐道:“我就不见杨陆了,你叫小英子跟他去吧。”
檀平答应着,问道:“王爷有话要jiāo代小英子吗?”
檀轻尘一笑:“就说,他是个好奴才,本王会记得他的忠心,让他好自为之。”
杨陆不光头疼,心也痛。
从未审过如此难审的案子,其实此案既不难查,人犯亦十分配合,只过堂一次,几乎就已经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只不过这贺敏之却是自己几年来最为器重的下属,私jiāo上,更是对他关心爱护,视为兄弟手足。
贺敏之对主谋一事供认不讳:“寿王曾因我时常入宫陪伴先皇一事,多次出言不逊,在临州时十一王爷也曾亲眼看见他与我争执。我见寿王被幽禁,便收买小英子,七月二十六那晚,一入夜就给寿王用了八个逍遥圆环,到四更天见他仍不肯死,就用馒头塞入喉咙噎死了他。”
一番供词毫无破绽。
再传上小英子,人证物证俱在,小英子又是当日寿王贴身太监,已是摘脱不掉的罪名。
小英子却古怪,看到贺敏之,满眼的恨意呼之yù出,却是咬紧牙关,不肯供出主谋,只说:“奴才天天被寿王责打rǔ骂,实在不堪忍受,就对寿王下了毒手。”
贺敏之嗤的一声笑:“你我都是死罪难逃,你不肯供出我来,我也许不了你什么好处,又何必惺惺作态?”
禀道:“大人,小英子狡猾,不动大刑多半不肯老实招供……”
满殿之人只听得目瞪口呆,杨陆叹口气打断道:“今日已晚,暂且收押罢,明日再审。”
贺敏之虽犯下这滔天大案,但毕竟身为少卿,大理寺众人也对他留有三分qíng面,往牢房去的路上,贺敏之示意要与小英子单独说话,那几个狱卒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允了。
贺敏之走近小英子,低声道:“是我想要你的命,再说你不供出我来,你家王爷便是众矢之的,你怎么如此糊涂?”
小英子道:“大人忘了自己跟我说过的话?为王爷着想,奴才只盼大人一生平安。只需稍等几日,王爷定会寻到主谋,保大人无事。”
贺敏之一怔,当时自己一心只想激怒他以备今日只需,不想这小英子对檀轻尘当真是忠心耿耿。
小英子轻声道:“贺大人,我只是个阉奴,却也懂得忠心,王爷曾说过,绝不让我动你。”
却又yīnyīn的尖声笑道:“除非大人自己绝了后路,王爷再也相救不得,到时小英子定会欢欢喜喜的拖着大人一起下huáng泉。”
贺敏之漫不经心的笑道:“好极,那便这样罢。”
摄政王府。
檀轻尘撑着额,凝视灯盏,道:“虽说急了些,也不得不动魏兰亭了。他是淑华夫人的叔父,当日与废太子过节不小,贺敏之把这案子端出来,这千百双眼睛盯着,不给他找个说得过去的替死鬼,也救不回xing命。”
檀平垂手立着,半晌,低声道:“贺敏之如此胡闹,留着只怕有碍大业,王爷难道还想救他?”
檀轻尘神色喜怒难辨,却淡淡道:“这件事,你让龚何如找兵部侍郎赵承去办了,三天内务必料理妥当。再去跟杨陆说,此案疑点甚多,让他仔细看看供词,三日后再审,到时本王亲自去听审。你再下趟牢里,吩咐小英子,咬住兵部尚书魏兰亭就是。”
微微一笑:“也罢,就当遂了敏之辞官的心愿,这案子结了,他就是想留在朝廷也再不能了……”
眸光又是火热又是冰冷:“gān脆就把他留在王府,倒也省心。”
三日后再审,檀轻尘端坐一侧,下首便是龚何如。
此案涉及废太子,朝臣噤若寒蝉之余,私下里却翻江倒海各自盘算了个无休无止,看着檀轻尘恍若无事的表qíng,心中更是忐忑。
贺敏之却是轻松自在得仿佛在自家小院。
冲着檀轻尘只是微笑,檀轻尘不动声色,眼底却漾出一丝残酷兴奋的寒光。
杨陆只问小英子主谋。
小英子开始抵死不招,口舌便利,一番qiáng词夺理的狡辩后,杨陆不耐烦听他胡扯,吩咐重责四十板子。
用刑完毕,小英子血流满地,由臀至膝弯尽皆皮破ròu烂,流泪磕头道:“奴才愿意说实话,主使之人正是……”
贺敏之原本一直笑嘻嘻的看着,闻言突然打断道:“且慢!我有话说。”
檀轻尘眉头一蹙,几天来心中隐隐的不安陡然尖锐,就像有石子投进看似平静的水面,激起一圈圈的波纹涟漪,心神再无法宁定。
只听贺敏之朗声道:“我指使小英子谋杀寿王,还有一个原因当日未曾明言。”
一字字清晰无比:“我真名唤作慕容之悯,正是燕亦皇四子。八年前傅少阳破我国家,毁我社稷,我岂能容他活在世上?”
举座皆惊。
檀轻尘一颗心冰凉。
此言一出,自己一片苦心数日cao劳尽付东流,莫说是攀诬魏兰亭,便是自认主谋,在“燕亦皇四子”这个供词下,也显得不够分量了。
檀轻尘长身而起,再不看贺敏之,只道:“此案关系重大,还请杨大人仔细。本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回府。”
众人忙起身恭送。
小英子趁乱忍痛笑道:“贺大人自绝活路,小英子也只得顺从大人心意。”
贺敏之笑道:“有劳。”
待杨陆再问,小英子即刻供出贺敏之便是主谋。
一时人犯供词已全,签字画押。
自此,此案再无可审之处。
初冬的大理寺重狱已十分寒冷。
幸亏杨陆等人吩咐了善待贺敏之,傅临意更是亲自捧了厚厚的丝棉被送进牢里。
入夜之后,贺敏之裹着棉被酣然入睡,睡到半夜,只觉得似有一双眼睛在旁窥伺,极不舒服,朦胧中睁开眼来,却见檀轻尘端坐一旁,正默默凝视自己。
檀轻尘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个雍容的笑意,半露的牙齿在石壁油灯的青光下,微微闪着雪白的光泽。

第四十三章

贺敏之qíng不自禁,往后缩了缩:“这么晚了,舅父还不休息?”
檀轻尘叹道:“我睡不着,有几件事qíng怎么也想不明白,特意来请教敏之。”
贺敏之殷殷劝道:“人活一世,总有不明白的事qíng。舅父身系天下百姓的福祉,千万不可为了小事劳神。”
檀轻尘道:“怎会是小事……敏之在我心中……”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到棉被中,拽出他的手来。
虽说大理寺众人待贺敏之甚厚,从不曾动用私刑,但他身陷重狱,一副黑沉沉的手镣却总是免不了。
贺敏之腕骨修长纤细,肌肤白皙剔透,手腕处已被铁镣压出明显的青紫痕迹来,檀轻尘撕下衣袖,细细裹衬在铁镣里侧。
问道:“你当真一心求死毫无半分留恋?”
贺敏之点头,道:“那天在白龙瀑我扔下去的药必然是假的,你怎可能带着真药丸赴约?你又不肯放我走,与其几年后半死不活的受制于你,不如当断则断。”
顿了顿:“慕容之恪曾对我说过,若是不能按自己的意愿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檀轻尘的眼神大海也似平静,闪着黑幽幽的光,里面却深埋着海啸般足以摧毁一切的yīn沉bào怒,忍不住手一紧,已将铁镣捏得陷入贺敏之手腕中:“你们慕容氏倒是尽出疯子。”
贺敏之痛得一声低呼,冷汗涔涔而下,却轻轻一笑。
檀轻尘惊觉,把铁镣掰开了些,追问道:“聂十三呢?你舍得?”
贺敏之抬眼看着甬道上方的一小片深蓝星空:“聂十三自有他的天地。你们白鹿山的内功心法,都出自佛门一脉,他参悟深透,对qíng爱一念已是微薄。我死后,对他得证天道只有益处。”
“缘起缘灭,原本就是很自然的事qíng。我勘得破,他更勘得破。”
檀轻尘恍若未闻,眼神执着:“你还为那件事恨我?”
贺敏之不答,却道:“舅父待我很好,这些日子一茶一饭,都悉心照顾。”
檀轻尘摇头道:“你不说恨我,对我下手却从来不曾心软……你这般待我,让我一世伤心。”
贺敏之嘻笑道:“我还未死,只身在狱中,舅父为何不救我?”
檀轻尘沉默片刻:“我救不得你。”
“原本已经帮你找了替死鬼魏兰亭,偏偏你说出了慕容之悯的身份。”
“莫说我是摄政王,朝中势力尚未完全巩固,即便已当了皇帝,免你的死罪也是千难万难。”
贺敏之凝视他的眼睛,笑道:“舅父让小英子翻供,咬出魏兰亭,再以摄政王之尊,qiáng令免去我燕亦余孽的死罪,纵使朝堂愤怒,大不了从此jiāo出大权,归政退隐。”
檀轻尘一震:“我若当真如此,你愿意陪着我一生一世?”
贺敏之笑而不答,眼神中没有嘲讽,只是完全dòng悉的清澈。
不知是他浅淡出尘的笑容使然,还是狱中油灯太过黯淡,贺敏之明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檀轻尘却觉得只要一眨眼,他就会从此消逝不见。
力不从心的虚弱恐慌从心底涌出,檀轻尘伸臂隔着棉被紧紧抱住贺敏之,声音有些gān涩粗糙:“你知道我放不开,也知道我的大志……何苦这样bī我?生灭丸我怎么会不给你?你好好活在我身边又有什么不好?”
贺敏之有些困倦,闭上眼打个呵欠,道:“我虽杀了废太子,母亲毕竟是宁国的安和公主,赐我全尸罢。”
檀轻尘静静搂着他,不再说话,待他睡着,方起身轻声道:“我会让你活下来。”
清晨,聂十三沿着幽暗的甬道走近铁牢,贺敏之正睡得香甜,身下垫着一chuáng,身上裹着一chuáng,都是上好的厚丝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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