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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之如饴[年上]_大爷嘎意【完结】(7)


奚长老闻言一笑,眼角的皱纹几乎堆在一起,眼中的jīng光内敛而不外露,“按照家规,私出唐门者,应当开祠堂,当众杖责五十以示惩戒。你儿子年龄还小,身子骨也弱,这般处罚,怕是受不住吧?”
唐云笙不屑哼了声,重重一拂袖,“唐门数百年规矩,岂能因这么个忤逆子就坏了来。他既然有胆私出唐家堡,就得有胆承受惩罚。”
唐云笙的态度,作为一个掌门来说,或许无可厚非。但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实在太过冷酷。唐秋静静坐在桌边,听他这个父亲口中吐出的残酷言语,只觉全身发寒,小手小脚全都被那些话语冻得冰凉。
这个家,哪里有半点值得他留下?
却也因为失望到了极限,小家伙非但不怕惧不哭泣,骨子倒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固执劲,竟敢抬了脸看着他眉目凉薄的父亲,一字一顿道:“父亲,我要是领了责罚,你是不是就能让我离开唐家?”
未曾想自己这懦弱软xing的儿子还有这么硬气敢忤逆他的一天,再见旁边奚长老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唐云笙心里翻了点血气,唇边笑容也益发冷了来。
“你既然入了唐门,拜过唐家先祖,那便生是唐门的人,死是唐门的鬼。你若受得了五十杖刑,我还可以留你这忤逆子一条xing命,若你受不住,便当你生错了时候。至于离开唐家的事,休要再提半句。”
唐秋听着父亲的话,身子止不住发抖,却不完全是因为怕惧,更多的是因为心寒。他虽才八岁,自小又没有父母,可也是见过人家家里的父子天伦的。试问,有哪一家哪一个父亲,有他的父亲心狠无qíng?
小家伙失望到了极限,竟搁了手中粥碗,跪地朝唐云笙重重磕了个响头,“唐秋愿领责罚。”
唐云笙心里怒气瞬间涌了起来。
这个逆子,他原本留着他还有用,刚才说要责罚他也不过在奚长老面前充充样子。唐秋的责罚必不可少,但五十杖责若没有功夫护体,就算换个青年也不一定受得住,何况是八岁的稚童。他不过是想试试看,奚长老到底是什么立场而已。
谁知道,平日里怯弱得跟小shòu似的儿子突然转了xing,这个xing里的硬气正是自己想要他有的,只是,这种硬气,却不是可以拿来针对他的。
唐云笙转身向奚长老道:“烦请奚长老开祠堂。”
这孩子的天赋与突来的硬气他还舍不得,但是,他要给他点适当的教训。
让他明白,在唐门里,自己这个父亲,才是绝对的。

第六章

唐云笙要求开祠堂的话一出口,跪在地上的唐秋背脊瞬间挺得更直,他脸色煞白,眼睛定定看着他父亲,眼神中早失了刚进唐门时那种小鹿般的纯澈怯弱,反带了种少有的倔qiáng,直愣愣似刺在人身上。
唐云笙在他这种眼神中,面色愈显yīn沉,凤眼里寒光掠过,将儿子的倔qiángqíng态刻入心中。
“咳咳咳……”
奚长老的咳嗽声适时cha进来,打断父子间的眼神jiāo汇,老爷子笑眯眯看着唐云笙,颇像只jian诈有图谋的老狐狸,就连口吻也比之前熟络。
“我说云笙,你难道就不关心,昨晚我将这孩子留在这做了什么?”
唐云笙心念陡然一动,奚长老对唐秋的客套一定是有原因的,但这原因是什么?
心中好奇,唐云笙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只同奚长老客套道:“奚长老您肯代我管教这忤逆子,我再荣幸不过,还有什么需要关心的。”
奚长老不置可否地笑笑,“昨晚我带这孩子回来,试着传了他唐门最难学的天罗地网、漫天花雨两式暗器手法。这两招,我都使了两次。但是,这孩子却领悟了三成。”
唐云笙眼神稍凝,转眼看了看唐秋,下颌微微抬起,面上隐约有种骄傲神态。
天罗地网和漫天花雨都是唐门中极难学成的暗器手法,同样,它的威力也是与难学程度是相对应的。这两招若使出来,对手便如面对众多暗器织成的密网,轻身功夫再高武艺再jīng,也难以全身而退。唐云笙当年学这两招时比唐秋岁数大,武艺根基也好得多,仍用了不少时间才学成。而唐秋只看了两次,就能领悟三成jīng髓,已是极难得。
比起唐淮来,这个儿子,也不算差。
因奚长老的话,唐云笙心底另有一番计较,但脸上却未表现出来,只有眉稍稍挑高,清声问道:“那么,奚长老您的意思是?”
奚长老双目炯炯,伸手捋了捋额下花白胡须,缓缓说道:“我的意思是,我要保这个孩子。唐门虽重规矩,但也重人才。这孩子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不能因五十杖责随随便便就折了去。他想擅离唐门的罪责当然不能就此翻过,但是,可以酌qíng减轻。”
唐云笙淡淡瞥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唐秋小脸上此刻正浮着的一点冷笑,竟是像足了自己。他不觉抬高了音调,“既然奚长老肯出面保这忤逆子,那我就饶他一次,将五十杖责改为二十杖责。这样,他总受得住!”
唐云笙做出让步,奚长老也不再反对,点点头道:“也好,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
唐云笙唇角微勾。
这个儿子,他一定是要留的。
但是,留之前,他得让这孩子了解,有些倔qiáng,在不适当的地方,就不应该拥有。人在低处的时候,想要往上爬,想要把握住自己渴望的东西,就得先学会委屈自己。
今天,他得给这儿子提点一些必须的东西。
用一种他最不容易忘记的方式。
“唐秋,奚长老这次肯保你,是你的福气,快给奚长老磕头道谢。”
唐秋静静听着,剔透的眼中没有一点qíng绪波动,既不争辩也不求饶,乖巧温顺得过了头。唐云笙话才落音,他便伏下身朝奚长老叩了三叩,额头磕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闷闷的撞击声,一声沉过一声。
“多谢奚长老。”
额头碰得生疼,唐秋觉得自己手脚一点点僵了来,全身的血液都似冻成了冰渣子,一点点扎在身体里,不仅心寒,就连骨头fèng子里也冷得发疼。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冷酷无qíng的父亲,还有这么可笑悲哀的家?
他的父亲居然要求自己的儿子去感谢别人,感谢别人在他那冷酷无qíng的父亲面前为他求qíng,保他一条xing命。
这种事qíng,未免太过可笑,也太令人心寒。
心口似开了个大dòng,有风穿堂而过,空得都能听见声响。
等唐秋磕完头,唐云笙视线再度转向奚长老,“那么,现在可否请奚长老开祠堂执行家法?”
老爷子捋着胡子,“好。”说完转身先走了出去。
唐云笙朝唐秋冷冷道:“起来,随我去祠堂。”
唐秋一声不吭自地上爬起来,跟在唐云笙身后。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双腿已经开始打颤。
原来,他还是怕的,纵然心里已经难受得受不住,像被人揪住心捂住口鼻,胸口闷得无法呼吸,连声痛都喊不出来……可是,仍旧会怕。
但他却不想退缩也不想求饶。
不就是二十杖责吗?
反正也出不了唐家堡大门,在这个地方,什么都是骗人的,挨个打又有什么?
小家伙冷着脸机械地往前走,但他并不知道,此刻自己脸上的神态,从眼睛到唇角,一路下去,全是如唐云笙一般的凉薄。
那种凉薄,出现在那张尚显稚嫩的小脸上,有一种qiáng烈的违和感。但却又诡异地让人觉得,在此时此刻,再没有任何一种表qíng,比它更适合出现在那张酷似唐云笙的脸上。
再漫长的痛苦也会过去。
正如再幸福的假象也终究会被戳破一样。
二十杖刑,唐秋并没有熬多久。
就算因为太多的刺激bī得小家伙一瞬间有了骨气骄傲,但是他那身子骨,还是经不住这二十杖刑。
唐云笙冷着脸在一旁监刑。
行杖的人并不会因唐秋还是个孩子就心慈手软。下去的每一杖,力道不会减半分,位置也不会偏半寸。一杖一杖重重落在唐秋身上,打得跪在地上身形单薄的孩子一次次往前俯,又一次次咬牙直起身。
但人的体力耐力终是有限,才八岁的孩子,再咬牙发了狠,也还是撑不了多久。不过才十杖,唐秋就已经受不住晕了过去,汗水糊了小脸,头发黏在两腮后颈,背后血迹已然透了衣裳,斑斑迹迹显出狰狞面貌。
见小孩晕倒,行杖的人有片刻迟疑,不觉转眼去看一旁监刑的掌门。
唐云笙面上未有丝毫动容,冷声道:“家规不可没,继续行杖。”
木杖隔了衣裳打在皮ròu上的声音再度响起。
一、二、三、四、五……足足数到十才停了下来。
小家伙早瘫在地上失了意识,若不是那胸膛还有小小的起伏,几乎会让人以为他已经没了气息。
唐云笙眼中映出儿子身影,沉寂的眼底并无一丝qíng感波动,冷静得让人心生惧意。
唐秋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并不在祠堂里,也不在自己房中。
这个地方,有些熟悉。
他才进唐家堡没多久,就被唐云笙关在这里过。
思过房。
此刻天色已晚,四周光线极暗,唐秋面朝下趴在被褥上,背上被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那被褥似久未有人睡过,贴得近了,鼻尖便充斥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唐秋想起身看看四周,但才一动就牵动背上伤口,小小的身子重重跌回被褥中,疼痛蔓延,小家伙眼里霎时激起泪花。
祠堂里所有的记忆涌回脑海,唐秋脱力地将脸深埋入被褥中,刺鼻的霉味都在满心的空茫中淡了去。
唐云笙的冷酷严苛,像是刻铸在记忆中的烙印,再消不去。但比之唐云笙的冷酷严苛,更让唐秋感到无所适从的,是他还得继续留在这个家里,继续面对唐淮。面对那个他一心喜欢,却又无法欺骗自己任自己继续喜欢下去的二哥。
四周yīn暗森冷,唐秋背上的伤疼得厉害,但心里的怕惧,却没有第一次被唐云笙关在思过堂时qiáng烈。
那时候有唐淮陪着他,他以为自己可以依附那个笑容温暖的二哥。
可事实并非如此。眼下自己被父亲责罚,祠堂里二十杖责,现在又被关在这个莫名的地方,唐淮却没来看过他一眼。
也对,养个小宠物而已,偶尔兴致上来开心了便赏点甜头,但却不会无时无刻把他捧在手心。正如旧时他在家里养的小动物,喜爱的时候可以整天蹲在旁边喂水喂食,但几日的兴头过去,便渐渐失了耐xing,任其自身自灭。
唐秋年龄虽小,可还是有记xing的。这唐家堡中的人,一次次的欺骗冷落,已磨掉了他所有的信赖依仗。
不过也好,没有人可以依仗信赖,他便要自己站起来。
没有什么。
可是鼻子还是酸酸的,眼泪不觉落在被褥上,惹了一片的湿意。
正想着,突觉屋里光线明亮了些,身后门被人推开来。慢慢走到唐秋面前的人,一身霜色单袍,飞眉凤目,淡淡睨人的眼刻着难以抹去的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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