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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亲爹扛情债是什么体验_蓬岛客【完结】(16)


山风凄紧,自江逐水耳边呼啸过,他忽然清醒了。
“师父想与徒儿说什么?”
何一笑沉默着看了他许久,道:“你与你爹一点不像。当年他一人撑下大局,你却耽于儿女qíng长……”
“与师父的儿女qíng长?”江逐水忽笑道,不待对方反应,又道,“您让我思过一月,今日离限期尚远。师父身体不好,还请早回。”
何一笑未想到那从来听话的徒弟,会如此回应他。但见对方姿态仍恭敬,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只从袖里摸出一卷香,道:“七日之期到了。”
江逐水恍然。之前何一笑一见他面,便咄咄bī人,竟忘了对方是为了此事而来的。以秦铮的xing格,虽不会劝他点香,却会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何一笑,师父对点香从来看重,亲来一趟也不出奇。
明明风急雪怒,淡青色的烟气却仍盘旋不去,他闻着熟悉的味道,心内倏忽静了下来。
何一笑未走,坐在他对面,眉目间有沉吟之色,不知在想什么。
江逐水只看了他一眼,便按下所有思绪。
息神香七日一次,点完第四次,再过几日,一月之期便能满了。
这几次里,何一笑次次亲来,眼见他点完香方才离去,但再未如第一次般多说什么。
江逐水偶尔也会摸摸自己的脸,想着是否真如师父所说消瘦了。
中途还来过个意外之人。
洛阳君到时,正见他手抚着脸,若有所思模样,笑道:“未想到你还有这顾影自怜的时候。”
他这话说得不甚恰当,江逐水也不愿与他深究。他此时心境与之前大为不同,问道:“你既然同我爹是认识的,可否与我说说,他是个怎样的人?”
这回阿萝并不在,洛阳君手里捏着拢起的黑檀扇,道:“卧梦吗?难说啊。我对他最深的印象,大概还是他脸长得太好。”
江逐水知晓自己与父亲生得相似,又听何一笑说过,当年江卧梦与姑she主人并称双壁,凤仪必定不俗,便道:“容貌只是外物,并无用处。”
孰料洛阳君檀扇一拍手心:“这你可说错了。卧梦清楚自己相貌出众,极有自信。实际他怀里一直揣着面镜,虽然我没见他照过……许是偷偷照的呢?”
江逐水从小听闻的,都是江卧梦如何保下狱法山,绝无这等细小之处,难免惊奇:“我爹他竟是这么一人吗?”
“什么叫这么一人?”洛阳君摇头,脸上难得有些郑重,“他小至容貌,大到为人处世,全都无可挑剔,如此之人,只可当做鉴人的铜镜。若不是这样的人,若没有这般的风采,绿华怎可能……倾心以待?”
江逐水知道江卧梦不同寻常,但没想到会听见这么高的评价,明明那人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他心里却仿佛少了一处,空落落的。
他不禁想,正如师父所说,自己不如父亲远矣。可他也忍不住想,自己又为何要同父亲一般模样?
世上只有一个江卧梦,却也只有一个江逐水,本就是比不得的。
洛阳君又道:“但他也并非时时从容。有回我同他走着,头上忽掉下根枝桠,他没防备,脸上被划了道红痕。我本以为事qíng便这么完了,谁想他回头将树砍了。你说,这人是否有趣极了?”
江逐水脑中空空,什么也想不见。
洛阳君见他沉思也不打搅,直至见他有些醒神,方道:“阿萝心智不全,胆子小,却叫我想起小妹。你开不了口喊我一声舅舅,我也不会bī你,只是现下还是想问你一句――可要同我回浮玉山?”
25、
江逐水还未说话,他又补充道:“只是看看,便当散心了。”
洛阳君容貌堪称i丽,气质却有几分轻浮,方才的一句话,听来颇见恳切。
他与萼绿华为同胞兄妹,五官自然相似,江逐水视线触及他眼睛时,忽想,母亲也有这么一双眼吧。
萼绿华去世时,他年纪不大不小,对母亲的印象半清不楚,这个念头也来得不明不白。只是觉得应当是这样,于是他跨过时间,当真又见着了母亲一回。
此时此刻,他竟有些理解了何一笑的感觉。
对方提起萼绿华,江逐水想到捉来的两只兔子:“毒有线索了吗?”
“还没,”洛阳君肃色,“这毒极不寻常,纵是在浮玉山我也没见过类似的,不知是何人炼制,还需段时日。”
浮玉山无论行医或是用毒,都是天下首屈一指,洛阳君又是嫡系,医毒之术应当得了真传。若连他也看不出什么,怕就没人能看出来了。
但江逐水生出一个念头――若此事是洛阳君一手cao控呢?若这毒本是他施的呢?贼喊捉贼,自然是捉不住人的。
他又否决了这个想法。果真如此,洛阳君便不应当选择这般少见的毒物,而是直接推在别人身上了。
“不过我要回浮玉山了,等有了消息,便给你送来,”洛阳君说,还加了句,“当真不随我走?”
江逐水道:“你明知我不可能去的。”
洛阳君却不同意:“如今狱法山有何一笑在,你离山一段时日并无大碍,将来可就说不准了。”
江逐水不为所动:“若是左近自然无碍,可若要往浮玉山,不走十万大山,便要走无尽海。前者行途风险极大,时日也不可预计,后者往返花费时间太久,变数太大。”
这话合qíng合理,但他说完之后便是一惊,想着自己说出这种话来,是否说明心内已有动摇,当真起了往浮玉山看看的心思?
不说路途之遥,便是洛阳君来意犹有可疑之处,这种想法便是万万不该动的。
洛阳君何等人物,论起察言观色,胜过他许多,看出他有所意动,手擦过腰间玉环绶,收了檀扇:“若是为此烦扰,倒是不必。”
江逐水听出他言外之意:“你……”
洛阳君笑道:“逐水如果答应,我自然是有两全法子的。”
所谓两全法子,就江逐水所知,唯有从十万大山那条打通的道路走,才有可能。
而这条路,从来把持在飞英会手里。
江逐水忽想起对方上回提过的话,道:“你说我娘拿走你一件珍宝?”
洛阳君笑意未收,并无异色:“其实不止一件,但那些我未放在眼中,便不提了。我浮玉山传有秘录,分为天地人三册,山外不清楚底细的多唤之为天人三册。小妹同卧梦走时,从我手里拿走了人册。”
天人三册之名,江逐水是知道的,此时得闻,道:“时隔三十多年,浮玉山没有反应?”
洛阳君道:“我做人兄长的,总得护着自家小妹,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还是能瞒过去的。”
“你将这事告诉我,不怕为人所知?”
洛阳君道:“我所作所为皆是为绿华好,你我乃是一条船上的,怎会担心你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江逐水却道:“但这事瞒不了一辈子。”
“是啊,这世上哪有事能瞒上那么久,”洛阳君看向别处,“天人三册并非我的所有物,只是jiāo予我来看管。至多三年,便要有新的洛阳君了,到那时若被人发现少了一册,恐怕……”
这的确是件令人烦恼的事,然而他说起的时候算得轻松,好似不过是件小事。
江逐水道:“你说这些,是想从我这探听人册的下落。”
洛阳君被他说破心思,也不慌张:“我没想过瞒你。只是我想,绿华临终前,总是向你jiāo待过什么的吧。”
江逐水转过脸去,qíng绪低落:“……我倒希望能与母亲亲密些,多说些话。”
洛阳君忽道:“今日因我要走了,你师父才许我来的,不能多留。你若想好了,便来找我,不要叫我等久了。”
“还――”
江逐水甫开口,听见脚步声,话即停了一停,再看去时,洛阳君已没了影。
他以为是何一笑来了,后知后觉想到师父落脚轻,而道旁闪出张小脸,正是阿萝。
少女仍戴了那对暖耳,眉眼弯弯,冲他露出个灿烂笑容。
这笑实在好看,没有半点滞涩,活色生香,纵然相隔一段距离,也错觉能闻见芬芳。
江逐水起先为这个笑容叹赏,回神后却意识到这笑与阿萝不符。实则这个笑容存在的时间极短,他方想到这点,笑容已从对方脸上隐没,脑袋也缩了回去,倒像之前只是他神智昏迷,而见到的幻象。
他想到阿萝曾问他,狱法山上可有白色带香气的花,又想起洛阳君与飞英会暧昧不明,怀疑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飞英会之英,非是英杰,而是落英,酴之英。而酴,亦有白色且带香气的。
当日洛阳君为见他,假作软红绡在他手中。但软红绡在周乐圣手中一事,知道的人应当不多。
他摘下手套,想,周师弟与飞英会却是有往来的。若洛阳君果真是飞英会的人,这事是从何时开始谋划的呢?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洛阳君方离去,周乐圣便回了山,因为没见到大师兄,直接上了砺剑崖。
“师兄?”二人当面时,他惊得险些话也说不清。
江逐水眉宇之间并无怨怼,神容也平和,只是不知该如何形容,第一眼看见时,周乐圣险些没认出对方,再一细看,与先前容貌分明没差别,只周身气质沉郁许多。
而沉郁这词,与他温煦的师兄,差得很远。
如此一来,他知道在自己离山这段时日里,必定发生了什么事。
江逐水道:“吓着你了?”
“是被师父吓到了,”周乐圣脸色发青,“连师兄都没逃过,我岂不是有朝一日也要来砺剑崖了?”
江逐水轻笑一声,倒有了几分先前的影子:“是我自的事,与你扯不上的。”
他这么一说,周乐圣更好奇:“听师兄口气,似乎不是犯了错才被罚的?”
这事放在以前,江逐水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也有思过的一日。现在回想,他竟想不起自己当时是被什么迷了心窍,才一定要去问个清楚。明明是理当避忌的事,他却莫名放不下。
他苦笑道:“犯错如何,不犯错又如何。做人徒弟的,总得听师父的。”
周乐圣道:“也得挑着听。师父若要师兄的xing命,你也给了吗?”
他生了双桃花美目,即便容貌并不出挑,看人时候也有些含qíng脉脉的味道,平日里言行又轻佻,爱开玩笑,绝不是稳重人物。然而方才那句话看似说得随意,眼底却无笑意,不似单纯笑语。
江逐水忽然生出感触,想,原来师弟也这般大了。
其实周乐圣年纪与他几乎没差,不定谁比谁长,只是他自己入门太早,倒显得二人之间隔了许多岁似的。
“若师父要我的xing命,为何不能给?”
周乐圣对他回答并不意外,道:“这叫愚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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