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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记_石头与水【完结+番外】(64)

  “做吧。”谢太太笑,“年下事忙,待开chūn做衣裳,你们姐妹每人做两身来穿也无妨,做得jīng细些,用上好料子。”她也是自少时过来的,知道这个年岁的小姑娘们正是活泼的时候,什么事儿都好奇。如他们这等人家教导女孩儿,并不似外头想的多么苛严,相反,孙女们有什么要求,只要无伤大雅,谢太太鲜少反对。她只是有些看不上外头成衣铺子卖的衣裳,料子手工都不成。

  见祖母同意,谢莫忧笑,“中午我陪祖母用饭。”

  谢太太打趣,“亏得我点头了,不然你还不陪我吃饭了。”

  “祖母就是会逗我。”谢莫忧撅下嘴巴撒娇,谢太太一阵笑。

  用饭什么的,谢莫如都是回杜鹃院,除非谢太太开口留她,不然她鲜少在松柏院用餐。这也是谢太太虽看重谢莫如,却一直觉着谢莫忧更亲切的原因所在。

  谢莫如对此知或不知,她依旧如故。

  张嬷嬷笑着服侍谢莫如换回长裙女衣,笑,“男孩子的衣裳,出门便宜是真的。女孩子的衣裳,更好看。”

  姐妹两个虽只是同父,还是有些相似的,谢莫如笑,“让巧儿帮我赶制一身,不必绣花镶边儿,用好些的料子就成,袖子收一收,收成窄袖。”

  张嬷嬷笑,“这倒容易,我这就寻料子,三五日便能得了。”

  “嗯。”谢莫如坐在榻上,紫藤捧来热茶,谢莫如接了呷一口,把自外书馆借来的三本书,挑出一本道,“寻个匣子来。”

  梧桐找出个红漆木匣,谢莫如放进去,道,“拿笔墨来。”

  冬日最难行墨,饶是谢莫如的屋子暖和,紫藤将墨放在手炉边儿上烤了烤,这才开始研墨,谢莫如取一短笺,写了几行字,一并放进木匣里,对张嬷嬷道,“给那边儿江姑娘送去。”

  张嬷嬷笑,“让腊梅去吧。”

  “也好。”

  待小丫环进来禀说,午饭已经得了,问何时开饭。

  谢莫如道,“我这就过去。”说着起身,紫藤连忙上前给谢莫如披上大毛半篷,行至门口,忽而住脚,指着花几上的一盆红艳如火的茶花道,“哪儿来的?”

  张嬷嬷笑,“正要跟姑娘回禀,是谢忠媳妇早上送来的,各院儿都有,咱们院儿一共四盆,蜀地茶花儿,开得正好,这两盆,我就命人摆上了。还有两盆,不如姑娘给大奶奶送去。”

  嗯,谢忠媳妇送来的,不是谢忠媳妇打发人送来的。谢莫如心下有数,张嬷嬷吩咐紫藤梧桐搬着花儿跟着。到了正小院儿,谢莫如给母亲请过安,让母亲的侍女杜鹃把山茶花儿摆花几上。

  方氏不大说话,杜鹃笑,“这花儿可真好看。”

  谢莫如道,“山茶入冬开花,花期直到初chūn。正好冬天搁屋里也添一景致。”

  略说几句,杜鹃与张嬷嬷安排着摆饭,母女二人就座,天气冷,有道什锦暖锅,谢莫如很中意,道,“冬天正好吃这个,暖和的很。汤也鲜。”

  张嬷嬷笑,“姑娘喜欢,晚上再叫人做。”

  “这汤头不错,晚上换成素锅儿,不要把青菜直接放进去,洗gān净放碟子上,现吃的时候再放,省得老了。”谢莫如夹一片青瓜嚼了清口,道,“夏时不觉青瓜如何,这会儿一入口便觉慡口清凉,还有一些回甘。明明都是一样的东西,不同季节吃,口味儿竟是不同。”

  方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杜鹃更是笑道,“唉哟,我的姑娘,夏时瓜菜遍地,一车也值不了半两银钱,如今天寒地冻的,寻常哪儿见得瓜菜,非在暖室暖房里不得。便是暖室暖房,也得侍弄瓜菜的老手来侍弄,出产数量亦不比夏秋之时。”

  谢莫如道,“那是不是很贵?”

  “咱们庄田有一处热地,别的不出产,专供冬日菜蔬,要说贵,人工也有二三十口,每月月钱银两吃食用度,供一季食蔬,自然是不便宜的。”杜鹃笑道,“所以说,bào发之家,言必jī鱼肘ròu。富贵之家,方知吃食享用。”

  谢莫如不禁问,“那供应庄田的银钱由何而来呢?”

  杜鹃道,“自有别处出产。”

  谢莫如点点头,不再多问,用过午饭,喝盏热茶,就回自己的秋jú小院儿休息了。

  张嬷嬷服侍着谢莫如去了大毛斗篷,道,“姑娘歇一歇。”又问,“下晌还去太太那儿么?”

  “要过去的。”谢莫如坐在临窗软榻上,道,“过年就是一个忙。”

  张嬷嬷捧了手炉来给谢莫如暖着,笑,“过年都是这样,不独咱家,哪家都忙。”

  正说着话,腊梅回来,说了往三老太太府上给江行云送书的事儿,“江姑娘给姑娘回了信。”说着捧出木匣呈上。谢莫如取出看了,笑道,“好,辛苦你,去用饭吧。”

  腊梅行一礼退下。

  谢莫如命紫藤将江行云的回信收起来,对张嬷嬷道,“嬷嬷也去用饭吧。”

  张嬷嬷让紫藤梧桐两人在屋里服侍。

  待晚间,张嬷嬷私与谢莫如道,“我看,杜鹃姑姑是个很有见识的人哪。奴婢有了年岁,咱们院里的事儿还成,管着几个毛丫头老婆子没问题,可也仅止于此了。我看太太越发倚重姑娘,二姑娘身边儿的戚嬷嬷,那是跟太太做事做老的人了,可惜奴婢没有戚嬷嬷那样的本领。姑娘身边儿没有得力的人,若是有难处,我看,姑娘可以跟杜鹃姑姑请教。”

  谢莫如倚着软榻的引枕,映着烛光,她的眉间有一丝倦意,不急不徐缓声道,“嬷嬷觉着杜鹃院的事qíng小,那就错了。譬如行军打仗,军帐从来都在后方。杜鹃院安宁,我才能全心去理琐事。杜鹃姑姑那里,母亲离不得她。再者,每天跟在祖母身边,有什么事,我直接就能请教祖母了,何需再来一个戚嬷嬷那样的老嬷嬷相助。何况,紫藤梧桐都还机伶,有她们跟着我,历练几年,也就出来了。杜鹃姑姑,就让她在母亲身边儿吧,要是母亲身边儿没她这么个人,我才不放心呢。”

  张嬷嬷一门心思全在自家姑娘身上,她原是想着紫藤梧桐年少,担心谢莫如忙不过来,如今听谢莫如这样说,张嬷嬷就放心了,笑,“姑娘心里有数就好。”

  待浴房准备好,谢莫如便去沐浴了。

  张嬷嬷看人很对,杜鹃的确是个能人,一个人有没有本事,不一定要天长地久才能看出,言谈之中即见真章。可,为什么以往杜鹃不显其能,偏生今日显其能呢?

  不yù多想此节,沐浴后,谢莫如早早安睡。

  年节来得轰轰烈烈又忙忙碌碌,年三十祭祖之后,晚上吃过团圆饭,便是守岁的时间。谢柏并不在家,今日宗亲公主都要进宫领宴,便是领宴回府,谢柏也是与宜安公主一道回公主府。

  阖府上下,自主子到奴婢都换了喜庆衣衫,浑身上下皆是喜气盈盈的模样,一家老小都到松柏院守岁。谢莫如与谢莫忧谢芝几个玩儿投壶,她并不担心方氏,不论什么日子,方氏的作息都没有丝毫变化,入夜便歇,从无守岁一说。

  不过,投壶也没什么意思,谢莫如天生准头儿,就是背着投壶来投,都是十投十中。玩儿了几局,总是胜也没意思,谢莫如便不玩儿了,坐在一畔剥桔子吃,然后把桔皮捂在手炉上烤出清香。

  谢尚书看这个长孙女不大合群,笑道,“莫如会对弈否?”

  谢莫如点头,“先生教过。”

  谢尚书命人摆上棋秤,“来,咱们对弈一局,如何?”

  谢莫如过去坐下,要与谢尚书猜棋,谢尚书颇有风度,“你执黑吧。”执黑先行。

  祖孙二人下棋,谢太太也懂棋,便在一畔观看。都说行棋如做人,要谢尚书说,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谢莫如为人谋定而后动,棋路亦是平淡之间隐现峥嵘。而且,谢莫如不管失子得子,均面不改色,眉毛都不动一根的淡定。偏生谢尚书也是个淡定人,这两人下棋,赢也赢的淡淡,输也输得淡淡,让谢太太说,没劲透了。倒是人家两人下的挺来劲,直待谢忠媳妇喜气盈腮的进来回禀,“禀老爷太太大爷姑娘小爷们,天使来了,陛下赐福菜。”

  一家子连忙去外厅接福菜,其实就是一碗宫里赏出的菜,因是大年下赏的,非得帝心者不能得,故而被称福菜。谢尚书带着儿孙跪下接赏,再打赏过前来送菜的内侍,寒暄几句送走内侍,便又一家子捧着福菜回了内厅,谢莫如一瞥,赏下的是道gān炸ròu圆。

  谢玉年岁最小,好奇的很,谢尚书笑,“尝一尝?”

  谢玉道,“祖父,陛下恩典,不要先供祖宗吗?”

  谢尚书笑,“走吧,跟祖父去供祖宗,然后给你尝一尝。”

  夜间风寒,诸人都穿上大毛衣裳收拾妥当,谢尚书带着一家老小捧着福菜供祖,供完祖宗,因gān炸的ròu圆,还有焦香,便给谢玉吃了一个,待回松柏院时,还听到谢兰悄悄问他,“香不?”

  谢玉小声的与哥哥chuī起牛来,“香的了不得!”

  谢莫忧笑,“祖父,今晚已供过祖宗,不如明天中午的团圆酒把福菜热一热,叫咱们都尝尝,也是共沐皇恩了。”

  谢尚书连声大笑,欢畅至极,“好啊好。”

  谢太太打趣,“都大姑娘了,还嘴馋。”

  谢莫忧挽着谢太太一臂,有些撒娇的口吻,“人家就是想尝尝么。”

  大家一笑而过,谢松见谢莫如唇角微翘,也是欢喜的模样,只是笑意淡淡,远未达眼底。

  将福菜供过祖宗,夜已渐深,谢莫如便先回杜鹃院休息了。

  谢莫忧谢芝几个年岁较谢莫如更小,明日且要早起,谢太太也让他们各回各屋歇息去了。谢太太年前多有劳乏,安排好孩子们,自去歇了。唯谢尚书谢松父子要守过子时的,谢尚书坐回棋秤一畔,拈起一子,笑,“来,看看此局,谁的胜算大些?”

  谢松道,“棋局未完,不好说。”

  谢尚书叹,“胜负已定啊。”他如今年将五十的人了,顶多再撑二十年。他之后,二子,长子谢松,次子谢柏,一母同胞,可保家业不败。但第三代,不是谢芝几人不出众,是谢莫如太出众。谢芝几个还在为吃个冷掉的ròu丸子心喜时,谢莫如根本未将此菜放在眼里。所以,但有将来,谢芝几人会服从君权,而谢莫如才是真正明白君权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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