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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恩_柳寄江【上部完结】(244)

  他轻轻抬起头,瞟了堂上的阿顾一眼。

  瞧起来,这位顾娘子的分量自己可要重新估量一番。日后可要重重的捧好了,千万不能随意得罪。

  阿顾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诚如姬泽所言,瑟瑟虽存了如此心思,但在这段日子里,确实留下了太多痕迹,自己若能多注意一些,未始不能猜透她的心思,若掌明此事,或对之劝诫,或直接打罚了事,今天的事qíng便也不会再发生。她素来认为自己就算不是极顶聪明,但也不算愚笨,心思清明,待下宽严并计,算的上是个好主子,今儿个被姬泽手把手教导,抽丝剥茧一看,才发现自己着实有很多不足之处。

  “御下是一门极高深的学问。做主子的若太苛刻,下人就容易离心,不好真心效忠;但若太过宽仁,就又很容易失去威信。”姬泽训道,“若主子愚笨难成大器,也拢不住下人的心。因此做了主子,更要注意身边一丝一毫细节。须知道世上很多事qíng,都是在不经意的地方坏掉。可知道了?”

  阿顾听的心服口服,恭敬道,“圣人教诲,阿顾记得了!”

  姬泽瞧着阿顾垂头头顶露出的温顺发涡,叹了口气,调笑道,“似你这般糊涂,日后纵是嫁到谢家,若遇到贱婢越过你爬上夫婿chuáng上的事qíng,可打算怎么办呢?”

  阿顾脸登时一红,抬头嗔了姬泽一眼,“圣人!”

  瑟瑟跪在漱玉堂廊下,被兜头的秋风一chuī,心头冰寒,刚刚漱玉堂中的经历如同梦魇一般,少女倾慕之心褪去,对于帝王的敬畏登时升起,听得堂中脚步轧轧,有人从里头出来,扑到阿顾脚下,不敢去看一旁姬泽,望着阿顾恳求道,“娘子,瑟瑟一时鬼迷心窍,做错了事,瑟瑟以后再也不敢了。请您看在瑟瑟伺候了您这么些日子的qíng分上,饶瑟瑟一命吧!”

  阿顾瞧着瑟瑟这般可怜qíng状,心中气怒,“不要叫我娘子。你若心中但凡有我这个娘子一丝一毫,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事qíng,往我脸上抹黑?”

  瑟瑟登时噎住,再也说不出一分话来。

  姬泽瞧着这般,唇边逸出一丝冷笑,“阿顾,这个贱婢,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阿顾怔了怔,她初听闻瑟瑟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qíng的时候,心中气怒不已。但这时候要问她究竟怎么惩罚,竟生出一丝迟疑起来。瞧了姬泽一眼,试探着道,“瑟瑟坏了心xing,是不能留了。不若打二十板子,着人发卖出去罢了?”

  姬泽冷笑一声,出语刻薄道,“你就只会让人打板子么?还是你觉得,朕的声名只值二十板子”

  阿顾被生生噎住,只觉心头憋屈,说不出话来。

  姬泽伸手点了点手指,“算了,打板子便打板子吧,将这贱婢一家都拉过来,在外头空地上责杖,让chūn苑其他丫头都在外头看着。”

  梁七变应道,“是。”

  瑟瑟被侍卫拖出,发出惊惧尖叫之声。碧桐、纨秋等人奉命待在漱玉堂外,瞧着瑟瑟家人被扯着按在,一张脸蛋贴在瀛池地面石板上,面色惊惶失措,形容láng狈。都惊的变了脸色。千牛卫们执起板子,狠狠的打在瑟瑟家人的背臀之上,发出扑扑的闷声,瑟瑟一家先头还一直尖叫,渐渐的,就发不出什么声音了。

  堂外的击打声传到阿顾耳中,阿顾惊的浑身一抖。

  她自问不是心软之人,也曾下命责打过chūn桃、绡儿等人,但此时坐在漱玉堂中,听着外头千牛卫传来的杖责责打声,方觉得男子外朝的杖刑与后宫府宅的杖责根本不是一回事。此前chūn桃、绡儿受的杖责,与如今外头千牛卫执行的责罚相比,根本不过是小儿科而已。

  “顾娘子,”梁七变上前,垂头问道,“不知那贱婢一家人要打多少合适?”

  阿顾身子微微一个抖索,闻言忍不住侧目去看姬泽的脸色,姬泽负手立在原处,面无表qíng,察觉了阿顾的视线,狠狠瞪了她一眼。

  阿顾浑身猛的一颤,听着自己的声音扬声道,“继续打,打到什么时候不用打了,便可以了!”

  “是。”梁七变应了。

  外头,千牛卫得了命,手中的力道猛的大了起来。只听得几声高低叫声,瑟瑟等人头往旁边一歪,便没有了气息。

  梁七变嫌弃的掸了掸衣襟,吩咐道,“拖下去吧。将这地面好好洗洗,别脏了这瀛池满池荷花的风景!”

  小huáng门恭敬应道,“是。”上前拖走瑟瑟一家人的尸身。

  梁七变抬起头,环视着一圈周围面色惨白的赖姑姑及chūn苑上下丫头等人,冷笑道,“今日这就是不忠之仆的下场,你们瞧清楚了,日后想来就不敢再犯了!”

  chūn苑一众姑姑、丫头如何见过这等肃穆场景,都噤若寒蝉,脸色惨白,闻言都恭敬答道,“奴婢知道了。”

  第146章 二二:浮瓜沉朱李(之兄妹)

  漱玉堂前的血迹已经消散gān净,府中上下一gān人等都噤了口,对瑟瑟之事绝口不提,犹如府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一样。阿顾心中犹自残存一丝惊惶之意,略一闭上眼睛,仿佛瑟瑟惨白的面色依旧能够面色煞白。

  公主瞧着阿顾,心疼不已,搂着阿顾道,“留儿,你别害怕,阿娘在这儿呢!”

  “阿娘,”阿顾在公主怀中抬起头来,微笑道,“娘,我没事的。”

  秋日的阳光晴朗光耀,阿顾对着窗阑,伸出自己的左手,手掌纤秀雪白,淡青色的血管在耀眼的阳光下透出隐隐痕迹。耳边似乎又响起瑟瑟的哭叫声,仿佛手掌上陡然笼罩上一层淡淡的灰暗之色,缕缕血迹从指fèng中流泻而出。

  瑟瑟当日就在漱玉堂前被侍卫生生杖死,随着她一同被杖的,还有她的家人。她的阿娘阿顾也曾见过,是个容貌秀美的中年妇人,在府中大厨房做事,xing子温和;瑟瑟的阿爷也是个老实人。

  “小娘子,”红玉打着帘子进来,鲜亮的秋风登时从外头涌进内室。“事qíng已经过去了,”她劝抚道,“瑟瑟算计于圣人,胆大包天,如今得了这么个结果,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您不必为了她挂这个心。”

  “我知道这个理!”阿顾道,“只是——毕竟她服侍了我一场,瞧着她年纪轻轻一家赴死,心头终究有几分过不去!”瑟瑟自作自受,自有取死之道。姬泽当日bī着她杖责瑟瑟,也是为了教她狠心决断之意,她心中明了,也感激不已。但瑟瑟一家究竟是因着自己下的命令才被活活打死的。阿顾单纯脆薄的生命里头第一次背负起三条人命,一时间觉得沉重不已,迈不过这个槛。

  “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瑟瑟笑盈盈道,“小娘子,若是您多思伤身,不仅公主,便是圣人也会心疼的。”捧起一旁的白玉碗,chuī了口气,奉到阿顾面前,“这是纨秋姐姐心熬了新鲜的宁神汤,您喝点儿。”

  宁神汤色泽晶亮,阿顾饮了一口,暖融微苦的滋味滑入喉咙,心中腻烦登时消解了不少,“我好多了!”

  “那奴婢就放心了。”红玉笑道,问道,“娘子,瑟瑟既然已经不在了,chūn苑的二等丫鬟就少了一个,您看着由谁补进来好?”

  阿顾应承一声,“我对那些个小丫头都不算熟,你看着哪个机灵,就补哪个好了!”

  金莺应道,“是”,略一凝想,“我瞧着钿儿倒是个机灵的,就选她好了!”

  阿顾想了一下,隐约记得,“是那个脸上长了一粒美人痣的?倒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就让她进屋子里来吧!”

  第二日,钿儿便随着红玉进chūn苑内室,给阿顾磕头,在室中地衣上叩拜道,“奴婢拜见小娘子,娘子万福。”

  阿顾瞧着她乖巧的模样,点了点头,道,“你日后好好在屋子里服侍,听碧桐、红玉几位姐姐的话,也就是了!”

  “是。”钿儿恭敬应了,“奴婢既然开始进屋服侍,这钿儿的名字就有些不合适了,还请娘子给赐个名字吧!”

  chūn苑大丫头和二等丫头用的都是双字名,在院中伺候的小丫头名字则是x儿样式。故此钿儿方说了这样的话,阿顾想了想,便道,“便叫做银钿吧!”

  银钿脸上闪过欢喜神色,叩头道,“多谢娘子赐名。”

  “……这茶羹滋味甘美,朕如今倒是爱饮。”金碧辉煌的太极宫中,甘露殿肃穆安仪,姬泽高坐在殿中御座上,笑吟吟道,“听说太原王氏效古,家中只饮古法茶,不知道王卿可还饮的惯?”

  王颐斜坐在殿中榻上,闻言将手中的茶盏放置在一旁剔红茶几上,恭敬道,“家中长辈如何,微臣并不大了解,微臣这些年在外游历,也曾饮过这等新茶,觉得新茶滋味颇甘。”顿了顿,“听说这新茶烹茶手法乃是顾娘子所创,顾娘子心清xing颖,令人钦佩!”

  姬泽一笑,眸中露出满意之色,“解忧太过谦虚了,如今不在朝堂之上,论起来咱们还是郎舅之亲呢,还是亲近一些的好!”

  “大家,”高无禄面色凝重,从殿外匆匆进来,在姬泽身边禀道,“青华山传来消息,梁王身子有些不大好。”

  梁王姬柘乃是皇帝曾叔祖,极受太宗皇帝和高宗皇帝宠爱,应天朝,女帝摄位,梁王一脉子孙先后亡故。姬柘如今孤身一人,膝下了无子女,独居在长安半日路程开外的青华山外,入道修行。半年前回长安参加了帝后大婚婚典,婚后便又返回了青华山。前些日子犯了旧疾,卧chuáng不起,病势十分凶猛。姬泽对这位宗室长辈敬重非常,闻言立即起身,吩咐道,“令御医长梁昆即刻前往青华山为梁王叔祖诊治。”顿了顿,又道,“太医局下其余几个御医收拾收拾,也赶过去看看。宫中只留冯辙一人就好。一应所需药物皆极速供给,不得怠慢丝毫。”

  高无禄应道,“是。”不该怠慢,急急下去亲自督办此事。

  姬泽叹了口气,“梁王叔祖年事已高,如今旧疾重犯,怕是病势十分凶了!”

  “梁王吉人天相,定会好转无事。”王颐道,“圣人不必过于担心。应天女帝当日对宗室酷烈过甚,如今圣人这般优容,当真是天下之楷模!”

  “解忧也不必说好话哄朕!”姬泽瞟了王颐一眼,淡淡笑道,“应天女帝在位八年。称得上雄才伟略,为君之才远胜英宗,便是仁宗皇帝在魄力决断之上也颇有不如,她为君于大周社稷上并无损害。只是对我大周姬氏宗室而言却是屠害甚重。梁王叔祖一脉子孙尽丧,便是叔祖本人,若非流放琼州的七年光景里心思忧愤,为岭南瘴砺之气坏了根基,旧疾缠身,如今又怎会陡然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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