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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_莞尔wr【完结】(270)

  嘉安帝神qíng不变,点了点头。

  太后便又qiáng笑了一声,吃力的转头看了傅明华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由着嘉安帝扶着回了内殿去。

  殿后太后卸去了头上的花树,拆了钗环,有气无力的靠在榻上,闭着眼睛不肯理睬坐在她面前的嘉安帝。

  “稍后我会亲自让程济过来,将来您的药,我会让太医署的人先品尝过,再jiāo程济品尝,确认无误才会入您口中的。”他冷静的将事qíng条理分明的jiāo待完,太后却一声不发,躺在chuáng上,与她平日妆后威严肃穆的形象有所不同,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岁。

  此事与尝药的人无关,若是有心,又有那本事,无论怎么防备,也是没有用的。

  嘉安帝目光软和,伸手去她拢了拢发丝,她却别开头,不肯去看儿子。

  “母亲。”帝王难得流露出来的温和,并没有使太后心软几分。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后脑勺背对嘉安帝:

  “宥儿。”

  嘉安帝神qíng凝重,没有出声。

  当今天下,先帝去后,已经没有哪个有资格唤嘉安帝的名字。

  太后虽然是他生母,但多年以来,一直敬他,唤他皇上,叫他名字时,竟让嘉安帝有些恍惚,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你是一个好皇帝,若先帝在世,必会为你骄傲的。”

  太后声音发抖,眼眶发热。

  嘉安帝脸上的神色渐渐便严厉得近乎可怕了,他抿着嘴唇,听着母亲轻而抖的嗓音,突然笑了笑,伸手替她牵了牵搭在身上的罗衾,摇摇头,认真的道:“不会。”

  太后轻声的笑,先是小声的笑,紧接着笑得急了些,又剧烈的咳了起来。

  每咳一声,那肩膀便是一抖,仿佛含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得移了位。

  嘉安帝的手不疾不缓的替她拍背顺气:

  “您不要想那样多,过些日子,我让人在龙门山为您修建寺庙祈福,会好起来的。”

  他不想谈先帝的问题,太后却好似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一般:“你冷静,心中有成算,一切事qíng都有条理,将当初先帝留下来的问题,都一一解决。先帝重qíng,当初忠信郡王府等曾跟随他的功臣,及兴元府简家、长乐侯府,甚至定国公府,他都不忍对其动手,而是留了下来。”太后喘了口气,嘉安帝劝她:“您歇息一阵。”

  太后充耳不闻:

  “你却更重江山社稷,若简家、凌氏危及大唐,你便能毫不留qíng将之除去。”

  他可以抛弃的东西很多,甚至为了大业,一切都可以抛去。

  “你勤政爱民,每日总是处理繁琐的公务,寒暑不间。若有急事,便是一宿不眠,也必不会误了早朝之事。”太后说着说着,眼泪便流出来了。

  嘉安帝渐渐紧抿了唇,没有出声。

  当初先帝打下江山的目的,只是为了给妻儿挣上一份足以传承后世的家业,如这世上每一个当父亲的一般,置办财产,不过都是为了儿孙后代而已。

  先帝对于江山,远不如嘉安帝严谨。

  父子俩xing格截然不同,太后禁不住会想,若是先帝遇着这样的qíng况,他会如何处理?

  只是哪怕先帝早就去世,太后依旧想得出来,先帝必会视她如珠如宝,而在嘉安帝眼中,他则是会以大局为重。

  他自制力极qiáng,又冷静得近乎冷漠,哪怕是个人喜恶,也能排在正事之后。

  “鱼与熊掌,是不能兼得的。”太后的话,让嘉安帝叹了口气。

  “先帝打下这江山,jiāo到你手中,你比他想像的治理得还要好。”灭突厥诸部、压吐蕃、平内乱,桩桩件件,国内则掌个平衡。

  “当初先帝xingqíng急切,灭世家门阀,始终带来了一些隐患,皇位jiāo到你手上时,你落得无人可用的局面,士族抱团,同气连枝,有志之士视朝廷如鹰犬,不愿出仕为官。就连至今太医署,制度设备甚至比不过前朝完善。你缓缓图之,极力提拨人才,任用贤良,先帝时期留下来的杜玄臻等人你一概放在重要位置上,宠容妃……”太后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嘉安帝则轻声的笑了,笑容着带着他自己都摸不清的意味。

  太后说得没错,他这些年来,走得步步艰辛。

  当初先帝的举动,初时不显,实则却令不少世族俱怕,真正的有志之士不愿出仕为官,朝中人才凋零,许多本该设有的职位,却是虚悬至今。

  他自登基以来,兢兢业业,如霆如雷。

  不敢松懈,不敢怠慢。对儿子细心教导,对自己则严于律己。

  虽为皇帝,可每日两餐饭食、衣物用度,并不铺张làng费。宫中带头节俭,这些年来又以重刑治贪污舞弊,大唐自承袭前末陈带来的qíng况,已经好了许多。

  第四百五十八章 帝王

  “我不怪你。”太后有些疲惫的说出这句话,叹了口气:“只是我乏了。”

  她是不想见他。

  嘉安帝心里十分清楚。这是他的母亲,是他至亲,可是此时此刻,离他这样近,却伸手难以碰触。

  有得必有失,这个代价值不值?

  皇帝坐了半晌,露出一个神qíng复杂的笑容,只是随即又恢复平静,将一切事qíng压在了心底,站起了身来。

  侍人上前替他整理衣衫,他又成了那位睥睨天下的君主,威严、冷漠。

  “您先歇息,今日命妇进宫一事,您就不要再忧心了。”

  哪怕太后病倒之事,可能会掀起轩然大波,可是皇帝的神qíng依旧平静,仿佛没有什么事能使得他失态似的。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听他吩咐宫人及温新要好好侍候。

  沉稳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好似要远离了,太后撕心裂肺咳了两声,气息不稳:“宥儿,燕信我不喜欢,冷落正妻而宠姬妾,有失德之嫌。”

  嘉安帝脚步顿了顿,好一阵才回道:“我知道了。”

  太后扬了扬嘴角,随即泪才奔涌而出。

  他终究是心中仍旧对于母亲有丝柔软,或是对于儿子有父亲爱子本能,亦或是以大局为重,他的心里早就已经做了决定……

  太后说不清楚,但想起傅明华的那一推,又想起嘉安帝走时的脚步声,再想及自己之前说的话,却是眼泪流了又流,止都止不住。

  温新拿了帕子,动作温柔的来替她擦泪,太后哽咽着问:“皇上呢?”

  “此次您中了毒,皇上总是要盘查的,已经先离开了。”温新唯恐说话刺激到了她,如今的太后孱弱异常,经不得一点儿风雨打击了。

  温新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再三斟酌,见她泪流不停,眼睛通红,便也忍不住鼻头发酸,劝慰她:“您又何必如此流泪伤神呢?皇上终归是您的骨ròu。”

  太后便闭了眼睛,昏huáng的泪珠从眼眶中如断了线的珠子:“你当我为皇上如此冷静而哭?”

  温新愣了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太后便悲痛道:

  “我是为了自己。”

  嘉安帝心有盘算,在大唐江山面前,将个人感qíng置于后。而太后则是在怨怪他的同时,却仗着母子之qíng,cha手储君之事,向他说了讨厌燕信的话。

  皇帝当时必定是明白太后所说的意思,应了一声出去了。

  太后恍然发现,嘉安帝为了大事,安抚容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她所以为的愤怒,则是化为一声打压燕信的叹息。

  本质上来说,“我与皇上原来都是一样的。”

  太后扯了扯嘴角,她终归还是理智大于了感qíng。

  温新默不作声,看着悲痛的太后,说不出话来。

  神qíng严厉的皇帝出了内殿时,外头众人都连忙起身。

  张缪仍跪在地上,仿佛皇帝进去这样久的时间,连动也没有敢动一下。

  皇帝一来,huáng一兴上前替他除去了斗蓬,他坐到了主位之上,huáng一兴就道:“大家,赵长言及戴守宁等人已经候在宣徽殿,等您召见。”

  “先不着急。”嘉安帝动了动手指,huáng一兴明了他的心意,将之前傅明华踩着摔倒的珠子捡了过来,呈到皇帝的面前。

  那珠子浑圆,宫中之物,每桩每件都有定数,只是宫里人多,要查起来虽难,但若要真查,也不是查不出。

  尤其是容妃那样聪明,嘉安帝给她留了脸面,她必也是会投桃报李的。

  果不其然,huáng一兴为嘉安帝奉了茶水,一盏茶尚未品完,便查了出来,这珠子乃是紫兰殿里,一个洒扫的宫人,偷挖了紫兰殿中太后一件旧衣裳上的珍珠,原本是想拿出宫去变卖,哪知早晨慌慌张张,落在了宫里地上。

  嘉安帝要查,容妃便果然让他查出了个人来。

  那宫人被拖了出去,傅明华听着她凄厉的惨叫,看了一眼坐在自已对面的容妃,她嘴角带媚,笑意森然。

  燕追盯着容妃看,容妃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脸上露出讥讽之色。

  她伸手扶了额,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皇上……”

  嘉安帝转过了头来,问了一声:“怎么了?”

  容妃便作势gān呕,又以另一只手拍了拍胸口:“无碍。”她qiáng作出平静的模样,只是脸色有些发白:“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妾听闻胆敢有人对太后下手,惊吓所致之故。”

  她这话一说出口,一旁崔贵妃便忍不住失笑。

  下手的人是谁大家心中都有数,此时她却说着受此事惊吓,也实在是太讽刺了。

  “我说了什么话,竟如此好笑吗?”容妃偏头看着崔贵妃,神qíng妩媚:“竟惹贵妃啼笑不止。”

  “只是想起了一个典故罢了。”

  崔贵妃拿帕子沾唇,望着这个蛇蝎似的美人儿,心中气实在是难平:“自汉至今,新人拜堂成婚,称之为青庐,容妃可知道是为何?”她问了这句,也不要容妃开口说话,接着便自顾自的道:“魏武帝年少时,与袁绍乃为挚友。观人新婚,夜入青庐,观其新娘美貌,便将其挟之。”崔贵妃说到此处,容妃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嘉安帝转过头来,神色平静,傅明华听到此处,觉得不好,想要上前来,唯恐她得罪嘉安帝,她却反手一抬,制止了傅明华的动作:“只是二人慌不择路,滚入荆棘之中,魏武爬出,袁绍却受困其中。qíng急之下,魏武帝喊:‘贼人在此’,袁绍qíng急之下,爬出坑中。”

  崔贵妃笑着笑着,笑出了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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