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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_意迟迟【完结】(118)

  还未进六月,她又畏冷,千重园里还没有一处开始用冰。

  可她这会就这么孤身坐着,心头似有一把火在烧,燥得她浑身难受,头疼yù裂。

  不过是个面首,何须在意?

  但分明应当严惩一番的,话至嘴边却成了“禁足”。

  云甄夫人深吸了几口气,转过脸又睡倒在了榻上,半阖上眼睛,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阳xué。东夷的人跟事,死去的孩子,玉寅的脸……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跟人反反复复在她眼前闪现。

  她遥遥望见chuáng帐上绣着的火红石榴花,红得像是一滩血,令人悚然。

  朦胧间,眼角一热,她用力闭上了双目。

  有湿而烫的东西,沿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过得许久,她才终于再yù睡去。

  而早前离开千重园往木犀苑去的若生,却还jīng神奕奕,没有半点睡意。绿蕉伺候她沐浴更衣躺下后,千重园里窦妈妈也使人来给她递了口信。来人若生并未亲见,见的是绿蕉跟吴妈妈。

  吴妈妈因为没有亲自跟着去,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闻言并未多言一字,只将人给送了出去。

  绿蕉就来同若生回禀。

  若生听是禁足,眉一挑,笑了下,又飞快敛去,打发了绿蕉下去。

  她知道窦妈妈一定会将那事告诉姑姑,却没有料到姑姑会这么罚。

  禁足?

  她摇了摇头,舒口气躺了回去。

  方才玉寅那一出,她也是猝不及防,只是下意识便扬手挥了过去。但是如果换做是前一世的她,刚刚定然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来。他动作突然,她闪避不及,事后定然发懵,只会盯着他看,哪里会脱口训他放肆。

  屋子里的光线渐渐黯淡了下去,若生躺在chuáng上静静地思量着,自己过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也不知是过去的太久了,还是她心底里有意遗忘,她想了又想,却只能想起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来,明明是自己,却像是陌生人。

  然而她变了,其余人却都还是原样。

  在玉寅看来,她不过就是连家二房那个xing子娇纵的三姑娘罢了——

  第139章 筹谋

  这样的她,于他而言,只怕是最容易接近的对象。

  殊不知,她早已经看清楚了他的伎俩。上过一次当的人,怎么还能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人身上栽第二次?

  她前世丝毫不知他的心思,又自幼不知人间疾苦,恰逢陌上如玉少年,qíng窦初开,眼睛移不开,腿也迈不开,只将他搁在自己心尖上,小心翼翼地喜欢着。

  可最初的喜欢有多甜,后来尝到的滋味就有多苦涩。

  人的眼泪也是咸涩的,但比较起来,就远不及心里的苦了。

  若生思量着,舌尖上泛起阵阵苦意来,叹口气翻个身,伏在了枕头上。

  突然,“叩叩”两声响,惊动了她。她霍然坐起身来,敛目朝响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说了声:“进来。”

  话音一落,扈秋娘的身影就从外头走了进来,披着身夜风的凉意。她大步上前,先恭恭敬敬地同若生行了个礼,而后说:“回来的路上差点叫巡夜的给碰上了,奴婢避了避,便耽搁了会。”

  若生听见前头半句,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再听后半句,这颗提着的心便又落回了原处,她松了口气,让扈秋娘坐下说话。

  扈秋娘就也立刻依言搬了椅子到她chuáng前,落了座。

  “找到地方了不曾?”若生就着昏huáng的灯光,坐得更直了,低声问道。

  扈秋娘见状便站起身来,取了只云锦面子的靠枕置于她背后,伺候她靠得舒服了,方才回话说:“虽然那地方不容易找,但奴婢幸不rǔ命。到底还是找着了。”

  “找到了?!”若生面上一喜,声音也不由得微微拔高了些,及时又压低来,“可有瞧见什么?”

  扈秋娘摇了摇头:“远着不提,绣楼亦高,什么也瞧不见。”言罢,她顿了顿。补充道:“奴婢等了许久。这天也黑了许久,可里头没有一处点灯的,若不是一早知道qíng况。指定以为里头并没有人住着。”

  即便她出门之前,已经从若生口中得知,那宅子里是住着人的,可到了地方后略微探了探。她心里头的疑惑却反而更盛了。

  白日里尚且好说,天色一黑。人不能视物,自然是要点灯燃烛的,但是那座不大的宅子却始终黑幽幽的,叫人看得心里发毛。是以。那宅子里如果真的有人住着,那住在里头的人,只怕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人。

  扈秋娘踟蹰着。终究还是说了:“姑娘,有句话奴婢不知是当说还是不当说。”

  若生定定看着她。若有所思地道:“是何事?但说无妨。”

  扈秋娘闻言却又迟疑了起来,似不知如何开口,从何说起,过了会才道:“在平州时,您便同奴婢说过,想要找到那个人,奴婢亦觉得若能寻到,也是一桩善事,积德积福,再好不过。可是如今您瞧,这事越发得诡谲了,奴婢担心……”

  她的话音一点点轻了下去,终于没了话。

  担心什么?值得担心的事太多了。可若是真要她仔仔细细说上一遍,究竟在担心什么,她似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说得清楚。

  扈秋娘恨自己嘴笨,眉宇间不觉露出些微懊恼来。

  若生看得分明,便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于旁人而言,雀奴同她连萍水相逢也称不上,她们今世甚至连面也不曾见过,人人都只当她起初是一时兴起才要找雀奴,所以既然都已经亲自找到平州去了,也还未将人寻着,如今再苦苦寻找,似乎就显得怪异跟莫名其妙了。

  她们终究,是毫无gān系的两个人。

  若生对此亦心知肚明,所以眼下除了苏彧外,就是日夜贴身跟着她的扈秋娘,也仅仅只知道雀奴身世可怜,她有心相助,却不知她对寻找雀奴这件事这般执拗。

  那宅子偏僻,四周寂静无声,夜晚不燃灯,大门紧闭,似毫无人烟,处处都充满诡谲。

  哪怕若生还没有亲眼见过,但从苏彧口中听说那座宅子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了扈秋娘将会目睹的场景。

  质疑、担忧、疑惑……

  到时候,全都会一股脑地涌上来。

  可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怎能临时收手?

  她亦会害怕,会担忧,会惶恐,可那些qíng绪都不能左右她的信念。

  于是她对上扈秋娘忧心忡忡的目光,笑了起来。面容洁白无暇,肌肤细腻如瓷,眉眼弯弯,像是暗夜中悄悄绽放的莲花,重重瓣瓣间满是淡然的香气。

  扈秋娘看得愣了愣,耳边就听得她道:“近在眼前了,就是千难万难,也迟早都能跨过去的。”

  忧心是该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太过大意反而有害无益。

  不等扈秋娘说话,若生又淡淡道:“我心中已有了主意,你到时只管照着话去办就可,小心些就是了。”

  没她的吩咐,扈秋娘也不能僭越,私自将若生要做的事去通禀给云甄夫人。但扈秋娘先是云甄夫人的人,后才是若生的人,真到了什么艰难的时刻,也保不齐她不会因为担心若生,而去寻云甄夫人禀报,所以若生略一想,便加了句:“姑姑近些日子亦有诸多烦心事,这些琐事就不必叫她知道了,且谨慎行事。”

  “是,奴婢记下了。”扈秋娘听到这话,原先就是有想要去回禀的心思,也熄灭了。

  好在瞧若生的样子,神qíng泰然,应是心中有数的,虽然年纪轻,做事却还算稳重,扈秋娘的担心终于少了一些。

  灯花“噼啪”炸了下,屋外的夜更深了。

  扈秋娘的声音放得轻而柔,将自己出门后所闻所见,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若生。

  等到谈完话,时已近三更。

  连家大宅各处皆鸦雀无声,众人都早已熟睡。

  除却木犀苑里还有屋子亮着灯外,旁的地方都是黑魆魆的。

  千重园里没了人影走动,愈显空旷起来,花木yīn影重叠,风一chuī,鬼气森森。

  趁着夜色偷偷溜出门来的玉真,一惊一乍,任何风chuī糙动,都能吓他一跳。天气闷热,可夜风却是凉的,自他的袖口灌进去,一阵阵的冷。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似孤魂野鬼一般,在夜幕下悄悄地晃dàng,想要寻个替死鬼好早日超生。

  但他要找的人,却不是替死鬼,而是他嫡亲的弟弟。

  玉寅一向比他能成事,没了玉寅,他就像是没了主心骨的人,慌张啊失措啊就全都找上了他。

  平素闯祸的,办事不得力的人都是他,从来不是玉寅。

  可今儿个,玉寅却叫云甄夫人给禁足了。

  大晚上的,突然之间听到这样的消息,他三魂惊没了二魂,差点连站也站不稳了。惹恼了云甄夫人,他们还能有好果子吃?他一深想,就浑身起jī皮疙瘩,胸腔里的那颗心“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

  他好容易才将惶恐焦躁按捺下来,等到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的时候,才壮着胆子来找玉寅。

  玉寅门上挂了锁,窗子却并没有封死。

  身在千重园,哪怕不锁门,云甄夫人命他禁足,他也只能乖乖听话,所以边上也没有人守着。

  玉真长长松了口气,摸黑叩了叩窗棂,“笃笃”两声,窗后立刻就多了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他慌忙贴上去,压低了声音叫了声“玉寅”。

  “你怎么来了?”窗子开了一道fèng,里头的人用极轻的声音飞快说道。

  玉真四下扫了一圈,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楚有人没有人,他咽了下口水,忙道:“没人会瞧见的!”

  都过子时了,还能有几个醒着的?

  他伸手去扒窗子,要翻身进去。

  “二哥!”窗后的人低低唤了声。

  玉真一怔,随即道:“且让我进去说话!”

  里头的人闻言,顿了顿,而后像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才将窗子打开来,放他进去。

  玉真长手长脚,翻个窗子倒是没有半点困难,须臾站定,便上下打量起了玉寅。奈何天黑,什么也瞧不清楚,他只能无奈地皱起眉头放弃了继续打量他,说:“你好端端的,怎地叫她给禁足了?犯了什么忌讳?”

  旁人犯忌讳他信,可玉寅?千小心万小心的,怎会突然犯了忌讳?

  黑暗中站着的人却没有吭声。

  玉真急了:“到底是怎么了?”

  “是因为连三的事。”半响,玉寅终于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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