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掌珠_意迟迟【完结】(245)

  最初是指尖,接着是手指,然后一路蔓延到了身体。

  她开始瑟瑟发抖,像是冷极了。

  绿蕉慌里慌张翻出gān净厚实的毯子将她紧紧包裹了起来。

  可她的身体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暖和。

  那股冷,仿佛是从魂魄深处冒出来的。

  回到府里,绿蕉让人备衣裳、烧水、铺chuáng,一通忙碌。若生就面色惨白地坐在红酸枝的太师椅上,端端正正的,一动也不动。

  吴妈妈走近来仔细端详了几眼,心下十分担忧,问说要不要再请大夫来看看。

  姑娘风寒未愈,才见好转便出了雀奴失踪的事。一宿不曾合眼,天色一亮又急急出了门,这会的脸色实在不好看。

  但若生听了她的话,连眼也不眨一下,只从唇fèng间吐出了极轻的两个字:“不必。”

  吴妈妈于是不敢再提。

  正巧绿蕉抱着衣裳回来,俩人互相对了个眼色,皆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好在若生大夫不请,衣裳还是老实换了,药也老实地喝了。

  绿蕉勉qiáng松了口气。

  可谁知她这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见自家姑娘一桩桩吩咐下来:

  “若明月堂差人来问便说无事;若千重园派人来问,便说暂还不知;若是三叔派人来回话,就一一记下,劳他继续探寻。”

  “你们也都下去,不必在我跟前伺候。”

  “我不叫人,谁也不准进来。”

  绿蕉有些迟疑,小心翼翼试探道:“姑娘,奴婢还是留下吧?”

  自家姑娘的xing子,她纵使不能全摸透,好歹也近身伺候了几年,怎么也还是知道一些的。

  可绿蕉惴惴半响,并没能留下来。

  若生脸色不变,口气也不变,仍然只是道:“都下去。”

  gān巴巴的三个字,连个软和些的话音也不带,显见得是半分余地也没留。

  绿蕉没了主意,踟蹰再三,还是依言退了下去。

  帘子一落,门窗一闭。

  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若生一人。

  她枯坐在椅子上,一坐就是半天。

  身似泥塑,不吃不喝不说不笑也不动,要不是那两条紧皱的秀眉多少还带着点活人气息,十足就是个假人。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白光渐退,慢慢成了一片墨海。

  屋内无光,黑暗更胜,形如幽暗dòng窟,一呼一吸都变得响亮分明了起来。

  若生终于动了。

  她伸出手撑在椅子把手上,吃力地站了起来。

  一个姿势坐了太久,双腿血脉不通,早就麻痹了。

  她一脚踩在地上,像踩在浮云上,趔趄着差点朝前扑去,幸而边上就是个架子,急急抓住后才勉qiáng稳住了身体。双腿一阵酸麻,要了命的难受,她咬紧了牙关,一步步往chuáng榻而去。

  黑暗中,视野所及不过一片混沌。

  她瞎子一般,摸摸索索地向前去,明明什么也看不清,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雀奴就在前边,像往常一样,坐在那捧着书,看得比谁都要认真。

  第339章 大哭

  可当她走到近旁,手一摸,却摸空了。

  哪有什么雀奴。

  哪有什么书。

  黑灯瞎火的,她怎么可能在这读书呢。

  若生咧了咧嘴,想笑一笑,可她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一百倍。

  她的手还伸在那,上下无着,什么也碰不到,却也舍不得收回来……

  仿佛只要她一缩手,这世界就会天翻地覆。

  即便她心如明镜,知道得再清楚不过,她也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世上再没有那个会正正经经一板一眼唤自己“三姐姐”的雀奴了。

  明明前些时候她们还躺在一块儿,肩并肩头碰头地嬉笑打趣对方,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这样?

  她颓丧地将手放了下来,摸黑踢掉鞋子爬上了chuáng。

  被子也不抖,她胡乱一拖,拖过来就蒙头盖在了自己身上。

  锦被沉甸甸的,一如她的心境。

  她眼前是走马灯似的回忆,前世的,今生的,互相jiāo错糅杂在一起,洪水滔天般令人窒息。

  ……

  夜晚变得格外漫长,启明星久久不见升起。

  若生半寐半醒,翻来覆去,意识不清。但天亮后,她却慢慢恢复了jīng神。她钻出被窝自行下chuáng,更衣穿鞋,并不唤人进来伺候。

  自己梳头时,她听见窗上扑簌簌的响,不觉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这是又下雪了。

  她恍恍惚惚地想起苏彧来。

  他跟昱王去了通州,算算日子,恐怕还得两三天才能回来。这会下了雪,若是下得大些,用不了多久就会积雪遍地将路冻上。到那时,大雪封城,他回京的日子只怕还得延期。

  她忽然对他想念极了。

  窗外风声大作,雪粒子一下下打在窗棂上。

  若生蓦地丢开手中梳子,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

  冷门扑面而来,将室内暖意驱散得丁点不剩。

  她站在那,突然面色一变,转身拔脚飞快地朝屋外跑去。

  厚厚的棉帘子一掀,她推门而出,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廊下的苏彧。他不知何时来的,风尘仆仆,脸色并不比她的好看多少。

  他站在那,轻轻地叹口气,唤了一声“阿九”。

  若生眼里除了他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她一把扑进他怀里,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丫鬟婆子们远远瞧见,皆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去。

  风声呜咽着,若生也越哭越响。

  连日来,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过。

  再愤怒、再委屈、再痛心,她也没有哭过。但这一刻,泪水喷薄而出,她也如寒风呜咽着,埋首在他胸前,像只受伤的小shòu,齿尖爪利,却绝望而无助。

  是不是因为她活着,所以雀奴才会死?

  是不是她没有复生,没有千方百计费尽心机地去找雀奴,去将她留下身边,雀奴便不会死在这里?

  雀奴她,是不是原该长命百岁的?

  若生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不想感激老天爷让自己重活了一次。

  明明雀奴该比她长命的。

  她孩子似地哭花了脸,抽泣着反复说,是不是自己错了——

  如果她一开始就冲着陆幼筠去,不管不顾先将陆幼筠杀了再说,那这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会发生?

  她攥着苏彧身上半湿的大氅,仰起脸来看向他,哭着道:“归根究底全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雀奴……”

  “不对,通通不对。”苏彧摇了摇头。

  她越慌张越无措越自责,他就要越冷静。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若生,一句句剖开了道:“即便你一开始便相反设法杀了陆幼筠,你也仍然无法将此后发生的事一一计算于心。你怎知,那之后就不会发生更坏的事?”

  “也许,你会错失时机根本找不到雀奴。”

  “也许,云甄夫人会死。”

  “也许,你父亲会死。”

  “也许……你也会死。”

  苏彧一字一顿道:“因果轮回,谁能预料?谁也不能。”

  哪怕是若生这样有着另一重记忆的人,也不能。

  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是天翻地覆的引子。

  若生泪如雨下。

  她知道的,她其实都明白的。

  可她依然忍不住怨恨自己。

  苏彧无声叹息着,将她紧紧拥进了怀里。

  这时,他忽然看见了绿蕉。

  因着木犀苑的丫鬟婆子都避开了去,四下空dàngdàng的,绿蕉往那一站,便显得格外显眼。

  苏彧双目一敛。

  她在发抖!

  不远处的绿蕉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筛子一般,似乎连站也快要站不稳。

  她似乎急切地想要走近来同他们说话,又不知为何踌躇着不敢动弹。

  苏彧神色微变,随即低下头同若生道:“雪下大了。”他带着泪眼朦胧的她往屋子里走去,走到门边时,不经意般侧目瞥了一眼绿蕉所在的方向。

  绿蕉仍然站在那。

  抖得却更厉害了。

  像是冷极了。

  他不动声色,将若生送回了屋子里,扶她坐好,给她沏茶,而后才道:“靖瑶知道雀奴失踪的事后十分担心你,连夜便让贺咸派人给我递了信。”

  若生愣了下,然后想起来自己当天病急乱投医,想着雀奴会不会是去见慕靖瑶了,便着急忙慌地打发人去问了她。

  可她自然是没有见过雀奴的。

  若生苦笑了下:“雀奴怕是不在了。”

  苏彧思及她方才哭着说的那些话,略想一想也就都想透了。

  但连家依然还在不断地派人出去搜寻雀奴几人的下落。

  这便证明虽然若生认为雀奴死了,但雀奴的尸体并没有出现。

  是以这事理应还是存疑的。

  但若生对陆幼筠的了解又远超过他,她若觉得陆幼筠已下了杀手,那恐怕就八九不离十了。

  苏彧眉头微微蹙起又很快舒展开来,他盯着若生喝下半盏热茶后,信口说起有事吩咐随行的小厮三七去办,重新回到了廊下。

  绿蕉还在原地,瞧见他朝自己走来,艰难地张了张嘴,哆哆嗦嗦地叫了一声:“苏……苏大人……”

  苏彧看着她面上的骇色,心下莫名一沉:“出了什么事?”

  “……奴婢、奴婢这……”绿蕉支支吾吾的,迟疑着迟疑着,终于狠下了心,一咬牙道,“劳您随奴婢来!”

  第340章 挑衅

  言语间,绿蕉面若金纸,愈发得颜色难看了。

  她连声音都是颤巍巍的。

  但兴许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事qíng告诉苏彧,心里有了些底,她的脚步倒慢慢变得平稳了。

  长廊外风疾雪大,二人不声不响皆各自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俩人一前一后转过了一个弯。

  绿蕉脚下步子微微一顿。

  苏彧便也停下来定睛朝前看去,这一看便看见了若生房里管事的吴妈妈。

  吴妈妈也同绿蕉一样,脸色惨白,难堪至极。她也站在廊下,神色焦躁地原地打着转,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这会听见了脚步声便扭头朝他们看来。

  许是没想到来人会是苏彧,她明显的愣了一愣后才苦着脸叫了一声“姑爷”。

  她并没有像绿蕉那样称呼苏彧为“大人”。

  这叫法是有讲究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