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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_意迟迟【完结】(29)

  鼻间仿佛还萦绕着海棠花盛开的香气,脚下是被风chuī落的花瓣,青青的糙丛擦过裙摆,发出簌簌的响声。

  四表妹是孤身一人进的林子,还是带着婢女同行?如果她是一个人进的林子,那随行的大丫鬟去了何处,竟不曾跟着主子?又或者,那丫鬟就是凶手?

  若生皱着眉头翻来覆去地想着,要想将人吊到树上,只一个弱质女子恐怕不容易。

  究竟是谁,竟敢在段家的地盘上朝段家人行凶?不过几个时辰前,四表妹还同她站在一处朝着架台上张望,转眼间就不在了。

  她翻个身,手里的书未曾抓牢,“啪嗒”一声落在了身旁。

  若生这才惊觉,自己的指尖竟在微微颤抖。

  她重新将书抓在了手心里,用力握了握,才算是平静了下来。

  恰逢绿蕉从帘后进来,轻声道:“姑娘,千重园那边来人了。”

  若生点点头应了声,手指一根根慢慢从书卷上挪开,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把披风拿过来吧,去一趟千重园来。”

  绿蕉就将先前准备妥当的披风取来为她披上。

  很快,一行人就迎着越发明亮起来的月色,沿长廊往千重园去。

  夜色下,千重园里却是一片通明,就连门口高高悬着的两只灯笼的光,似乎也比别处更加明亮些。

  暖阁里,灯光更是亮得刺目。

  云甄夫人就高高坐在上首的那张美人榻上,右手拿着一杆青huáng釉的瓷烟斗,神色疏懒地抽着烟。

  千重园里除了遍植蜀葵花外,也特地开辟了角落用以种植烟糙,因伺候得jīng心,倒与外头的也有些不同,气味稍淡,并不难闻。

  但瞧见若生进来,云甄夫人还是将手往边上轻轻一点,让人接过瓷烟斗退下去了。

  她招呼了若生上前,让她直接在自己边上落座,而后声音微哑地问道:“今儿个段家的事,是怎么遇上的?”

  若生就将同绿蕉一处往万chūn亭走不慎勾散了头发偶入林子的事说了一遍。

  “事出偶然,倒不是段家有人设计你。”云甄夫人闻言眉头稍展,旋即眼神却更冷了两分,“既是这般,段家那三丫头怎么也敢当着众人胡乱攀咬你!”

  ——姑姑恼了。

  若生就想起了临离开段家之时,大舅母再三qiáng调想要借她的口为三表姐开脱,在姑姑跟前弱化此事,不觉冷笑。

  她长长叹了口气:“我听着三表姐那口气,倒像是有恃无恐。”言语间,隐约带出几分伤心来。

  前一世这个时候,她同段家几位表姐妹的感qíng也是平平,却并不坏。至少在外人眼里,跟在她自己心中都不算坏。说来也是怪,三表姐跟四表妹平素总是挤兑她,她早些年那般大的脾气却还能忍,继续同她们走近。

  是以她现下同姑姑说起三表姐,语气就变得委屈起来,“想必是她们本不待见我,一出了事就下意识往我身上推了。”

  云甄夫人嗓子发痒,背过身去轻咳了两声,端起茶盏呷了两口才道:“你怎知她们不待见你?”

  若生双手托腮,低头看着地面,说:“我是连家的女儿,我娘才是段家的姑娘。我林林总总也去了段家无数回,可从没有听舅舅舅母几个提起过我娘一字半语。纵是外祖母口口声声说着她想我娘想得紧,可说来说去也就只有个想字,连我娘喜欢穿什么吃什么她皆不知。”

  她亦不知,可她爹记得牢牢的,她耳濡目染,倒知道的比段家那些人还多些。

  她顿了顿,继续道:“他们既待我娘都只是如此,待我又怎能更好?”

  第040章 谈天

  云甄夫人微微敛目看了她一眼,而后笑了起来:“你莫名病了一回,倒像是长大了两分。”

  “又是一年,怎能不长大。”若生侧目回望过去,亦弯着嘴角笑了起来。

  云甄夫人闻言就道:“你既能想到这其中的关窍,可见也是聪慧的,往后姑姑也能多放心些。”

  若生哑然,姑姑这话说的,难不成她先前都是痴傻的吗?她想着自己原先在姑姑心目中的模样,不觉汗颜,将手缩了缩坐正了身子,说:“姑姑,往后段家若再给我下帖子,我由头也不寻,直接拒了不去,可能行?”

  “哦?”云甄夫人往后靠了靠,眉眼间浮现出两分懒散来,“这有什么可行可不行的,你若想去,自然就去;如果不想,那就不必去。”

  若生歪在她肩头上,抬起左手比划着,“去了也无意思,旁人左右也不待见我,我何必上赶着去。”轻声说着,她微微勾了勾唇,杏眼圆圆,好似猫儿一般,透着些许狡黠,“像今日这般的宴席,我就不必再去了,若是表兄妹们娶妻出阁,又或是旁的大事,那我还是该去的。”

  云甄夫人微笑,阖上了眼长舒一口气:“你长大了,也能自己拿主意了,很好。”

  若生一出娘胎生母就不在了,父亲自己还像个孩子,也着实照料不好她,所以她几乎是跟着姑姑长大的。但姑姑肩挑一家大事,也无法时时刻刻陪着她,底下的仆妇则因为若生在云甄夫人跟前得宠,轻易连说话也不敢大声,更不必说劝阻。只知哄着她捧着她,硬生生将她的xing子养得又娇又凶。

  所以如今她能当着云甄夫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且分析得头头是道,云甄夫人听了很是高兴。

  夸了一句后,她就安抚若生道:“行了,段家的事段家自个儿会解决,与你没有gān系。案子刑部会查。段家会奔走。用不了多久也就该破获了,你也不必挂心,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就是。”

  若生应个是。

  云甄夫人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至于你大舅母的做派,而今是越发上不得台面了。”

  段家借道连家,这些年狠挣了些huáng白之物。手头倒是宽绰大方,一个个人五人六的。偏连个孩子也教不好。

  “她教出来的孩子,也不中看。”云甄夫人敛了颊边微薄笑意,嗤之以鼻道,“皇上还想着段家的姑娘成气候。个个颇有才名,又兼有貌,门第也值当。没准可以择个太子妃出来,简直是笑话。”

  若生故意不顺着大舅母在段家同她说的那些话来告诉姑姑。原是想着索xing借此机会让姑姑对段家彻底生厌,往后她也不必再同段家那一门多打jiāo道,省得总是想起前世段家人对他们冷眼旁观的模样来。

  不曾想,却意外听到了这等大事。

  三表姐在林子里说的话做的事,皆显得她似乎没有脑子,可若生记忆里的那个人,却并不单单只是那样的。

  前一世,三表姐可是入主东宫成了太子妃的!

  段家人丁兴旺,段素云这一辈的姑娘何其多,比她貌美的,比她有才气的,比她聪明能gān的,可为何偏偏就挑了她?

  如若不是她值得,以段家人重利益轻qíng义的习惯,焉会送她去?

  是以先前在海棠林中三表姐突然做出那样的举动来,若生只觉古怪,疑心大起,而非气恼三表姐竟敢污蔑自己为凶手。她那般言行,定然有叫她万分惊慌,以至于不管上策下策皆先使了再说。

  但若生此刻听着姑姑的话,宫里头似乎还没有拿定主意,只是有意从段家选人而已。

  她不由出声问道:“太子殿下要大婚了吗?”

  云甄夫人摇了摇头,素手把玩着腰间系着的一枚玉坠,道:“人选未定,还早得很。”

  便是定下了太子妃的人选,工部礼部各自加紧忙活,修缮宫室,筹措大典,一桩桩忙下来,一年半载转眼就过了。何况如今,现太子身边已有两位侧妃,这正妃的位子该轮到谁来坐,可没那么容易就能定下。

  但嘉隆帝属意段家,却是云甄夫人一开始没有预料到的。

  太子妃人选的家世,还能更兴盛优越些。

  选段家的姑娘,不算低,却委实也称不上高。

  “段家女,落到先太子跟前充其量也就只能是位良娣。”云甄夫人忽然嗤笑了声。

  若生怔了怔,随后暗暗在心中演算起来,而今已是宣明十七年,那么,距离先太子离世已有两年,距离皇三子长孙少沔被封为太子,也有一年多了。

  大胤的皇太子之位,并不单单以嫡庶长幼之序来定夺,储君的策立gān系重大,并不简单。

  最叫若生难以忘怀跟惊骇的,是老祖宗定下的“子贵母死”制——

  皇子一旦被立为储君,其生母就必须立即被赐死。

  是以,有的时候,诞下皇太子的后妃反不及那些无子又不受宠的妃嫔美人,毕竟她们至少还活着,而皇太子的生母除了一个尊贵的谥号外,再也没有剩下的了。

  久而久之,连她的孩子也会将她彻底抛之脑后,忘得gāngān净净。

  宫里头的事,若生知道的并不多,但那些广为人知的往事,她多少也曾听过些。譬如皇长子三岁时得了天花,一命呜呼,皇二子长孙少藻五岁时即被立为储君,三日后其生母玥贵妃就被赐了毒酒,谁知药xing被酒冲淡,灌下去一整壶才算是死透了。

  人都说,是玥贵妃不想死。

  可她终究还是死了,年仅五岁的皇二子,住进了东宫,一住就是十几年。

  直至两年前,因先太子犯下弥天大错。惹得嘉隆帝震怒,旋即就下令夺了东宫太子之位。然而终究是自己的骨ròu血脉,嘉隆帝到底留了太子一命,只贬其为庶人,流放西荒。

  然而西去荒僻无比,沿途多风沙,少人烟。环境极为恶劣。堪称苦寒。

  先太子何尝吃过这样的苦头,西去的半道上,就大病了一场。又因周围的人伺候得不够周到,病来如山倒,没多久就要了他的命。

  后又有人说是疫病,先太子一走。随行的队伍里就也开始接二连三的有人染病。

  一个传一个,到最后竟没有一个活着的。

  太子妃身怀六甲。亦亡故在了西去的道路上。

  消息传回京城,嘉隆帝后悔了。

  可后悔也晚了。

  他的jīng神气渐渐萎靡了下去,近些日子才又算是好了些,会偶尔召了云甄夫人入宫说话。犹如闲话家常一般,谈些孩子们的事,又或回忆往事。

  “可惜了……”许是因为提及了故去的先太子。云甄夫人的声调变得微微低沉。

  若生回过神来,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惜了先太子。还是可惜了太子妃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又或是可惜了只配娶段家女为正妃的现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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