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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_意迟迟【完结】(9)

  动静不小,在场的人都愣了一愣。

  云甄夫人唤了她一声:“阿九?”

  “我想去看看料子,”若生站定,歉然地笑了笑,“爹爹说得我心都痒了。”

  连二爷闻言忙道:“走走走!这就去!”

  云甄夫人也笑着让她去。

  一行人便往库房去,依旧是连二爷打头,朱氏跟若生落后一步。云甄夫人却并未同行,待人走后,她招呼了窦妈妈上前来,低低问道:“陈太医那边怎么说的?”

  “陈太医仔细看过,三姑娘的身子十分康健。”窦妈妈轻声应道。

  云甄夫人点点头,眉宇间慢慢现出些疲倦之色,她伸指按住眉心重重揉了两记这才松开,复又开了口:“将新来的那几个,都记进名册去。”

  窦妈妈谨声答了个“是”,忽然想起一事来,便问道:“玉字辈的人,已差不多满了,剩下的人这回是不是再另僻一字?”

  玉字五人,原已有四个,至多也就再来一位便满了。但这一次,云甄夫人一共从晋州带回来三个人。

  照理,已是到了另起一字命名的时候。

  然而窦妈妈的话问完,云甄夫人却只漫不经心地道:“不必了,往后就都往玉字辈里排吧。”

  窦妈妈一一记下,不再言语。

  屋子里寂静了下来。

  若生一行回来时,云甄夫人已阖眼小憩着,偏头睡过去了。

  远行归来,一路车马劳顿,她也是累了。

  若生看着姑母睡梦中仍微蹙着的眉头,在心底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对父亲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领着人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窦妈妈来禀,说是云甄夫人适才吩咐过,请他们明日一齐来千重园用早膳。

  连二爷闻言雀跃不已,掰着手指头数起了千重园的厨子都会做什么好吃的。

  回二房的路上,他又念叨起了回去就要吃点心。

  若生听得直笑,同朱氏商议着是不是该请个专司糕点的厨娘。

  走至半途,她忽然停下,懊恼道方才在库房里瞧见了一件有趣的小玩意,要回去找。

  连二爷准备回去用点心,就也不闹着要一块去,只摆摆手示意她快走,自己则同朱氏一齐先出了千重园。

  但若生折返后却并没有去库房,而是径直去找了窦妈妈。

  窦妈妈见着她不由怔了怔:“……姑娘怎么回来了?”

  “突然想起有件事先前忘了告诉姑姑,”若生眉眼弯弯地笑着,“我前两日请三叔派了些人出去。”

  窦妈妈微讶:“姑娘请了三爷派人办事?”

  连家教养孩子的手法,同京都的那些世家名门不尽相同,依若生的年纪早就到了能cha手连家生意的时候,但她一贯娇着养大,懒怠得不愿管事,做什么都没大兴趣,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连家的事,她从来没有挂心过。

  “是,请三叔派了几个人去平州一趟。”若生笑着颔首。

  窦妈妈哑然,良久方道:“姑娘可是惦记上了平州的哪位大厨?”她琢磨了半响,也只琢磨出这么一个可能。

  若生但笑不语,摇了摇头只道:“等姑姑醒来,劳妈妈说上一声,至于旁的,等晚些日子我再来同姑姑细说。”

  “奴婢记下了。”

  窦妈妈应下,揣着一肚子的疑惑目送若生离去。

  跟着若生的绿蕉也疑惑,但绿蕉口舌木讷,想问也不知从何问起,索xing不问。

  若生就也权当不知,沿着庑廊一路前行,脚下的步子渐渐走得又稳又快。

  突然,斜刺里走出来一群人。

  若生脚步一顿,站在了原地。

  见是她,迎面而来的几个人便也都停下了步子,齐声问安。

  连家二爷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个痴儿,二房唯一的姑娘也只是个坏脾气的毛丫头,可在连家,从来也没有人敢轻视他们,更不必说千重园里的这些人。

  身上都着了白衣的少年们,站在距离她四五步远的地方,皆低着头不敢看她。

  舌尖抵着贝齿,有钝钝的疼。

  若生微微一颔首,并不发一言,带着绿蕉从分开的人群间穿行过去。

  行进中,她嗅到了熟悉的香气——凉的,芳冽的香气。

  越过人群,她听见有人在喊,“玉寅,听闻你哥哥玉真擅琴?可是真的?不知比颜先生如何……”

  “呸,这话也说得,叫颜先生听见还不得将琴摔了!”

  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模糊……

  若生走得远了,并没听见玉寅最后答了没,又是如何答的。

  不过玉真这个名字,她记得。

  她也知道,他的确琴艺非凡。

  不同于千重园里的其他人,玉真跟玉寅是一母的亲兄弟。但她会记得玉真,却是因为宣明十九年的那场chūn宴。

  因为擅琴,chūn宴后他便被时年孀居的长公主从千重园里要走了。

  第011章 用处

  身为嘉隆帝的第一个孩子,长公主浮光想要的东西,从来便没有得不到的。

  她既开了口想要玉真,那人自然就是她的了。是日傍晚,玉真便抱着把七弦琴上了浮光长公主的马车。自此以后,若生再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直到多年后,玉真成了长公主府的玉先生,成了浮光长公主身边最得宠的人,成了平康坊连家的新主人时,她才知道,昔年chūn宴上玉真弹的那一曲,有多少分量。

  连家的富贵,成了过眼云烟。

  连家的宅子,被浮光长公主随手拣来送予玉真为礼。

  绿漆正门上方的牌匾被捣碎拆毁,再不留半点痕迹。

  凡此种种皆说明浮光长公主是个不可结jiāo之人。但因云甄夫人同嘉隆帝极为熟稔,浮光长公主更是时常往连家走动。驸马爷去世后,她孀居在家,却并不喜清静,便总来缠着云甄夫人说话。若生跟着姑姑长大,同她走得也近。

  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在她同长公主坐在一块谈笑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

  若生脚下的步子又渐渐慢了下来,鞋履之下乌亮如镜的地砖似乎也变得更为冷硬。庑廊下白玉栏外栽着的几盆花糙,都还枯着。若生定睛看去,却在上头发现了一星小小的绿芽,小的几乎就要瞧不见,但实实在在就生在gān枯的枝桠上。天气尚寒,但这一瞬间,却似有和煦chūn风扑面而来,暖入人心。

  而今还只是宣明十七年……

  若生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往前走去。

  方出得千重园,她便听见了她爹连二爷的声音:“阿九怎地还不出来?”

  他闹着回去吃点心要先走,走到外头却又想着要同她一道走,拉着朱氏在门口候着,半天没走动。若生没料到他竟在等着自己,当下忍不住心头一酸,连忙大步上前,道:“您怎么不先回去?”

  连二爷见着了人,长松了一口气,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大氅说:“我想着你虽然个矮腿短,但打里头走出来,也费不了多少工夫,便说等一等,哪个知道你走得这般慢……”顿了顿,他又道,“爹爹我可没嫌弃你生得矮!赶明儿你就长成大高个了!”

  “……”若生半响接不上话。前两日他还在担心她吃得多长得太高不成样子,这会倒是又嫌她矮了。

  回明月堂的一路上,连二爷都在嘀咕这事。

  若生听着他絮絮叨叨说话,方才撞见玉寅一行人时霎时涌上来的寒意便顷刻间消散了。回到二房,连二爷进门脱了靴子吃了两块枣泥馅的软香糕,盘腿坐在热炕上翻了两页话本子,便又缠着若生要陪他习字。

  他倒是每日里都要练上一会字,写得比若生像样子。

  若生往常懒懒的,甭说陪他,这等话听见了寻常是理也不理睬的。

  她避着他不愿意搭理的日子,也已有很长一段日子。有时连二爷缠得紧了,她还会板着脸说些不好听的来赶他走。父女俩的感qíng,早冷淡得不成样子。是以这几日,她突然变得好声好气,xing子软和了些,连二爷的胆色就又慢慢大了起来。

  若生则是见他能说能笑就满心欢喜,自然是他说什么都好,闻言便立即吩咐金嬷嬷将纸笔备上。

  朱氏就在边上做着针线打发时间,做的是连二爷的袜子。

  府里有针线房,底下的丫鬟婆子手艺也大多不差,再不济外头也有成衣店,衣裳鞋子,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但贴身体己的物什,总是自己亲手做了才好。朱氏的心思,一直都是这般坦然真挚。

  若生提着笔,悄悄侧目朝着她手里的活看了一眼。

  针脚细密jīng致,便是府里养着的那几位绣娘,只怕也没这等好手艺,可见是花了心思在上头的。

  若生就轻轻笑了笑。

  陪着连二爷练了两张字帖后,她抽空回了一趟自己的木犀苑。

  她领着绿蕉站在廊下,遥遥望着前庭四角,回忆着盛夏花开的时候,如泼似溅,绮丽漫天的景象,淡然吩咐了下去:“派人把院子里的花糙都除了去。”

  “是。”绿蕉应下,转头便找了几个手脚利落的婆子来,没一会便将那些还枯萎着的花糙都连根拔除了,只剩下几个空dàngdàng的花盆。再过片刻,就连花盆也都被搬开了。

  若生这才满意了。

  唯有这般空旷寂寥的庭院,方才能日夜提醒她,连家的富贵奢靡,有多容易失去。她身边的至亲,又是多容易再也无法相见。

  她站定,静静看了两眼,忽然对绿蕉道:“去把红樱叫来。”

  红樱自绿蕉被重新提上来的那一日起,就几乎没了能在若生跟前露面的时候,但好在还挂着大丫鬟的名头,底下的人一时间也没有冷待她的。少顷,红樱掀了帘子走进来,见着刚在炕上坐下没半刻的若生便“扑通”一声跪倒,口中连声道:“姑娘,奴婢知错了。”声音里说着话便带上了哭腔,显得十分可怜。

  若生却恍若未闻,也不叫她起来,只居高临下看着她,道:“哪错了?”

  “奴婢不该仗着您好脾气,就不知分寸胡乱说话。”红樱神色凄惶,抬手便“啪”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倒也是下了力气的,宜喜宜嗔的一张脸登时便红肿了起来。

  如果不是早知她的心xing面目,只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早就被诓过去了。

  若生当着她的面,重重叹了口气,示意绿蕉扶她起来,又赏了条杌子给她坐,这才道:“罢了,左右我也不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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