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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_意迟迟【完结】(91)

  若生不由得想到了陆相。

  苏彧曾提过,梅姨娘背后的人是陆立展。

  那么当年毁掉裴家,又告诉梅姨娘一切缘由出自云甄夫人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但这只是揣测,毫无根据,说了又势必要牵扯出苏彧,甚至于更多眼下还不便和盘托出的事,所以若生并未将陆相的名字说出口。

  如若当真是他,那就算藏得再深,也终究会有露出马脚的一日。

  陆相父女,平州裴氏后人,她的外祖段家,刘刺史……还有许多隐在黑暗中尚未露面的人……终有一日都会被蛛网牢牢粘住!

  但不提陆相,有俩人她却不能不提。

  “笑chūn风,姑姑可听过这支曲子?”她看向云甄夫人。

  云甄夫人面色微缓:“你怎么也知道了这支曲子?”

  观其神色,必是听过的。

  若生暗暗心惊:“先前有一回在千重园里,无意间听到底下的人谈及玉真……”她佯装不熟这名,顿了顿才继续道,“还是叫玉什么来着?应当就是玉真了,说他极擅古琴,有支曲子叫笑chūn风,奏时恍若仙乐。”

  她跟着她爹总时不时在千重园里晃dàng,听见这些也并不稀奇。

  云甄夫人不疑有他,微微一笑:“的确说是仙乐也不为过。”

  若生就长叹了一口气:“那梅姨娘最擅长的一支琴曲,也叫做笑chūn风,据悉是她母亲所谱,世间无双。”

  “兴许只是同名罢了。”云甄夫人顿了下。

  若生踌躇着:“我倒是勉qiáng背了一些下来,让人送了琴来,您听听?”

  云甄夫人沉吟着:“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若生吁了一口气:“人人都道平州裴氏满门尽诛,无一人存活,但您看这梅姨娘不就活下来了?她既能偷生,那裴家会不会还有其余后人在世?有一便能有二,这还是您教我的理。”

  “这话哪里是这么用的。”云甄夫人失笑,而后慢慢敛去,凝视着她,“姑姑明白你的意思,回头便命人去查一查这些事,你不必挂心。”

  她既说查,那就一定会查。

  若生安了心。

  云甄夫人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夜已深沉,响雷早停,哗哗落下的雨也小了很多,便让若生回木犀苑去,早些歇息。

  姑侄俩就一齐出了点苍堂。

  打着伞走到抄手游廊下,云甄夫人忽然道:“前些日子入宫,皇上提了你的婚事。”

  若生一怔:“我年岁尚小……”

  既是嘉隆帝提的,那说的八成就是昱王长孙少渊了。前世这事最终未成,姑姑并没有特地告诉过她。

  “我也是这么个话。”云甄夫人点点头,“夜深了,快回去吧。”

  若生应是,带着人往木犀苑去。

  云甄夫人则转弯朝千重园走。

  进了门,窦妈妈便命人备水侍候她沐浴。

  云甄夫人却摆摆手道:“先去叫玉寅来见我。”

  第109章 相像

  窦妈妈应声而去,不一会珠帘后头就又重新传来了脚步声。

  轻缓而平稳,来人脚上着的必是软底的鞋子。

  千重园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但众人来往之间发出的响动一直都是轻微的,从无人敢放声喧哗。不管是婆子们,还是云甄夫人养在园子里的这群人。哪怕其中最得宠的,若无云甄夫人的吩咐,也断然不敢大声说上一个字。

  云甄夫人最见不得的就是放肆之人,尤其是仗着她的喜爱,放肆而为的人。

  这么些年来,因着说错话,叫云甄夫人命人掌了嘴丢出千重园的人,也不在少数。

  然而,人人谨慎,却从来没有人能像玉寅一般,这样的自如。这样的生活于他而言,仿佛与生俱来。

  有时候,就是云甄夫人自个儿瞧着,也觉得他十分不同。

  他的兄弟玉真,说来这日子过得也是悠然自得的,但他们俩人之间的自如又是那样得不同。往深了说,堪称南辕北辙。

  玉真xing子轻佻,喜欢享乐,所以千重园里的奢靡日子,叫他欢喜自在。

  可玉寅不是。

  如果将他跟底下的那群人放在一处,全身着一种式样,一种颜色的衣裳鞋袜,梳一模一样的发式,他仍显得似鹤立jī群一般。

  他身上有着截然不同于云甄夫人手底下养着这伙子人的气息。

  这会,他垂首立在珠帘后头,谨声请着安。

  云甄夫人歪坐在紫檀木美人榻上,视线循声望了过去,盯着珠帘fèng隙间若隐若现的人影看了一会。方才开口漫然说:“到跟前来。”

  “是。”帘后的人应了声,动作轻柔地打起帘子,缓步朝里头走了进来。

  云甄夫人养的人,不论四季冷暖,清一色穿白衣。

  月白色的,乍然看去,仿若僧衣。

  素净的颜色下。着了这身衣裳的少年。那张眉清目秀的面孔也就显得愈发清隽温润起来,gān净得好像是月夜里盈盈绽放的昙花。

  令人不忍移开目光。

  云甄夫人望着眼前的玉寅,也的确没能将视线移开。

  她只是想看他一眼。谁知一看,这目光就似乎凝在了他面上,不管她如何想要别开眼,都无能为力。

  玉寅在距离美人榻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住了脚。

  不得吩咐。他不能再往前靠近。

  云甄夫人却也没有再发话命他走近,她只是看着他。嗓子微哑地道:“抬起头来。”

  他依言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这一瞬间,他恍惚间似从云甄夫人眼中看到了一抹别样的qíng愫。

  ——是哀戚。

  他怔了下,来不及咀嚼那抹古怪的悲伤。云甄夫人便吩咐道,“侧过脸去。”

  空气里弥漫着浮华绮丽的香味,令闻者舒心。但玉寅嗅着,一颗心却慢慢地提了起来。

  他心生疑惑。不明白云甄夫人的意图,但她既发了话,他就只能从命。

  于是,他朝右转过半张脸,看向了不远处长案上搁着的名贵茶器。

  茶器边上,有只不大的罐子,口子敞着,边上沾了几抹晒gān的花瓣。

  这里头装的是花茶!

  他蓦地想起,二房那位姑娘据闻前些日子去了平州,这茶自然是她打平州府给带回来的。

  这是平州的花呀……

  他定定看着,有那么一瞬间,将云甄夫人都抛却在了脑后。

  而云甄夫人望着他,也是不动,不言语,只静悄悄地看着,眼神渐渐迷离起来。

  她分明是在看他,看的却好像又不是他。

  她第一眼见到玉寅时,便打从心底里觉得像,正脸像,侧面更像。

  眼睛、鼻子、嘴巴……不全一样,却是她这么多年来,见过最像的一个。

  只是,眼前的人终究是比她心底里藏着的那人年轻了些,青涩了些,真说像,却似乎也没有那般像。

  然而她有时会忍不住想,如果那孩子还活着,如今也就是玉寅这般大吧?

  暗夜中,往事鲜明如故。

  生产时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此刻回想起来,却已经模糊了。

  那孩子,落地时哭了没?

  她拼命回忆着,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哭过的,又或者是不曾的。

  明明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ròu,她却连一声娘亲也没能听到。

  她可怜的儿子,尚不会言语,就离她而去了。

  不过也好,人世艰险,她也舍不得他来吃这些苦头。

  但那时,她尚且年轻,还不足二十岁,痛过哭过,仍觉自己活不下去了。她见着刀剑就想自刎,见着绳索便想悬上房梁自缢,瞧着剪子,也想往自己心窝子里扎上两下。

  这胸腔里的心活生生的,每日里“怦怦”地跳。

  可她伸手按着心口,却觉里头的东西一天天变得跟石头似的,沉甸甸的压着,压得她几乎就要喘不上气来。

  偏偏,难受又不会死人。

  那样活着,委实不如死了算了。

  她不吃也不喝,话也不说,门也不出。

  母亲以泪洗面,百劝无用,求她告诉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突然间不想活了呢?

  她任母亲抱着自己,眼眶里是gān涸的,没有一滴泪水,gān燥的嘴唇哆嗦两下,想叫母亲不要哭,可终究说不出半句话来。

  父亲也日日忧心她,但眼瞧着,她还是一天天衰弱了下去。

  彼时尚且年轻的嘉隆帝,还未继承大统,仍只是皇子,百忙之中也是特地来见她。

  但他,是知道她为何变成这样的。

  所以他并不劝。

  他们一向qíng同兄妹,他很清楚她的xing子,知道劝说定是无用的。

  他在她跟前搬了张椅子。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整整一个时辰,她一言不发,他也不说话。

  最后,他说,你若真不愿意留在这人世了,那便放心走吧。连家我看着,你的父母兄弟姐妹。我亦守着。你只管放心去。

  每一个字,他都说得那样掷地有声,斩钉截铁。

  他知道她的xing子。她同样也知道他的。

  一言九鼎,断不会诓她。

  是以她终于说了一句话,“那就劳驾义兄了。”

  她已决心离去,好去同那人说上一声来不及开口的“对不住”。去同自己早夭的孩子说一句“娘亲在”。

  但她最终,却还是拖着这颗伤痕累累的心。活下来了。

  可每一天午夜梦回的时候,她就浑身疼,从心尖尖上开始疼,疼得像是有人拿着针在扎自己一般。一根根,活生生要将人扎成只刺猬。白日里,其实她也疼。可总不如夜深人静时,那般难受。

  夜越深。她越是辗转难眠。

  哪怕身在闷热的夏夜,她亦觉四周冰冷一片,寒气bī人,冻得她直打寒颤。

  冷意一激,那痛似乎也就更加清晰而分明了。

  有时,好容易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却又开始翻来覆去的做梦。

  噩梦一个接着一个,从不间断。

  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那些梦魇,分明就是她曾一桩桩亲身经历过的往事。

  往事随着时光从众人视线中湮灭,却不会从人的记忆中消失。白天不去想,一到夜里它就钻出来了,像小蛇,缠啊缠,将你死死的缠住,然后大张着嘴,重重咬上一口。

  梦魇缠身时,她虚弱得不像话。

  不是众人眼中所见的云甄夫人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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