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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_绪慈【完结】(13)

  他的罪孽在累积,楚扬越是痴狂,越是掏心掏肺,他越是在害楚扬。他不过是个鄙下之人,从无长志、亦无长才,楚扬爱著他,换来的只会是世俗不容,他知道自己会毁了楚扬一生。 

  楚家声望正值如日中天之际,朋党之争后又要是另一番辉煌功业开展,楚扬居于扬州时空有一身抱负无处舒展,如今楚家人好不容易接纳楚扬,楚扬日后定能大展抱负在官场崭露头角。 

  然而该为将来拼命往上的楚扬,现下一双眼瞳却只是痴然望他。楚扬全身陷下了,没有起身的打算。 

  慕平明白,自己的存在只会碍著楚扬。他是个泥窟,在他身旁的人,见不著清明一日,绣娘已是如此,他不愿楚扬如是。 

  楚扬若留在他身旁,这生便将与他一般扰攘平庸地过。他的泪无声无息之际又再落下,他不想害惨楚扬。 

  「我……买了些清粥来……正热著……」楚扬站在慕平身前,他不能靠慕平太近,他怕靠得太近,慕平又会转身自他身旁远离。 

  「楚大哥,你还弹琴么?」慕平昂首仰望楚扬。 

  「……许久未弹了。」楚扬回答。 

  「我想听你弹琴。」慕平说著。 

  那夜为了慕平一句话,楚扬返回家中携了不知是谁的琴,往回好些时辰路程,仓促地回到慕平身边。只要是慕平所希望,他皆想为他完成。 

  厢房内,窗敞著,风有些冷。 

  一张音色陌生的琴,一壶温热的酒、一对色泽温润的青瓷杯,一对异地相逢的老友。 

  慕平坐于窗台之上,饮落陈年花酿,听著慕平十指下轻柔声调。时光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扬州城,那道墙下,那个小亭内,偶尔掺杂著福伯前来探视却止于远处的细碎脚步声。 

  那年的无忧无虑,令人心安平静。 

  楚扬沉稳的笑颜缓缓展露,楚家的宅第内,是慕平唯一能放心停歇之所。 

  而后当夜深他睡了去,楚扬每隔一阵便会摇醒他提醒著时刻不早,该是回自个儿房里歇息的时候。每当他在众人沉睡时分安然回到幕府内没被发觉,他与楚扬无人阻碍的jiāoqíng便愈益浓厚。 

  多少年qíng谊滋长,楚扬的琴声变了,那一曲一调中开始有著惆怅,有著他所无法理解的qíng愁。 

  「曲子……叫什么名字呢?」多年前慕平曾问过,但楚扬不答。 

  正抚著琴的楚扬停了下琴音,时至今日,那曲的名他仍是无法开口。自在京城遇见了慕平之后,楚扬虽得以留在慕平身旁,然而慕平的闪躲再再说著他仍记得新婚那夜他对他所作的错事。 

  曲的名,他真是开不了口。 

  那代表太大的奢望,一个无法成真的妄想。 

  「楚大哥的琴艺,这些年怎么竟有些退了。」慕平亦停下手中酒杯。 

  「不弹了。」楚扬淡淡回答。 

  「为何不弹?」 

  「我这曲,只弹予你听。离了扬州,没了琴,便再无心了。」 

  我这曲,只弹予你听。 

  楚扬说出的一字一句,在慕平胸口来回碰撞,令慕平疼著。 

  「你的酒量这些年间倒是好了。」楚扬说著。 

  「是啊,好许多了。」慕平执起钟爱的青瓷杯,浅酌花酿。 

  桂花的香在厢房里飘著,浓郁深沉甘甜润滑的酒液,清而不浊犹若白水,然而一旦入喉,却化得凶猛,如同蜂针刺入以疼,如同烈火烧尽肺腑。一口一口,纵叫人痛不yù生,却也甘愿。 

  qíng爱的浓,就如此酒。伤过了,痛过了,除了那些余韵,就再无其他。 

  只是明知伤身无益,为何还有人要往火里跳,尽管飞蛾扑火焚烧殆尽,却也执著,从不肯放手。 

  累了,慕平卧回chuáng榻之上,昏昏沉沉地阖上眼睡去。 

  楚扬再度扬起琴声,细细绵绵,皆是温柔声调。 

  慕平听在耳里,叹息在心底。 

  是夜深沉寂浓时,琴音静止了。楚扬停下因久未弄弦而被琴弦所伤的十指,坐于慕平曾坐上的那处窗台,喝著慕平方前饮下的花酿,让落喉的猛烈炽焰焚烧他五脏六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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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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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月下独酌,楚扬抬首望著天上朦胧的月,忽而油灯燃尽,心蕊灭了,窗外薄薄的雪片飘来,徒留满地苍凉。 

  纵始慕平不肯接受他,然而这么却也够了。他从来就无意将慕平据为己有囚禁身旁不放,要慕平完完全全属于他心里不再牵挂任何人。他只要能够守在慕平身旁,知道他安好知道他顺遂,他便满足。 

  他只想如现下一般,留在一伸手便碰得到慕平之处,除此之外,再无多求。 

  夜,慢慢地过,首声雀儿啼时,墨色已灰灰蒙蒙,即将淡去。 

  慕平睁开了眼,发觉楚扬仍未走,一整夜都留在原处不曾远离。 

  「醒了?」楚扬有些疲惫的脸上,漾著浅笑。 

  慕平双手环胸,微微发著抖。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薄衣裳,没有覆上外衣。 

  「落雪了。」慕平走到窗边,望著灰暗的天。 

  「冷吗,我将窗关上吧!」 

  「不了。」慕平嘴角轻轻扬起,那淡得不能再淡的,是抹楚扬睽违已久的笑容。 

  「平儿……」 

  「我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楚大哥。」慕平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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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

  

  他想走,想远离这里,远离楚扬。 

  每回见著楚扬时,慕平便会兴起这样的念头。 

  这天,他提著壶酒由屋外回来,厅里的楚扬才见著他,便快步走至前院相迎。 

  待在他身旁的楚扬没有问他往哪里去,但慕平仍然看得出楚杨脸庞上显露的心焦,楚扬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再这般下去他会害了楚扬,所以他想走,想远离这里,远离眼前人。 

  「楚大哥今夜还留下么?」幕平问著,往屋里走了进去。 

  「嗯。」楚扬点头。 

  「我找著了一壶莲花酒,想试么?」慕平举著手中酒坛。 

  楚扬仍是点头。 

  楚扬虽在慕平身旁,看著慕平逐渐平复的qíng绪,然而他却隐约感觉不安,慕平似乎试图粉饰一切,他不知慕平平静的面容底下是否有著刻意封起的伤口,他有些捉不住幕平的心思,忐忑的不安日渐加剧著。 

  同样的房内,同样一对杯,慕平拆了坛土封布,将清泉般的玉酿倒入青瓷杯中。 

  莲花酒是河南宝丰酒的俗称,一把火点起,火焰如莲绚烂夺目,又有莲香发散迷人心神因而得名。此酒之浓烈,亦由此可见。 

  慕平执著杯,将酒滚落喉。 

  「空腹饮酒最易醉人。」楚扬本想阻止慕平,但却来不及。 

  「醉了不好么?一醉便可解千愁。」慕平再斟。 

  「解不了愁,只会伤身。」 

  夜,又深了,自绣娘远离,慕平日复一日藉洒浇愁,然而楚扬却未见慕平的愁绪何时少了,他只看见日益消瘦的慕平愈益憔悴,故作开怀。 

  「你以前不爱烈酒,即便试著尝也仅仅点到为止。」楚扬说道。「别再喝了!」 

  慕平没有停下,酒一杯一杯地斟,一杯一杯落喉。 

  「平儿……』楚扬捉住慕平举杯之手,酒溢洒而出,湿了两人袖口。 

  慕平的眸暗著,幽淡无光。 

  「别再喝了,算我求你。」楚扬拿下慕平手中青瓷杯。 

  「我以前曾有过一对相仿的杯子,但你打碎了。」慕平缓缓地道:「後来我找了好久,却始终找不到一模一样的。』 

  「那对杯子我留在扬州故园,我会找工匠再沾回去。」 

  「碎了的怎么沾,都无法再全。」 

  「可以的,我正在找……」楚扬说著。 

  慕平忽然扬首,凝视楚扬那对湛著蓝光的眸子。「为何是我……」他问著楚扬。 

  楚扬愕然了。 

  「你对我,就像是绣娘对我那般么?就像是十姐当年喜欢著你那般么?为何是我……为何……」慕平追问著。 

  楚扬哑然无语,他别开了脸。 

  「你仍喜欢著我么?才过三年十姐对你心意已改,而你何时才会如十姐般,将我全然自心里舍弃。」 

  「别这么问我。」楚扬的手发著微颤。 

  「三年、八年、十年?」 

  「我只知这刻里,我心里能想的,唯有你……」楚扬如是回答。 

  慕平默然了。 

  楚扬松开了他的手,莲花酒香满溢的厢房,慕平身上散漫而出的酒气,醺迷著楚扬眼耳口鼻。 

  「楚大哥……」慕平缓缓地伸手,触碰楚扬凹陷的双颊。「但我……但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啊……」他害惨了楚扬,他心里明白。 

  楚扬微微抖了一下,闭起双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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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夜慕平醉倒了,楚扬将他搂起要往chuáng榻上放下,慕平却揪住了他的衣襟不放手。 

  「平儿,你该歇息了。」楚扬对他说著。 

  慕平不语,因酒气而绯红的双颊双唇埋在楚扬的怀中。 

  「平儿……」 

  那夜,楚扬拥着慕平入睡。 

  这是慕平所应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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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楚扬如昔起了个大早,为慕平往市集而去替他买些清粥暖胃。 

  他离开时慕平仍睡著,他见慕平睡得香唇角也小住浅浅上扬。 

  由慕平昨晚的举动,楚扬猜测慕平或许允得他留在他身旁了。他的心qíng从未如此轻盈舒缓过,怀中衣襟,似乎仍留著慕平身上的余温,酒香不散,至市集逛了圈回来,仍是暖的。 

  拎著慕平的早膳,楚扬带著笑意回府。 

  他踏过门前积雪,走过厅前台阶。他打开了慕平睡著的那道门,心想他或许正睡得香,该放轻音量省得吵著了他。 

  然而,当楚扬走至chuáng前,他脸上的笑意凝结了。 

  空无一人的chuáng榻徒留凌乱被褥,慕平并不在上头睡著,楚扬在房里四处望著,见不到慕平的身影。 

  打开的衣柜内没有半件衣衫,原本该在的那些冬衣都被带走了。 

  「平儿……」 

  冬里,无人的空房显得有些冷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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