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场三人见庄主心意已决，知道再无转圜余地。
“庄主，许癸如何安排。”暗羽再次开口，许癸严重违反影卫行事准则，欺瞒庄主，擅自行事，影卫大忌，自从许庚被找到之后，许癸便一直被暗羽勒令面壁思过。
若是往常，必定是要重罚，可是许癸此次救的却是许庚，暗羽心中知道此事自己不宜擅自做主，还是jiāo给庄主定夺。
许晏之沉默片刻，道：“废去武功，充作杂役。”
竟是毫不徇qíng，家法处置。
“是。”暗羽刚准备领命下去办事，才转身又被许晏之唤住。
“慢着，”许晏之低头按住眉角，却还是难掩顾虑神色。“还是等许庚清醒之后再说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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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了吗？”处理完庄中事务，已经是天黑，许晏之踱步来到许庚房前。
守在门前的秋红欠了欠身，“还未睡，正在房中与小公子闲聊。”
“倒是有力气聊天了。”许晏之脸上没有表qíng，停住了本yù推门入内的脚步。站在门口，运起内力，分明是yù听室内之声。
“大哥哥，我今晚能跟你一起睡好吗？”是那个小鬼的声音。
“恩。”许庚自然有求必应。
“大哥哥再给我讲故事吧。”二虎子兴奋的声音传来。
“少主想听什么。”许庚沉稳的语气中满是迁就。
“唔，继续上次没说完的那个。”二虎子想了想道。
许晏之在外竟一时怔忪，耳中之声竟隐隐与儿时埋藏的记忆重合起来，让他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温暖的怀抱，温柔的低语，他自梦魇中醒来，慌张地扑到那个人的怀中。
“我睡不着。”
“少主，又做噩梦了吗？”
“恩……你来给我讲故事。”为了掩饰自己的懦弱，小孩子颐指气使命令道。
“好。”自己说什么便是什么，不问任何缘由。
场景转换，年幼的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是偷偷跑到庄外与外面的小孩打架留下的伤痕，当然被他揍的家伙可就没这么舒服了。
“少主，你脸上怎么了？”
“没事儿，不小心撞的。”看着那人脸上的担忧，他心虚地摸了摸头。
“又跟庄外的小孩打架了吗？”
“他们先动手的！”他连忙为自己辩解。不过这个人从来不会责怪自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辩解，手被轻轻拉到对方怀里，上药的动作小心翼翼。
他哼哼了两声，表示自己的不耐，不过还是乖乖地一动不动。
记忆深处的画面忽闪而过，许晏之闭了闭眼，推门而入，二虎子正窝在许庚被窝里，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他。
许晏之沉着脸，快步上前，提起某个碍眼小鬼的衣领，直接把他拎出了被窝。
“你gān嘛，呜——大哥哥！”二虎子被吓了一跳，连忙挣扎着向许庚求救，只不过他的反抗像是蚍蜉撼树，毫无作用。
“回你自己的房间睡去，别在这里扰他休息。”
许晏之言语冰冷，倒是这几天难得动怒的样子，他知道没必要与一个孩子较劲，他也知道许庚现在不过只是神智混乱，其实在许庚眼中二虎子便是自己，许庚才会对这小鬼如此之好。
可是他却实在无法忍受小鬼和许庚如此qíng景，明明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他绝对无法与人分享。
许庚见眼前之人对少主出手，心中着急也顾不得其他，竟凭着这几日休养好不容易积攒的体力，起身yù对抗许晏之。只是一掌劈在许晏之手臂之上，速度和力道对于许晏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许晏之完全没有想到许庚竟然真的出掌袭击自己，而且还是为了这个毫不相gān的小鬼！竟然对我出手反抗，他甚至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大声说过话！心中既惊又怒，左手提着小鬼衣领的手因心中qíng绪而攒起了拳头，二虎子被提得更高，吓得呜咽了起来。
听到声音，许晏之皱了皱眉，心中已是不耐，转身将小鬼扔出门外，嘭地一声重重关上房门，转过身来，踏着重重的脚步重新来到chuáng前，许晏之脸上神色复杂，紧紧盯着许庚，是山雨yù来的qíng绪，却按捺着无法发作无处发作。
只是许庚此时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坐在chuáng上，没了方才护主的气势，只是用一只手抓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出神。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许晏之，喃喃道：“我打了谁？”
方才那一掌，他是下意识地想保护少主，只是掌风未及人身，心底突然有声音叫停一般，看着眼前明明陌生却莫名熟悉之人，许庚眼中尽是茫然之色：“你是谁？”
直勾勾地看着许晏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心中涌上的自责和愧疚让他措手不及，下意识地，许庚脱口而出：“庄主——属下，知罪。”
话方出口，许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渐露痛苦的神色，倒像是跟谁在拉锯一般，“……唔——我是谁？”
许庚一声庄主，让许晏之心中一惊，这分明是在喊自己！快步上前坐到许庚身边，仔细查看他脸色。
“属下——庄主……”似乎是方才自己对许晏之出手，竟让许庚终于找回几许清明，看着许晏之的脸，许庚挣扎在自己混乱的思绪之中。
抓着自己的手腕，越发用力，几乎勒出血痕，像是硬生生要拧断自己的手腕一般。
许晏之见许庚如此，伸手迅速将许庚的手掰开。许庚的脸近在眼前，许晏之看着许庚的眼睛，眼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庄主……”许庚愈加清明，似是恢复神智的样子。
居高临下，两手抓着许庚的双腕不放，防止许庚再有其他自残动作。本就极近的距离，许庚急促的喘气，和许晏之因激动而稍稍加快的呼吸，缠绕到一处，清晰可闻。只是这距离还不够，抓着许庚的双手，轻轻拉近自己，将自己的额抵上许庚的额。在许晏之掌控中，许庚没有再做任何反抗动作。许晏之看着许庚，仿佛想想通过许庚的双眼直抵最深处。
“我是谁？”轻语的声音，似是qíng人间的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通过相抵的额头，直接传到许庚的心底。
“庄——主——”许庚艰难地和自己做着斗争，眼中时而清醒时而迷茫。
“我是你的谁？”一个个问题仿佛要将答案烙印在对方心中。
“我的——庄主——”许庚没有思考余暇，只是顺从自己的本能，对眼前之人的问题一一作答。
“很好。”许晏之不禁嘴角扯出一丝极淡的笑容。
右手轻轻搂过尚在茫然中许庚，将他带进自己的怀中。左手轻拍着许庚的后脑，安抚着怀中的人。
第53章
脑中各种混乱纷杂的场景时隐时现，许庚一时觉得头痛yù裂。咬紧牙关，qiáng忍着疼痛，试图让自己迅速厘清混乱的思绪，弄清现状。这几日的qíng景像演戏一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又混入意识错乱的状态，这种qíng况王婶跟他说过，只是他虽然试图控制，却反而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好在他清醒之时，大都还能隐约记得陷入混乱时的大体qíng况。
只是这次，脑中这几日发生的事qíng，却让他更加困惑，更加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错乱，庄主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许庚一时怔忪，竟不知作何反应，是不是他只是陷入另一种错乱，只是以前大都是以为自己回到了记忆模糊的那段时日，而现在甚至幻想自己重新再次回到庄主身侧？
看着怀中之人由一开始的颤抖不止，到渐渐安静，许晏之不发一言地紧了紧手臂，怀中的触感无比熟悉，这两天无处发泄的恼怒已经烟消云散，这具身体总是能带给他莫名的安心感。
过了许久，大概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伏在自己胸口的脑袋，动作小心地微微抬了起来，似乎是想偷偷打量自己。许晏之此时嘴角带着连自己都未曾觉察的微笑，凑近许庚的耳边：“怎么，终于肯想起来了？”
许晏之话音未落，本来还有点恍惚的许庚身体瞬间一绷，连忙挣扎起来，“属下知错。”
虽然脑子里依旧是一团浆糊，只是方才自己对庄主不敬的行为，却绝不会忘记。自己竟然出手打了庄主，不管原因为何，没有任何辩解的借口。
本来指的不是这件事，却被许庚误解，许晏之无语，这个家伙似乎随时都可以破坏他难得的好心qíng。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许晏之开口问：“这几天的事qíng你记得多少？”
“属下竟然错认庄主，罪该万死，请庄主重罚。”身为影卫，什么都可以忘记，唯独不能忘记自己的主人是谁。若是连自己主人的事qíng都忘记，那么影卫便失了作为影卫的资格。许庚依旧习惯xing以影卫的身份去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他却没想到，凡庄影卫之中早已经有另一个名为许庚的影卫。
看这样子应该是记得了，不过这反应倒真是一成不变，许晏之在心里叹息，大概连根木头都要比他知qíng识趣得多。想到现在许庚身体虚弱，又经过方才这么折腾，估计是受不住，便拍了拍他的头，将本来已经稍微挣脱开的许庚，一把拉回了自己怀中，“闭嘴，现在就罚你陪我好好睡一觉。”
听到这句话，许庚似乎才惊觉自己方才这么长时间一直躺在庄主怀里，全身瞬间僵住。只是很快他便释然，熟悉而陌生的亲密，许庚脑中思绪一转，看来庄主出现在这里，还有自己仍然活着的原因便是如此，原来只是一切尚未结束，自己还有派上用场的地方。
许庚没有再做任何动作，眼中尽是茫然，原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当他静静地吞服下那颗小小的huáng色药丸之时，他便已经再没有任何念想，心中是毫无牵挂的坦然，甚至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几十年来生活在黑暗角落的压抑感和无法松懈的紧绷感，有时候让他无法呼吸，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眼前的光明。庄主是他在世上唯一必须在意的存在，那么最后为他而死，便也没有什么遗憾。以此作为完结，再圆满不过。
当他再次醒来的那段时日，在乡野这户农妇家里，他虽然挂心庄主，但想到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而且现下这副身体估计也派不上任何用场，那么或许从此便住在这里度过余生，竟觉得这样或许也不错。虽然病痛缠身，但是听着老妇念念叨叨的啰嗦，看着二虎子在自己身边调皮捣蛋的样子，却也渐渐感到有活着的满足和实感，本以为自己永远无法过上如此平常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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