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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_于四【完结】(3)

  这边魏连朔心底也是萌动不已,少年温暖柔软的唇,细弱的身骨和清秀的脸颊,不可否认,他心动了。

  少年人的感qíng总是来的浓烈,像秋日里qiáng劲的寒风,只肖片刻,地上已落满枯叶。然而之后呢,冬夜降临,chūn日华发,便又是新一年的轮回了。

  穆言休息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刻起身去灶房检查材料。

  连日的yīn雨让晒好的桂花gān沾了湿气,他想着改日还是得去再进点新货。

  林大爷见他又开始忙活,说小言啊,再休息一天吧。

  穆言知他是心疼自己,便挤出一张笑脸答道,不碍事的。

  林大爷劝他不过,摇摇头便去歇息了。

  次日清晨,穆言又是天未亮就起。

  生火,烧水,制糕。再温好早饭。

  一个时辰后,他背着竹筐出了家门。

  对面卖豆腐的王二见他出门,说,小穆又来做买卖了,身体好了没。

  穆言微笑颔首,说好多了。说着他便放下背篓,取出两块温热的桂花糕,包给王二了。

  王二也没客气,只说,今天的豆腐特别嫩,给你留一块,待会儿回来拿。

  穆言又把背篓背好,道了一声谢便向东街走去。

  一路走过来,自然遇到了许多熟人,打铁的李壮,补鞋的张大娘,那米铺钱爷爷的小孙女硬要缠着他陪她玩,被他爹训斥了一顿,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他爹见她哭的可怜,又无奈的抱起她轻声哄。

  他想起了自己已经过世的父母,只是他已习惯了这种无言的思念。从背篓里摸出几块桂花糕,仔细包好放在柜台上,转身走了。

  这日的桂花糕卖的很快,没走到平日一半的路程,背篓已不剩多少重量。他想着今天也许能早些回去,做一顿可口的午饭,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呼唤,穆言扶着背篓转过半个身子,看见魏连朔站在桥下。

  他锦衣华服,气质不凡,身后又是那两名陪读小童,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

  穆言手扶着自己的竹筐,心道难成同路人,不yù多言,转身便要走。

  魏连朔急了眼,三两步上山扯住他的衣袖心道,我便这么入不了他的眼?然这份委屈终究埋在了心底,他好歹做出一个笑脸,说,怎的见着我便要走?

  穆言不去看他,扭着头道,多谢魏公子昨日病中探望,然我只是那卖糕小贩,公子自有锦绣前程,道不同不相为谋,公子权且放过我吧。

  他这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听在魏连朔耳里却觉得刺耳无比。

  我一番真心实意心悦于你,见着你便觉得心喜,你却避我如避那洪水猛shòu。

  魏连朔是被人哄惯了的,哪里受过这等冷遇,他竟如那总角小孩一般推了穆言一把,负气跑了,两个小童也顾不上跌坐在地上的穆言,急急道了声对不住就跟着走了。

  因未现

  若不是那接连不断的雨水,穆言也许不会坐在墙角听书,也许不会遇到那魏小少爷。

  也就不会有羁绊。

  可知,世事是有因果的。没有无缘无故的因,更没有无疾而终的果。世人万千,山水相逢,花开有时。

  那日桥头的相遇,穆言终究是qiáng行当做了cha曲。他自从被赶出来,就知道自己在这世上从此是一人了。

  风里雨里,须得自己行走,再没有一碗搀了蜜糖的药,也没了苦尽甘来的甜。

  只是,那日的麦芽糖终是住进他心底了。

  那日,魏连朔回去后便闷闷不乐,一头扎进了屋子里拿各种器物撒气。

  他是魏府的小少爷,魏老爷老来得子,魏连朔上头只有两个姐姐,一个还是已嫁作□□的,他自然独占恩宠。他虽小穆言一岁,但自幼在溺爱中长大,不知世事,少不了沾染些任xing的xing子。

  阿九阿六立于身旁,不敢动弹。

  等魏连朔差不多摔完了,他俩才唤来丫头帮着收拾。

  阿六正yù开口,被阿九使了个眼色,堪堪闭了嘴。

  魏连朔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这才过了一天时间,就又憋不住的想去找穆言。

  这一日他又从学堂逃了出来,走在街上心不在焉得左看右看。阿九是最知他心思的,晓得自家少爷抹不开脸面,便道,少爷,昨日小姐说想吃桂花糕了,何不顺路捎点回家呢。

  魏连朔心道,我是去买桂花糕的,才不是去见那什么劳什子穆言的。便率了他俩径直往西街走去。

  穆言这边自然是背着竹篓往东走的。

  西城统共就那么大的地儿,两人就这样不期而遇了。四目相对,一时间竟相顾无言。

  魏连朔却咳了一声,移开了眼。阿九从魏连朔身后走出,掏出一锭银子道,那日多有得罪,小公子海涵。

  穆言看着手中的银子,yù推回,阿九却说,这是买桂花糕的钱。

  穆言又道,这钱太多,不能收。

  阿九笑着说,就当作是以后的定金吧,我家二小姐爱吃这个。穆言这才不再推却。他放下竹筐,拿出油纸,仔细把剩下的桂花糕悉数包好,递给了阿九。

  阿九接过,他道声再会便yù走。

  漠然立于身侧的魏连朔却突然开口,你,咳,你的风寒,好了没?说完他也不看穆言的眼睛。

  穆言答,劳魏公子挂心,已经好了。

  唔,甚好。半晌,他支吾着说,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穆言倒被他问住了,思索了片刻,微微摇头。

  可我有。魏连朔突然走到他面前,阿九阿六见状退下。

  魏连朔扣着他的肩道,对不起。

  他这个对不起说的没头没尾,穆言却知道他说的是那天他失手将他推倒在地的事。

  于是他笑着回,无碍。

  魏连朔痴痴的看着他,穆言被他毫不遮掩的目光盯的又慢慢红了脸。

  魏连朔却突然摆正脸色认真道,以后见了我不许不理,更不许说什么道不同什么的,听到了没。

  穆言闻言脸上羞赧更胜了几分,半晌,他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魏连朔这才满意的放开了他。

  穆言要背起竹篓,魏连朔使了个眼色,阿六便手脚麻利的把竹篓抢了过来。

  他无奈的看着魏连朔,魏连朔摊了摊手,表示与自己无关。

  穆言拿他没法,只好随他去了。

  qíng已生

  古人道,qíng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才道,这qíng原来是不知来路的,是那日愤慨下的无礼之举,也是那苦药过后的一抹微甜。

  这世间qíng缘千万种,一模一样的却未曾听过。只因这qíng是因人而起,不是你,便不行。

  自上次一见后,魏连朔便时常翘了课与穆言为伴。

  穆言是要做买卖的,魏连朔心疼他身躯瘦弱还要负那许多重量,便让阿六也买了一个竹筐,穆言自然是不肯的,魏连朔见拗他不过,便不与他废话,径直将穆言竹筐里的糕掏出多半,自己背了那竹篓。

  阿六阿九见状惊的都要跪下了。

  他们少爷在家十指不沾阳chūn水,连换衣都是他们帮着的。

  更何况,这街道间耳目混杂,万一传到了老爷耳里,他俩跑不了要受一场责罚。

  此刻魏连朔哪里听的进去,一心都被一个穆言糊满了。

  他长这么大从未gān过体力活,背着那重物,没走多远就乏了,步子渐渐迟钝下来,也不再与穆言搭话。

  穆言看他乏了,知他碍于面子qiáng撑,于是自己先放下背篓,说要歇息片刻。

  魏连朔蹲下狠狠喘了口气,他看穆言小小的身量却脸不红心不跳,哪里是乏了的迹象,明明是照顾他的。

  而他自己明显qiáng壮于穆言,却连十来斤桂花糕都背的磕磕绊绊,实在是丢人的紧。

  他闷闷不乐的说,原先你都是一个人背这许多的么。

  穆言不置可否。

  他继续说,那这能卖出多少银子?

  穆言伸出五个手指。

  五两?

  五钱。

  什么?!魏连朔吃惊道,才卖五钱。

  居然连一两银子都不到。

  穆言背起背篓,走在前面说,有时路上遇到熟人就给他几个,有时碰到老顾客也多包些予他,桂花糕本小利微,怎么好意思要了高价。

  魏连朔听了这话不知作何反应。

  他家境富裕,从不知晓柴米油盐。

  而穆言,曾经也是被捧在手心的小少爷,只因家中变故,才不得不过早承担起这份重量。

  只是这其中曲折,又有谁知晓呢?

  他看着穆言被背篓微微压弯的肩膀,心底是几分怜惜。

  他以前,便是这样一个人穿过西城的吧。

  在他未曾到达的日子里,他一个人只身走过chūn夏,穿过西城凛冽的秋风,在银装素裹的冬日,他也是这样一步一步的踩着雪一路向东。

  我不会再让他一个人了。

  魏连朔快步跟上,牵过了他的手。

  穆言反应过来后想要挣脱,却被他牢牢的攥住不能动弹。

  片刻后,他不再挣扎。

  只记得,那双手,是温热的。

  秋未尽

  昨日一场大风,最后一场秋雨落尽后,西城的冬季便来了。

  穆言踏出房门,一阵冷气直直钻进了衣袖,他只好回屋再寻件褂子穿上。

  天色还暗着。

  在灶房里生好了火,喝下几口热水他才觉得周身暖和了一点。

  西城的冬天不好熬。那种冷,不是北方那样劈头盖脸般的严寒,而是带着粘稠与湿气的yīn冷。

  穆言边gān活边寻思过几日去李大妈的铺子里做两chuáng新棉被,剩下的棉花再逢两件新棉袄。林大爷身上的袄子已经快薄成纸了,老人家身子骨欠冻,再添点钱做个棉裤吧。

  一个时辰后,他照例背着竹篓出了门。

  刚打开门,就看到魏连朔笑嘻嘻的站在门口。

  寒风刮的他面色有点发红,连鼻头都是红色的。

  穆言道,你怎么来了。

  魏连朔指了指背上的竹篓,道,说好了要来帮你的。我可不是那言而无信的人。

  刚出锅的桂花糕热气腾腾,穆言正把桂花糕一个一个取出来再往里放,顺手就往魏连朔的嘴里塞了一个,一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魏连朔被他这样一喂,桂花糕的香甜直接漫到了心里,甜的他整个人都暖轰轰的。

  而穆言却脸上一赧,飞快的撤回了手,心里懊悔不已。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言语不多,竟像是在整个世界里划出这独独一隅,静默间也不曾觉得时光流逝。

  次日魏连朔再来的时候,穆言已经不会惊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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