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霜拉住要走的羲和，带了怒意看着我：“你让公子去做下人做的事？”
我也冷着脸：“我不认为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是什么不光彩的事。”
羲和也冷了脸：“放手！”
他冷着脸时余威犹在，徐青霜顺从地松开了他，不放弃地劝道：“公子你身份尊贵，还是别去了。”
羲和：“你是坏人，你打我和阿荣，我不要和你说话。”
眼见徐青霜一张俊脸快憋成青色，我叹了口气，劝住羲和：“今日还是给赵老板告假好了，一夜没睡，回去休息。”
“羲和不困。”
“羲和乖，听阿荣的好么？”
“好吧。”羲和傻乎乎地笑着，眼睛亮亮的，“那阿荣陪我睡！”
“好。”
徐青霜一张脸由青到白，几次都咬牙切齿地想跟我说什么，却都忍了下来。
行至一个早点铺，蒸笼里泄着白色的热气，扑到脸上的香甜的湿气让我jīng神一震，掏出几个铜板来买馒头和米粥。
徐青霜终于忍不住：“喂现在是吃早点的时候么？”
老板过来招呼我们。
“这不是叁大夫家的二傻子么，要几个馒头啊？”老板显然是认识羲和的，不想刚说完徐青霜就把剑搁他脖子上了。
“你说谁是傻子！”
昨日张家大火本就闹得旬阳城人心惶惶，他这突然发难，早点铺的客人和周围的行人大叫着跑了。
“杀人了！”
“杀人了！”
我按了按抽痛的脑袋。
“他没有恶意。不要闹事！”
徐青霜收了剑，忽地朝我挑挑了嘴角，他虽在笑，眼里却没有温度：“你猜公子恢复后杀的第一个人是谁？”
我没有回答。
不是我不知道，而是我心里有了答案。
我转头去看羲和，羲和却看着徐青霜的剑，目光微敛，神色复杂。
“羲和？”
“嗯？”他才回过神来，困惑地看着我。
“回去吧。”
“嗯。”
“啊！拿馒头！”走几步羲和又转身回去抓了两个馒头。
“小心烫呀！”我拿出手巾让他放下，去看他的手，果然被烫得有些红了。
“我不怕烫的！”
羲和的手很大，五指修长，指甲gān净，关节处也十分清秀，只虎口有着厚厚的一层茧，这是一双长年累月握着剑的手。
“你傻啊。”
“嗯。”他开心地笑起来，接过包着馒头的手巾，拿一只手来和我十指相扣。
我挣脱开，退了一步。
“走啦，快回去吧。”
接下来的几月里，他会逐渐想起来很多事，以他的身份，会容忍自己成为傻子的这段时光所受的rǔ没么？会容忍他在这段时间里对我的依赖么？
我一直都有答案的。
回去药堂，芷兰站在门口泪眼朦胧地迎了上来。
“师父让你一回来就去见他。”
“好。”我从袖里拿出手帕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好了，哭什么。”
芷兰伤心道：“我去官府击鼓报官，官差出来告诉我，县令还在睡觉。”她抬头看着我，“阿荣你说，官府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这样？”
她倒是没再流眼泪了，只是失神地看着我。我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神色，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芷兰你先去休息一会儿，事qíng总有办法解决的。我先去见师父，一会儿再叫你起来吃午饭。羲和，你也是，回房睡觉了。”
“阿荣陪我！”
他比以前瘦了，身姿高挑挺拔，背脊笔直，却总带着孩子气的神色。我看着的时候，总会心软。
“我先去找师父，你先回去把chuáng铺好好么，我一会儿就来。”
他才答应下来。
“稍后再带徐公子见我师父可好？”
徐青霜跟在羲和身后离开。
芷兰拉住我：“他是谁？你怎么又带不认识的人回来？”
我苦笑：“一会再说吧，我先去见师父。”
我进去的时候，叁老一个人在用早饭。
“用过早饭没？”
“还没。”
他让小厮去给我添碗筷，让我过去坐在他身旁。
这让以为会被训斥的我手足无措起来。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认错再认罚。
“师父，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的愚笨和鲁莽，给师父和师兄弟们带来麻烦。”
“哦？我还以为你会先说，因为你害死张家的事。”他语调平和，好像在和我拉家常。
“师父也认为是我的错么？”
“旁人怎样想无所谓，你自己是怎样想的？芷兰那丫头都回来大哭一场嚷嚷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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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张家报仇，那你呢？你也要被张家报仇么，因为你救了一个人？”
“是。救人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错。可是救一个杀手或是引来杀孽的人，便是害死他人，就是错。”
“阿荣，你初涉江湖，所知不足。一个大夫，救死扶伤，救的是人命，不是因果。若是现在你面前有一陌生人一刻钟后便会死，你是先去查他是谁，还是先救人？”
“我不会救的。”我目光移向桌上已经快凉的粥里，“阿荣只是一个俗人，做不到师父这样。素不相识，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我都不会救。”
我以为这个答案会让师父失望，他却笑了笑，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为师年轻时也如你一般想，不想救人，也不用承担救人后的因果。若是救的那人是位将军，他因我而活，那将军杀人盈城是不是我的果，若救的那人日后是一位贪官，那饿殍万里是不是也是我的果。这样的话，我又为何学医？
后来我遇到了你的祖父。他和我说，人救了便是救了，给了诊金，你管他以后做什么？医者是功是过，到了阎王殿前自有定夺。做人若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求什么，总要担心这担心那，还不如做个朝生暮尽的浮游。”
我回房时徐青霜守在门口，拦住我：“你也住这儿？”
我点头。
“和公子一起睡？”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恍然大悟：“我又不会做什么，羲和只是个小孩子！”
“……”徐大侠的脸今天扭曲的次数实在太多了，我都担心他要去用诊了。
“我进去睡会儿。”
“等下，以前我不管，不过既然现在我在这儿了，你就不能进去。”
“哦。”我理解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准备去师兄弟的房间里眯眼一会儿。
门却突然开了，羲和把我抓住往里拖，一边面色不善地看着徐青霜：“我讨厌你，你快走！”
“公子！”徐青霜简直伤心yù绝。
但还是被无qíng地关在门外。
羲和头发有点乱，穿着中衣，果然是在乖乖睡觉。拉我进来就脱掉我的外衣，抱着我往chuáng上一倒。
温温的呼吸就在耳边。
他迷迷糊糊地问老爷爷是不是骂我了。
我说没有。
他蹭了蹭我的脸颊，眯着眼看我的神色：“可阿荣看起来不开心啊。”
“没有不开心。”我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出去，这大热天的，他却把我锁得更紧了。
“阿荣不要动，阿荣身上冰冷冷的好舒服。”
“好了好了我不动了睡吧！”
我已经困倦得不行，但是闭上眼，师父的话似乎还在耳边。
“阿荣，万般皆有因，种因必得果。成住坏空之外，总有一次善因能得善果，因而为善，能让业障随风。”
我张开眼，看着近在眼前的羲和。
“阿和，若我是你的善因，你能给我一个善果么？”
他清浅呼吸，没有回答。
他睡着了。
☆、第 27 章
最终徐青霜也没能带走羲和。
他去找叁老要处方要回京都找大夫时，被师父冷冷一瞥：“老夫便是处方。”
接着自然是被一棍子叉了出去。
日子如往常一般，旬阳城热闹了起来，大街上多了许多带刀带剑的江湖人，据说是知道张家被灭门后要在举行讨伐血影魔楼的武林大会。
尽管羲和还带着□□，但我也从徐青霜那里知道，江湖人可以凭借一个人的武功辨识身份，更何况羲和的内功是此间唯一，便不敢让羲和再去外面茶铺帮忙。
夏日傍晚，暑气消后，我和羲和洗过澡后便坐在院里榕树下水井旁乘凉，井里浸着绿色的李子，这种果子是旬阳的特产，酸甜可口。
羲和一边吃着，一边把吐出来的果核给他买回来的小鹰吃。那只小鹰并没有生病，只是被捂在篮子里中暑了。
芷兰刚刚也在，本是来给我讲解医书，可夏日蚊子也多，她燃了艾糙也还是被咬了几口，皱着眉走了。
“阿荣。”羲和软软地叫我。
他声线低沉，现在以为自己是个小童，总爱撒着娇，压低了声音叫我名字。听到他这样的声音我背脊总是发麻。
“怎么了？”我qiáng自镇定，“李子不能吃了，吃多了晚上睡觉胀气。”
“好。他把手里的果子放下，指了指我的脸，”阿荣脸上被蚊子咬了。”
“唔？”哪里？我没觉得脸上有痒啊。
他伸手碰了碰，我才觉得痒了起来。
“没事，一会儿擦点药膏。”
“我看见。”他靠近了些。
“嗯？”
“隔壁阿虎被蚊子咬了，他阿娘舔了舔就好了。”说着，他便忽地在我脸上啃了一口，接着又舔了舔，糊得我半脸都是口水。
“……”我满脸通红地推开他。此刻天色渐沉，月光却很明亮，我恨不得拿衣袖捂着烧着的脸。
“羲和也被蚊子咬了。”他举起胳膊，手腕上的地方的确有一个红色的大包，委屈道，“阿荣舔舔羲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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