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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相思与谁知_端言【完结】(11)

  有善,则有恶;

  有喜,即生悲。

  翌日,正值朔月。

  “见过殿下!”

  宫人佝偻着背,低头双手举着一个斑驳老旧的托盘,托盘内里用锦帕垫着,上面放了十二颗浅褐色的药丸。药丸圆润光滑,在烛光之下显得玲珑莹润,仿若jīng致的玛瑙珠子一般。

  舒谨侧身凑近,一只脚滑下塌来;右手撑着头,左手缓缓凑近。未等宫人反应,就捡起一颗药丸放进嘴里;继而翻身仰卧,一双眼迷茫地望着屋顶。

  宫人笑了笑,也不管此刻这人能不能听进外界的声音。

  “殿下可要省着点儿用,这一颗药丸可值百十来金的;本来三日一颗,一月十颗就足够了。这个月的十二颗也是因为考虑上月下旬时,殿下这里出了短缺,主人这才匀了两颗过来,给殿下备着。”

  “勿要废话!”舒谨睁着双眼,脸上仍是那般空dòng苍白,语气中却带了几分怒意,“滚!”

  “去找阿福领钱!下月记得按时过来,若有意外小心孤剥了你的皮!”

  明明是凶狠的威胁话语,却在药物之下显得虚弱不堪,只余空dàngdàng的话音,仿若失去内里的蛋壳。

  “哈!谢殿下恩赐,小的告退!”

  宫人提了提长长的袍角,甩着并不合身的宽大衣袖,向舒谨笑嘻嘻地行了一礼,语带恭维地退下。转身时,笑嘻嘻的脸色却骤然一沉,面带嘲讽,左右瞟着舒谨卧房的摆设。

  等开门出去时,又再次变了神色;一副恭谨卑微的模样,向着王府外院方向走去。

  ☆、辞

  匆匆两载,积和殿,中夜。

  “舒谨?”

  “你怎么在这?”

  塌上的人缓缓醒来,臃肿的身体艰难地挪动,却怎么也没有力气,活像一只在案板上挣扎的鱼,“这是哪儿?你想gān什么?”虽是惊惧,但早已不再是舒谨记忆里那个温和怯弱的长兄。

  “皇兄别来无恙?”

  “一别之后,匆匆已过两年了啊!”

  “有件事孤一直不得其解,今日还望您能为孤解惑”,舒谨站在chuáng侧,脸上无悲无喜,明明暗暗的灯火印得苍白的脸愈加诡谲,“当年父亲重病时,是皇兄一直在旁伺候的,是吗?”

  “你…”,未等chuáng上的人说话,恍惚只见鲜亮的红唇印着苍白的脸色,那无悲无喜的眼里却透着几分晶莹,舒谨继续道:“其实我一直有些想不明白,新朝初定这些年来父亲也算调养得宜;怎会这般轻易地旧伤复发,又这般急促地离世?”

  声音中带着些怀念,间或划过些悲伤;但很快又都淹没在喑哑的声音中,转而是浓浓的失落和无措。

  就像风雨中飘摇的舟,没有依靠,也没有希望。

  “哦…许是因为漠北候突然没了,父亲心疼皇兄,才引发的旧伤”,见chuáng上的人脸色逐渐变得僵硬,那份毫不掩饰的愤怒之下也渐渐有了几丝慌乱;仿佛是一面破碎的面具,慢慢地剥落下来。

  舒谨的心已然麻木,不知是热是冷,是喜是悲。

  “也是,后来父皇也是因为心qíng不佳,思念父亲才早早去的;这一说也算是有据可依,说得通的。”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见舒谨脸上仍是茫然的神色,chuáng上的天子却收敛了神色,咬牙冷冷地对他呵斥道,“回你的贤王府去!”

  “哈哈哈哈!”

  轻笑出声,舒谨突然一脸悲伤无助地看着面前这个身处困境,仍高高在上不可轻慢的人问道:“皇兄,我的贤王府以前叫什么名字,您忘了吗?您应是最清楚的。”

  “我们兄弟俩许久不见,您就不跟我唠嗑下?说一说这新朝之君,那金殿宝座之上,到底是何种自在?”

  “您在这皇宫中可是有了新的血脉,就忘了我们这些曾经的棋子?”

  “我知道,朕的资质平庸,不堪大用;所以从未动过与你争皇位的心”,舒垣不再徒劳地撑起身子,闭着眼仰卧在chuáng上一脸释然地说道:“你知道的,朕曾经只想着这一辈子当个富贵闲人;娶一房妻室,再生一双儿女,终老之时回望曾经不会后悔便是了。”

  舒垣声音中残存着期冀,但很快又突然拔高,带着几分嫉恨。

  “可是,身在皇家,谁会相信你没有那个心呢?”

  “有人觊觎,有人担心,顺水推舟地朕就嫁进了漠北候府。”

  睁开眼,舒垣带着几分疯狂和绝望地看着舒谨,看着自己曾经疼爱过的弟弟,“没有人问过朕是否愿意,也没有人知道朕到底爱不爱那人。”

  “无才无能的长子终于不是多余的了,毕竟有些用处了,不是吗?”

  “甘居人下也就罢了,朕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得离开,一个人在京郊行宫不知吃了多少苦;可朕却不敢去见他、关心他,所以他现在也不跟我亲近。”

  “他睡着的时候还会叫着你的名字,明明我才是他的父亲啊!”

  “舒谨,我的弟弟,你知道吗?”

  舒垣的语气间慢慢带了坦然,没有了沉重的qíng感和激动的发泄。

  “我羡慕你,羡慕到发疯!”

  “你那么聪明,那么幸运…有父亲的宠爱,有百官的赞美,舒家所有的光华都汇集到了你的身上;就连漠北候,朕的夫君,都时常感叹为何我们会是兄弟!都是父亲和父皇的孩子,亲生兄弟、同胞手足,为何差别就那么大呢?”

  舒垣带着疼痛的脸有些扭曲,但在竭嘶底里的发泄后;在将心中所有埋藏的qíng感,所有压抑的愤怒都发泄出来后,终于有了几分解脱的神色。

  天子眼中闪烁着朦胧泪光,却梗着脖子直直地盯着舒谨。

  qíng绪平复了些许,再说话,就带了几分柔和。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他会安慰我,会夸奖我,会静静地一直注视着我……”

  “所以朕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qíng,愿意给他这世界上所有他想要的,也愿意不计得失不顾一切争夺所有的东西来献给他。”

  “舒谨!”

  “废太子舒谨!贤王?”

  “我的弟弟,现在你懂了吗?”

  听过这番话后,舒谨的脸上渐渐带了些奇怪的神色;似悲似怒,似恨似怨,最后还有些残存的失望与心疼的复杂,不可言说、无法描述。

  若不是亲眼看着chuáng上的人说出这番话,舒谨定是无比痛苦的。可是这人,这人是从小疼爱自己的长兄!这个在自己眼前亲口说出自己的恨和怨的人,自己又怎会看不出他眼里的绝望与悲伤。

  “他负了你……”

  不是疑问句,也不是肯定句,淡淡的语音中已没有了年少时的清亮,也没有解脱一切的释然,唯余淡淡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

  “谢谢……”

  “呵呵!本以为以你的xing子,新朝曾经宽和仁厚的太子殿下;此刻应该是悲愤jiāo加,又必然骨子里的悲悯狠不下心”

  “看来,这些日子你着实吃了些苦头。”

  “动手吧,朕随你处置!”

  ……

  少年脸侧紧贴的乌发,握在手中颤抖的剑。

  孩子不能出来的痛苦,满chuáng的鲜血和汗水。

  痛到极致,唯有毫无顾忌地发泄与谩骂。

  “舒谨!”

  “啊!啊…你这个懦夫!你不恨我吗?杀了我!”

  “啊……你杀了我吧!”

  许久,那声音又转为哀泣。

  “谨弟!谨儿!”

  “谨弟,…求…你!”

  “谨弟,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放过孩子,他只是个孩子啊!”

  “你对得起司空明?你对得起舒陵吗?”

  “若这个孩子真的生下来,你真的庸碌到想不出会发生什么?”

  “对不起!皇兄……”

  “你知道的,司空曙从始至终都只是利用你罢了…”

  然而这时,chuáng上的人已然神智恍惚,嘴角咧开流出丝丝鲜血;再也听不进任何劝语,也没有了先前的镇定和理智。

  时而疯狂的大骂着舒谨,时而又不住地哀求着。

  “舒谨你个懦夫!”

  “哈哈…你现在就是个懦夫!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太子舒谨吗?你以为我死了你就可以像回到以往那般,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药…你每日吃的那药不错吧?小小的…小小一颗就价值百金,有让你yù生yù死,让你戒不掉吗?”

  “舒谨,你这一辈子完了!”

  “哈哈!”

  “你完了!你完了……”

  “他不会放过你的……”

  一声短暂而急促的呼喊后,chuáng上舒垣的声音日渐虚弱,几不可见。

  一直守在chuáng边的舒谨却突然捂住胸口,呼吸变得急促,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来人!快宣太医!”

  “宣太医!”

  隐藏在暗处侍卫飞掠而出。

  很快,这寂静的夜便热闹起来。

  舒谨脚步错乱地从殿中走出,与匆忙进入的宫女太医错身而去;也与殿门柱后舒陵错身而去,渐行渐远,一眼万年。

  自此以后,贤王舒谨再不着红。

  自此以后,太子舒陵再不夜行。

  听过侍卫的禀报,漠北侯司空曙挥退了下人,眼中映着明明灭灭的烛光。

  “把今夜重明殿伺候的人全部处理了,还有平日进出贤王府的人也一并排查,有问题的都不用留了。”

  “另外,太医那边时时注意着。今夜过后皇帝有些日子不能上朝,让手底下的人把该做的事做了”,说完司空曙起身踱步,又自语道:“积和殿也要不得了,天gān物燥的,皇宫人多事杂最忌走水。”

  抬手揉了揉鼻梁,应是夜半起身有些疲惫;司空曙就了一杯冷茶后,才又叹了口气。

  “贤王府那边的部署可以收网了……至于每日给舒谨的药量,再加一分吧!要亲眼看着他用,仔细伺候着。”

  “嗯…”

  “就这些,仔细着别出差错。”

  自言自语过后,漠北侯就着最后一口冷茶向窗外望了望,起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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