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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相思与谁知_端言【完结】(4)

  一通想好的话说完,舒陵才觉有些可笑;在这人面前还是这般紧张,还是这般不够理智。

  收拢好心中泛滥的自我嘲讽,舒陵抿唇,略略收紧两颊的肌ròu,几丝云淡风轻的浅笑才又浮现出来,带着些漫不经心问道:“皇叔,你说可好?”

  语气那般不甚在意,眼神中却带着压迫和杀意,看着眼前这个看似脆弱无力的人;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为了解自己这位皇叔究竟有多大的势力和本事,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贤王舒谨的心究竟有多狠!

  舒谨并未抬眼去看他,只着了白色中衣;柔软的丝衣勾勒出瘦削修长的身躯,虽不复笔直,却另有一番落雨残荷的风韵。

  舒谨缓缓起身,拜倒在天子身前,喃喃说道:“我知道,小陵是君主,是皇帝!”

  听到这话,舒陵的脸上有一丝的滞愣。

  仿佛到了今天,君臣二人的礼数,才在这般qíng境之下得到了最正确的诠释。这不禁让人想起那无数个相依相伴的日夜,让人想起那遥远岁月里的一抹尘香;以往的一切,无论是真qíng还是假意,突然都变得如此真实而遥远。

  何时相知?

  又是何时相恋?

  舒陵不知……

  甚至不知真假,不知对错,不知善恶;不知这一生究竟有没有爱过他舒谨。

  静默片刻,天子转身离去。

  “皇叔在府养病,也该好好学习学习这君臣之道”,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也许心中也就再无牵挂了;舒陵在心底轻轻叹息,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悲欢。

  “小陵这个名字,我不希望下次相见时,再从你口中听见。”

  良久,那个闯府的贵人早已离去,王府门前的鞭痕、寝房上缺边的锁匙;还有房内跪着的人,淡漠的、安静的,任时光轻轻呜咽。

  “臣,遵旨!”

  舒谨的手使不上力,只能用肘一寸一寸地腾挪;慢慢起身来,靠在软榻下坚硬的木板上,缓缓呼气。

  “呵呵!君臣?”

  “君臣!”

  苍白的额头没有汗,舒谨整个人都藏在了阳光下的yīn影里。

  略勾了勾嘴角,想到贤王舒谨这一生跪拜的次数很多,遵的旨意却只有三次……

  ——太子册封典礼恍若前生。

  ——先帝登基之日如坠地狱。

  ——摄政辅国之时满脸冰霜。

  被废,被囚,被伤,被弃。

  这,是最后一次,芳华尽落,炎凉入骨。

  前生梦中所有一切的美好,都为了今日的幻灭。

  一旬后,天子大婚,举天同庆。

  十里红妆送嫁,街道张灯结彩;万民朝贺盛世,宫楼灯火通明。

  宝马雕车香满路,鬓云yù度香腮雪。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长楼冷寂,何事秋风悲画扇,若如初见。

  舒谨只默默敬上一杯酒。

  “我输了,小陵……”

  贤王府满目琳琅,红窗红纸红灯笼。

  夜里那chuáng却仍旧冰冷无qíng,只是别人的喜乐而已,从来都不可能温暖伤痕累累的心。

  半生彷徨,到头来却悟不透,一败涂地、忧欢皆散。

  ☆、入骨

  夏已过,秋日未寻。

  茫茫大雪洒落,才知已到了冬。

  摄政王自今岁离宫回府后,病体艰难,已完全不管朝事。

  幸而天子已然成年,且才智卓然,冷静自持;又有摄政王多年教导,在繁杂的政事上几无错漏。不过半年已得朝臣信赖,不复摄政王骤去之时的担忧。

  未曾留意季节的变化,自然也无心朝上的风云。舒谨这半年来只是抱病在府,拒不见客。

  旧部们久未来往,若有存着几分试探心思上门的,也一一被府中宫人挡在外面。耿先生闯了一次府,见舒谨躺在chuáng上面若金纸的模样,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在外面站了许久;临走时双膝跪地,朝着舒谨寝房方向行了一礼,再也不曾来过。

  舒谨这些日子愈加惫懒,偶有几天一梦醒来,才知已是脚踏huáng泉;故而也更加释然,每日只煮酒品茗,不理外事。

  府中伺候的下人陆陆续续有些浮动,或忧虑或苦恼;几月里渐渐走了大半,剩下的也不过尽着些许忠心,偶尔还不时地低低哭几场。舒谨也不管,用膳,就寝,均按太医的指示;其余时间只望着窗外日升日落,风来雨落,就已过了半岁。

  偷得浮生闲,终究难拾旧梦。

  新年未到,冬至前日,今岁最后一天早朝。

  天子满身喜意,穿着新做的朝服,看起来格外意气风发。王氏青婉本是大家之女,兼王家女之温婉大方,又得文清先生悉心教导;于皇后之位,可谓众望所归。天子初纳新妇,有这般气象,着实令人高兴。

  这日朝上有两件大事,一在内宫,一在钟楼。

  宫中太医传报:皇后已有近三月身孕,阖宫皆喜。

  舒陵已经过了二十,他的第一个孩子终于到来了!

  另有贤王府内侍觐见:遵从贤王指示,奉上漠北军兵符。

  朝臣都很高兴,终于不再担忧贤王与皇帝之间的争夺会牵连已身,新朝这两代十几年的朝权倾轧,终于有了结果。

  夜,雪停。

  勤政殿里灯火通明,天子正在批阅白日里大臣奉上的奏折;宫人尖细的声音伴着明明灭灭的烛光,让他有些听不清楚。

  “陛下!贤王府来人,说……说是钟楼那位今日未时没了。”

  带着几分忐忑的声音打破了现世的安宁,如同突然叫醒梦中的痴人一般。

  “嗯…是薨!”

  天子低头,继续翻阅奏折,落笔之时笔墨流转,不见丝毫凝滞。

  宫人慌忙跪倒,一边掌嘴,一边涕泪jiāo加声音悲切道:“陛下恕罪!奴因摄政王骤然离世,一时悲伤乱了脑子,奴该死!”

  天子仍握着手中朱笔,未曾停下批阅;缓缓抬起左手,挥手,遣退了战战兢兢的宫人。

  长夜寂静,唯余灯火。

  临走时还让自己意外,终是要证明你赢了我吗?

  天子笑了笑,像极了舒谨常挂在嘴边的浅笑。

  没有想到……走得这般安静。

  原以为总会想着,再见一面,再说说话呢。

  舒陵心底轻轻说道:皇叔,你如此恨我,又怎会这般甘心地走?

  我等着你,谨!

  我等着你的报复!

  明明有些悲伤,脸上却僵硬得没有一丝感qíng;朱笔漆案,映衬着没有表qíng的脸。多年的宫中沉浮,终是让小陵没了眼泪;到最后,连为那个人落泪的机会,都没有。

  ……

  梦回梦转,前尘旧梦早已随逝者而去,徒留思虑悠悠。

  梦中的舒谨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

  舒陵,我恨你入骨,又怎会不让你尝尝此中滋味。

  飘渺的歌声不知从哪里传来,终是让人满脸冰凉。

  钟楼歌舞中,有人遥举杯;敬上一杯长乐酒,愿你学步佳儿常伴身侧。

  ——

  皇叔,他们说若不爱我,我怎能伤你至此……

  可我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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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答,若不爱你,你怎能伤我一生。

  一生孤寂,一世落寞。

  炎热的天气到来,知会舒陵离去岁舒谨走的那个寒冷的冬日已经很久了。

  冬至飘雪,万里素白,是贤王的祭礼。

  因没在新年前,贤王的丧礼只能从简,或是等到元宵后再行cao办。最后究竟如何选择,如何送葬治丧,那是礼部的事qíng,舒陵并不知晓。

  中秋月圆,是太子的满月酒。

  舒怀生在夏至,是个健康壮硕的孩子,定能平安长大继承舒氏的江山。

  “陛下!”

  “陛下?”

  舒陵回过神,将怀中已经睡熟的太子jiāo给奶娘,语带温和地向皇后道歉:“青婉,朕走神了。你刚才说了什么?”

  皇后是个柔和的女子,知书达礼,温厚端庄,不辞辛劳地为舒陵管理好这后宫。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日渐消瘦的天子,起身行礼。

  “臣妾逾越,近日怀儿即将满月,臣妾才想起去岁贤王曾差人过来,说是有份礼物要送给怀儿,却未想……贤王就这么突然去了,这事…也就给忘了。”

  天子仍是那副冷漠的样子,面上并无表qíng;眼里却蒙了一层黑黑的雾气让人看不透,想不明。

  “现在想来,也是长辈的一番心意;故而臣妾斗胆请旨,想召王府管家问问,贤王生前是否有什么jiāo代。”

  “陛下?”许久未见舒陵回答,皇后上月刚产子,有些体力不支,只得小声唤道。

  “哦…”

  舒陵抬手扶起皇后,将她抱上榻,盖上红艳艳的龙凰锦被后;许是觉得那红色有些刺眼,眼里有了些郁色,转头打量着那幅牡丹花卉图。

  “你刚生产,不要太过cao劳,这些俗务吩咐宫人去做就行”,轻轻地理了理皇后脸侧的头发,舒陵继续说道:“贤王府那边朕让人去问问,若找着了贺礼,就让人送过来。你且休息会,今日朕还有些政事,就不多陪你了。”

  皇后望着chuáng侧的舒陵,却看不到他的眼底,只得轻轻颔首示意。

  看着一步一步走远的天子,为何却有一种他从未走近自己的感觉?

  故人,旧府。

  门侧跪着两个诚惶诚恐仆从,夜色侵袭了薄衫,让人感觉有些冷。一切都还是当年的模样!

  舒陵走进来时,最先想到的却不是那些久远的回忆,而是去岁策马闯入时飞退的光影;还有那个静静等候的舒谨,也许如今的终于想明白当时那一抹震撼究竟从何而来。

  那时的舒谨,在灿烂的笑中死寂如灰;早已不属于这片广袤的江山,于人世无念。

  福叔早已作古,去岁新提拔的管家少了几分镇定,颤抖着双手打开了书房的锁,谨慎小心地转动座椅上的机关后,便无声退下,只留下几个浅浅的手印。

  灰尘不扬,原来早已落满心房;故人已去,只留时光静静腐烂。

  小小的密室里,没有价值连城的宝物,没有绚丽多彩的壁画。

  只有三个木箱靠着灰色的墙摆放着,舒陵缓步走入,每一步都重重的,似乎要嵌入身下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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