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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臣扶良_沥沥在木【完结】(14)

  在祁辛看来,他的表qíng就是一身傲骨的士子受人凌|rǔ后的敢怒不敢言。

  而只有傅望之自己知道,他压抑在内里的哑然失笑与躲过嫌疑的庆幸,皆憋闷得辛苦。

  艳阳高照。

  思虞湖的雏荷,绿意盎然。

  他站在争门殿的檐角下,悠闲地清扫着地面上的落叶与尘埃。

  惬意且聊赖的午后。

  傅望之抬眸望天,直到殿外一身月白缎高腰长裙的女子,压霜欺雪地走近,冷艳非常。

  ☆、我本沦亡

  “傅大人,别来无恙。”

  一声轻浅的问候,淡淡的,让来人的轮廓清晰可见。

  傅望之眼前的光线一暗,耳畔的声音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而视线中的人和景都莫名穿梭变幻,似被琉璃灯盏晃花了。

  此时,傅望之站在檐角下,朝女子施然一拜,“臣下见过苏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他依旧笑如chūn风拂杨柳,安之若素。

  苏娣就伫立在距离他半尺的地方,脸色掩映在逆光的yīn影里,看不清,身姿与气质却变得针锋相对。

  她走出yīn霾,眼含讥讽,“从旧国辗转到周饶王宫,本宫以为你能步步为营,匡复旧国,谁知道,你依然在徘徊不定。傅大人,你还真以为‘在其位谋其政’是君子所为?”

  苏娣说罢,目光bī视而来,“本宫劝傅大人不要自以为是。如果,傅大人因为某些举动成为复国大业的阻碍,那么,他朝兵戎相见,本宫绝不会手下留qíng。”

  “傅大人难道就不好奇,楚睿世子垮台,你是如何幸存下来的?”

  傅望之紧蹙着眉,眼神中充斥着复杂与苦涩,还有隐隐的悲伤。

  往事隔着婆娑烟光袅袅而来,在喉中弥漫成一种郁结,傅望之寥落地笑笑,“是,梼杌刺客团……”

  他被qiáng行掳走的那日,楚睿被周饶与柔利算计,锒铛入狱。

  自那日后,他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名讳,离开风雨飘摇的纪国,口蜜腹剑,踏进了周饶的国土,从此跟旧事决裂,也一跃成为时贤徐庄的三弟子,地位卓然。

  “纪国已逝,我本沦亡。我一刻也不曾忘却国仇,然,纪国根基早已不复存在。我们,拿什么来完成复国大业。”

  傅望之孤单地站在落叶中,形影相吊,恍然间感觉到有些不胜唏嘘。

  然而,耳畔女子的声音却更加清晰起来——

  “你我本就没有资格断言纪国后世。纵使楚睿世子已无生还可能,纪国王室,还有后来居上者。”

  “纪国王权不会崩塌……”

  “梼杌刺客团虽曾经从属于楚睿世子,而今,听命于何人,谁又知道呢。”

  苏娣挽手折枝,觑眉,就这般从树下走过。

  摧枯拉朽之力——

  “苏娣!”傅望之从背后叫住她,“王宫稳固,本是铜墙铁壁。再加之周慧王身边隐藏护卫的死士,你动不了他的。”

  他那如同端砚之墨的眸色转深,说罢,苏娣脚步一滞。

  “多谢傅大人提醒。不过,傅大人好像忘记了。梼杌刺客团|派遣的细作,除了我,还有一人……”

  她轻启丹唇,目光就绕在他的身旁。

  没错,就连他,亦是梼杌刺客团的一步棋,更可悲的是,他连纵棋之人的面目都不曾见过。

  这一切,似乎荒谬绝伦。

  傅望之远望着苏娣毫无顾忌转身离去的身影,最终还是不愿问出他心底的疑窦。

  “纪国王室……梼杌掌权人……”

  苏娣,究竟是代表多少旧国冤魂活在这深宫之中。

  既然她能够有恃无恐地前来斥责嘲讽,那么,梼杌刺客团的爪牙,已然潜入王宫大内,避开了所有的耳目,并暗中窥视么?

  ☆、睚眦必报

  六月十一,天yīnyù雨。

  场院里还有未来得及清理的积水,一滩一滩,倒影着两旁幽幽的竹林。

  天井四处好些花卉都凋萎了,地上堆积了大片大片的落叶。

  傅望之起得很早,站在木栏外,扶起几株未被jīng心打理过的野花。

  那野花,花姿凄凄,打着朵儿,经过一夜风雨,愈加萎靡。

  “傅大人,这是王上的食盒。”

  起得更早的,正是尚食局里的王公公。

  傅望之接过递来的食盒,揭开,拿预先备好的银针在碗碟里试了试,无毒。

  “王公公,这趟辛苦了。”

  他收了银针,外面的微风依然很凉,他即刻将食盒小心盖上。

  王公公向他笑着摆手,离开的时候经过天井,踩了一片花卉。

  傅望之随后也出了争门殿,殿外,有负责引路的小太监引他去内庭。

  庭中花枝,葳蕤不败。

  他提着食盒往长亭里去。

  长亭里,庭中景色一览无余。

  那时,祁辛正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身侧,皆有婢子摇扇侍候。

  “臣下傅望之,见过王上。王上,该用早膳了。”

  傅望之就站立于他的身前,恰好挡住了庭中的美景,严严实实。

  祁辛见状,似有愠怒。

  “你挡住孤了。”

  祁辛一把将其拉开,脸色yīn郁。

  这时,傅望之并不理解,昨夜bào雨昨夜风,chuī到这个时辰,根本不算赏花的好时机。

  自他走进亭内,一直到摆出食盒里的珍馐美馔,仅仅表现出无奈和郁闷的神色。

  他已然做了近一月的近身言官,因为对祁辛的日常多有指责,便成了这劳什子“随从”,连一日三餐都得前来待命。

  他知道,祁辛是为了欺rǔ他。

  他越是不悦,他越是欢愉。

  周慧王祁辛,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思至此,傅望之抬头瞥了祁辛一眼。

  “你退到一旁,孤不想见你。”

  祁辛脸色很差,单手握着蝴蝶杯,像是一个眼神也不愿给他。

  咬牙切齿的字眼,愠意压抑。

  傅望之揖手,迷惑的问道:“王上,臣下该退到哪边?”

  他一脸真挚,作洗耳恭听样,等着他后面的话。

  “你!……”

  祁辛霍然起身,怒不可遏。

  傅望之弯起嘴角,心底暗笑。

  这样,算是报了近日的欺rǔ之仇了吧。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难以言表的欢愉。

  他眼前的王上,就像一只久寐未醒的野猫,淋了一夜的雨,惴惴不安,一撩拨,就会寒毛倒竖。

  傅望之识趣地退到了左边,角落里,有檐角嘀嗒坠地的雨珠,在积水滩里开出凄艳的花来。

  祁辛对于他的戏弄并未多做计较,因为,此时此地,有一袭藕色绢裙的宫装女子,朝着红漆柱飘飘绕绕,翩然而至。

  没错,她是脚底踏风飘逸而来的。

  倏尔,驻足在长亭外的太监婢子纷纷惊叹出声。

  祁辛眯着眼眸探过去,缓缓地扬起了头。

  微风,chuī拂着如墨的发丝,在庭中飞舞的女子,眉目绮丽,笑靥含chūn,映衬得其人其景,如琼瑶仙境。

  傅望之看过去的时候,祁辛已然走下石阶,被人摄魂夺魄般,撩动了心弦。

  在花影里,苏娣正抬手扶着花枝,轻触着那串垂下的花瓣,轻启丹唇,妩媚而迷离。

  ☆、一处相思

  “嫔妾苏娣,见过王上。”

  随行的婢子退在两侧,长亭外,一路滑翔而来的女子衣袂飘飘,恍若画中仙。

  没错,在众人的眼中,那就是一幅绢画,冰丝白纱,丝线纵横,铺陈而出的,是或浓或淡的色泽,好似泼墨。

  突然间,傅望之忆起了纪国的雪色与远山。

  苏娣一舞,浓墨重彩又轻描淡写,堪堪收住了万人瞩目的一笔,令意犹未尽的祁辛注视良久的目光现出激赏。

  祁辛看惯了宫掖里那些无趣的把戏,争宠,依靠的是过人的才智与投其所好。

  这一点,苏娣摆弄得出神入化。

  “王上,嫔妾脚下之物,名为‘轮滑鞋’。”

  至少,连傅望之都禁不住喟叹,她双足之下类似车轮的物体,虽不jīng致,但足以令人神往。

  若是她设计出了此等妙趣之物,那么,宠冠六宫,自是不在话下。

  傅望之有些钦佩她那复仇之魂蕴含的无穷力量——无尽无休的心计。

  六宫的女人,本该有一朝荣rǔ,一朝殒命的觉悟。

  而苏娣,凭借着与他神似的一双眼,享受经年的安逸与优渥,坐上高位,又拧着一股怨恨,一直攀爬向上,敏锐而决绝。

  傅望之望着苏娣与祁辛携手离去的身影,将来不及品尝的珍馐美馔收入食盒,原封不动地,递给了前来打扫的小太监。

  一时聊赖——

  他能够预见苏娣得宠更甚的势头。

  只是,他并不理解,祁辛明知她心怀叵测,为何还要将一个敌国刺客养在身侧,对其痴心以待。

  是她的手段高明,魅惑可人么?还是,仅仅因为她那出挑的一双眼,先入为主,攻占了国君的心……

  那日,在思虞湖巧遇,他问过她,“苏娣,你当真,愿历经浮沉,侍奉于敌君之侧?你,爱过他么?”

  那刻,似乎,他问了一个极其愚昧的问题,明明一眼便知,她眼底没有一星半点的qíng愫。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那明媚的日光就照耀在花树之上,芬芳浓郁。

  傅望之转眸,从她冰冷含笑的眼眸里读出了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谁能想到,这享尽六宫荣宠的女子,竟在这样的暮chūn初夏思恋着一个人……

  这思虞湖,本就是宫闱女子睹物相思之地。

  “苏娣姑娘。”静立片刻,傅望之轻轻唤了一声,这次,他并未称呼她为“苏嫔娘娘”。

  苏娣在树荫下回首,发髻上的玉饰发出轻微的玎玲声。

  然而,他只作不知,微笑着揖手行礼,“姑娘,为何,不试着放下。”

  他看着她,说得轻而易举、云淡风轻。

  苏娣侧眸,久久地盯着他,“你,是在奚落本宫?”

  她的眼眸里倒映着一张从容不迫的脸,越是笑若chūn风,越是碍眼至极。

  他难道不知,她的qiáng颜欢笑,皆是他一手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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