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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臣扶良_沥沥在木【完结】(30)

  他不悔,却难以抹去自己犯下的罪孽。

  此时此刻,玲珑塔一层一层地塌陷,怀中的女子再度睁开眼眸,竟是那清浅纯真的瞳仁。

  “迟儿!”

  白慕难掩不可名状的欣喜,而怀中之人突然挣扎起身,极其陌生的望着他,“你,是谁?……”

  王魄虽已重生,却丢失了原有的记忆。

  白慕见他后退一步,再一步,最终彻底疏远了自己。

  山腹中愈加晦暗,玲珑塔倒了,乘虚而入的山风chuī得两人的衣袍簌簌作响,摇曳着最后的静谧。

  冷风chuī起白慕那紫玉冠上的发丝,遮住了半张脸,却遮不住凛寒若幽泉的眼睛。

  就算他不记得他了,他也不会再轻易放开他。

  白慕伸手揽过怀中人的腰肢,白光乍现,在封歃回鞘之前忽然消失不见。

  白尘落定,玲珑塔随之化成齑粉,攸廿半跪在地,因破除机关而遍体鳞伤的身体依靠手中的剑鞘支撑着。

  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出活人变没的大戏,再抬眼,山腹中除了空dàngdàng的石壁,就只剩下地上散发出微弱青光的玉佩。

  “莫非,这便是三苗至宝——青萝玉?”

  攸廿伸手摭拾,那手臂上的血渍滴落,恰好融入了那玉佩上的fèng隙。

  “望之?……”

  攸廿见手掌里的玉佩突然光芒大作,展开一幅朦胧的画卷,其间出现的竟是另一面的望之:那玉冠束发、仙姿佚貌的男子列坐于纪国贵族之席,端的是谦谦君子、玉树临风之美。

  佛曰,终日拈花择火,不知身是道场。

  佛曰,妄生取舍者,生死海里浮沉,永无出头时。

  世事难料,却又是命数使然。

  密林里的风在这一刻被重重的山壁扼住,幽幽声响,在整条步道间传得很远。

  “将军,齐大人差人来报,傅大人已归,穷寇莫追。”

  出了圣地,攸廿捏紧手中的青萝玉,心神一晃。

  三重石阶下,快马而来的士兵翻身落地,正yù寻问圣地的qíng况,攸廿将军却夺过他手中的马缰绳,一跃而起。

  马蹄声忽远忽近,映衬着马背上的人一颗倥偬难掩的心,伶仃森寒。

  远在密林之外三十里的营帐中,祁辛遣退了包扎完毕的军医,上下打量着chuáng榻上的人。

  万幸的是,那一箭只是she中了他的右腿,力道不够未伤及筋骨,皮ròu之伤休养数日便可恢复。

  祁辛坐在chuáng榻边,眼神冷漠,眼角眉梢却透着一丝关切。

  傅望之被他看得有些窘迫,转眸避开他的视线,“王上,三苗并无恶意。当日之举,实属无意冒犯。”

  傅望之说着便要起身跪地求qíng,然,身体未动就被祁辛伸手拦住,“你腿上有伤,不要乱动。”

  傅望之闻言当真不敢再轻举妄动。

  抬眸的一刻,欺身过来的祁辛略一挑唇,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眼睫上,令他心头一颤。

  “怎么,望之怕孤派兵灭了你的三苗?”

  听见眼前人中规中矩地唤他“王上”,祁辛心底不快,又想到今日本有他与白慕的婚事,不由得想以周饶国君的身份压制他,让他再也逃不出自己的掌控。

  祁辛扼住他的手臂,那稍带侵略的眼神,眉梢半敛,眼底充斥着一种桎梏一切的残忍和凉薄。

  傅望之迎上他的目光,眸光不惧,却又害怕面前人知晓他并非三苗人的事实。

  “三苗族人已经销声匿迹。王上,这世间再也寻不到三苗的踪迹了。”

  傅望之说着,对于祁辛相信自己是三苗人的假象不承认也不否认。

  三苗一族突然在密林消失不见,这件事,他已然知晓。现下,世人皆知,周饶十万大军踏平三苗,即将凯旋。

  而他在意的是,傅望之为何会留下来,不随三苗人一起隐世。

  “你和白慕的婚事……”祁辛最想了解的,果然还是这件事。

  傅望之垂眸,眼底掠过不知名的心虚,“跟白慕成亲的是白芝姑娘。白芝姑娘对白慕爱慕已久,两人结为连理,也算一件好事。”

  白芝心中的良人非白慕莫属,而白慕最终还是亏欠了白芝一条xing命。

  思至此,傅望之莫名喟叹,看在祁辛的眼里,却是浓浓的依恋。

  “你不舍?”声音明明是清越的,一字一字,却如同淬了寒气的刀刃,剜得人生疼。

  傅望之闻言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勒马纵身而下的攸廿回了营帐,撩开帐帘,瞧见的就是祁辛半个身子压在身形瘦削的男子身上,而chuáng榻上的男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眼前人,神qíng呆滞,眸中除了祁辛再无其他。

  攸廿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最终,定在了傅望之的脸上。

  望之,当真才是王上一直寻找的国宴“美姬”么……

  ☆、流水无qíng

  周饶派兵攻打三苗一事就此作罢。

  隔日,虫鸣燥热,即使靠近琉璃河畔,迎面而来的风都是暖的。

  随行大军已然进行整顿,但因祁辛刻意延期,以至诸事待定。

  自昨日攸廿归来,祁辛便邀了他去喝酒,美名其曰:庆功宴。

  傅望之有伤在身,自是婉拒,而攸廿就没有这般好的运气,被祁辛灌了一大坛子陈酒,硬生生地被底下的士兵抬回了营帐。

  宿醉未消,傅望之以为两人今晨会难以起身。

  自顾自地推着祁辛昨日让人赶做的木制轮椅,傅望之在琉璃河畔欣赏宽敞而明媚的夏景。

  “望之。”

  推着轮椅的人应声停下,转眸探去,一袭玄色锦袍的攸廿就在他的身后,伸手扶住了他后背倚靠着的木椅。

  “攸廿?”傅望之垂眸沉吟了一会儿,“听说昨夜的庆功宴极其热闹,就连号称‘千杯不倒’的攸廿将军也醉得不省人事。”

  傅望之侧着头说道。

  攸廿片刻仿佛跟着想起了什么,一拍巴掌,戏谑道:“你说昨夜啊!昨夜王上不怀好意地想将我灌醉,我只好将计就计,趁着势头将王上给撂倒了。”

  所以,还在醉生梦死的人变成了他们尊贵的王上。

  傅望之闻言愣住,半晌,突然笑出了声,“攸廿,你可真是……”

  傅望之摇摇头,一笑展颜。这是攸廿到了这三苗边境,头一次见他流露出内心最真挚的qíng感,攸廿怔住。

  “望之,王上已经得了你族至宝——青萝玉。”

  身后的攸廿低头看他,傅望之敛眸,但觉攸廿话中有话,心思沉重。

  “青萝玉虽是残了,但好歹有用。”攸廿伸手轻缓地推动轮椅,“望之身为三苗族人,可知青萝玉有何作用?”

  傅望之没有回头,眼底露出恍然和惊慌的神色,攸廿终是知晓了些什么。

  傅望之蹙眉,语调平淡,“攸廿,你心中所想并非青萝玉吧。听随行的士兵说,你进了三苗圣地。想必,你已然通过青萝玉探知了些许……”

  傅望之很聪颖,攸廿利用庆功宴灌醉了祁辛,今晨又支开众人独自前来寻他,定是要同他说一件不能公诸于众的大事。

  而这件事,必定牵涉到他。

  傅望之抬眸苦笑,攸廿嘴边的笑容现了又隐,“望之,我知晓你本xing纯良。我只想知道,你当真是纪国旧人——扶叔夜之子?”

  攸廿辗转了一夜,最终还是相信身前的这个人必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错。”傅望之避开攸廿的目光,“我是纪人扶良,而非三苗傅望之。”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沉痛,“纪国虽亡,但纪国的臣民却故土难离。我虽沦为一介布衣,为复旧国,亦甘愿倾尽绵薄之力。”

  他的这番话,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和隐姓埋名潜入周饶的来意。

  攸廿没想到他说得如此明了,竟无一丝一毫的掩饰。

  “王上在梨落河遇伏,是你做的?”

  攸廿知晓纪国根底,纪国湮灭不复存在,但梼杌刺客团却不见踪影,他记得,梼杌刺客团的掌权人最初是楚睿,而今……

  攸廿不得不怀疑眼前之人。

  在攸廿那双森寒凛冽的眼眸里,映出了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容,漆黑的瞳仁,仿佛能将一汪夜色尽数揉碎在眼底。

  靠得很近的两人开始相互对视,甚至从未掩饰彼此眼中的敌对和无奈。

  傅望之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你我各为其主,倒是身不由己。那日王上遇伏,确是我通风报信,将王上的行踪泄露了出去。”

  在他最徘徊不前的时候,他无法拨开云雾预见前路,难免会就此倾斜于“复国大业”,只是他未曾料到,梼杌刺客团野心勃勃,竟从未打算放过祁辛。

  梼杌刺客团想要的,也是覆灭一国,甚至dàng平天下。

  傅望之不愿看着纪国的硝烟弥漫至周饶的国土,但是,依他如今这般尴尬至极的身份,他帮不了任何人,或许更是自身难保。

  傅望之幽幽地转过脸,一股寥落荒寂之感瞬间占满了攸廿的心绪。

  攸廿何尝不知亡国之痛,更何况,扶良满腔热忱,一心致力于纪国的繁荣昌盛,却一朝被打落进无底深渊,成了国宴上“一舞倾国”的美姬。

  这种种遭遇,怎能不让人怜惜。

  攸廿凝眸看他,就算他是错了,他也会原谅他的过失,甚至将这件事深埋心底,不让任何人知晓,更别说是他毕生效忠的王上。

  他坦诚,他确有私心。

  “攸廿……”

  傅望之略微心悸,这才发觉身后的男子跟自己贴得如此之近。

  近在咫尺的距离,就连彼此的眼睫都能数得清楚。

  攸廿忽然从身后环住他,将他护在有力的臂弯里,“望之,我并不在乎你的昨日和来日。我只在意我眼前的这个人。他的音容笑貌,他的无双才智,无一不令我为之折服。”

  傅望之有些哑然,攸廿说话间的深qíng和宠溺让他心头一颤。

  他没想到,攸廿当真如仓镜师兄所言那般,对他用qíng至深。

  “望之,看不见你的这些日子,我日夜思念,却又不敢坦言。我原本以为来日方长,终究会有一日,你会接受我。但我没有料到,你的身份竟是如此复杂。我到底还是怕了,怕我还未等到那时,你却成了……王上的良人。”

  攸廿握紧他的双手,不敢轻易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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