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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臣扶良_沥沥在木【完结】(49)

  今夜,翟魏士兵人心惶惶。前有周饶后有柔利的局势令安营扎寨的军队如履薄冰。

  危如累卵的窘境之中,必败的绝望如同瘟疫蔓延开来,若得不到妥善处理,翟魏大军便会不攻自破。

  主帐内的傅望之在营帐外见到了略显惫懒的仓镜。仓镜举着火把,幽幽的明火将隐于yīn翳中的一张脸照得雪亮。

  仓镜的眼里似乎没有即将亡国的悲哀,他依旧掬着笑,笑得云淡风轻。

  有那么一瞬,傅望之当真以为他不会在意翟魏的存亡。

  记得仓镜师兄曾经说过,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为命运而生的,命数使然的谬论在他眼中不过是懦弱无能的屈服。

  仓镜不喜他生而高贵的身份,凡桎梏他自由的东西都必须毁掉。

  傅望之识得他眉宇间那傲人的轩昂之气。

  “望之师弟,翟魏快亡了。”

  面前的人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峦,百里之外,周饶大军早已将翟魏大军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他举着火把,轻轻扬扬的火苗忽而飘远忽而坠落。

  傅望之心底没来由的愧意渐渐攀上眉梢,可是,他并不后悔。

  这乱世里,有枭雄亦有糙寇。

  傅望之低声道:“投降吧,这样翟魏还有生机。”

  而今的他这样劝解一个快要亡国的人,可是,连他自己都不愿选择这样的活法,一向才高气傲的仓镜师兄又怎会采纳。

  仓镜转首看他,眉间泛起疑色,然后转念想到他本就是周慧王身边的近臣,便笑了。

  “望之师弟,你倒是变了许多。”变得会审时度势,学会因时变通了。

  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气愤,仓镜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师兄如今朝不保夕,就不招待你了。望之师弟,你走吧。”

  仓镜扯出一抹笑,转身离去。

  傅望之颔首,伸出手想要阻拦,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翟魏军营里的夜愈来愈浓,空无一人的主帐内,仓镜掌灯,将眸光探向帐门外。

  这时,趁着夜色而来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尚昀放下手中的军营地图,抬眸凝视着营帐里孤身只影的仓镜师弟。

  待在庭界山数十年,他头一回瞧见他露出这般温良的神qíng,不刻意戏谑,不抱以挑衅,反而多了几分难得的魄气和定xing。

  尚昀走过去,仓镜将油灯搁在桌案上,正朝这边微笑。

  “我已经向师尊请辞了。”尚昀说话的时候,仓镜瞥见了他肩上挎着的行囊。

  “师兄,你可后悔回来了?”

  仓镜垂眸,伸手揽住他的腰,将高傲的头颅埋在他的胸膛上。

  尚昀将怀中之人圈紧,摇首道:“也没什么后悔的。这些年身在庭界山恍若隔世,出去云游,倒是逍遥自在。”

  他那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掠过心满意足的笑意。仓镜觑起眼拧了他的腰,佯装愠怒道:“只是想出去云游四方?”

  仓镜一蹙眉,尚昀自是不敢得罪。

  “当然是与君同游,生死契阔。”

  尚昀低下头,眼底的深qíng化作晨风轻抚着他历来千疮百孔的心。

  “仓镜,放手吧,你累了。”

  仓镜鼻翼间有些酸涩,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原来,他都知道。

  他知道他生在王室被敬重的父王凌|rǔyù死的绝望,他知道他踏入庭界山的那刻活过来的心跳,他知道他铅华洗尽后霎那间的重燃。

  仓镜闭上眼,晦暗而污|秽的宫掖即将与他诀别。

  他漫不经心地为翟魏效力,最后再不顾翟魏大军的死活,可能会令他的父王恨他入骨。

  不过,他已经与翟魏王室了断了。

  即使往后风光不再,归于市井,可还能再适应平凡清贫的乡间生活。

  仓镜慡利的笑了。

  他眯着狡黠的眼睛,大力地拍了拍尚昀的肩膀,“锦衣玉食太久,我想去乡间吃吃粗茶淡饭了。”

  仓镜与尚昀相视一笑。

  帐门外的另一侧,站着本该离去的颀长身影。

  傅望之整个人都笼罩在黯淡的月色里,听到帐内的谈话,心底倒是歆羡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有事,略短小……(小天使们拍砖吧,偶已累成狗-_-)

  ☆、峪耳锋刃

  不出所料,翟魏亡了。傅望之跟随着再度重逢的周饶大军去往峪耳崖。又是西风,花残叶落无人扫。

  满眼的乱云衰糙――

  酉时二刻,夕阳西坠。趁着日头,他们得到峪耳崖上与这乱世仅剩的另外两国商议战后之事。

  傅望之远眺峪耳崖的最高处,那上面围坐着周饶、柔利、无启三国的国君。在硝烟弥漫的背后,他们都是叱诧风云的掌权者。

  这种时候,每个国君的心底都只想着一个念头,那便是,翟魏的城池是他的,这天下疆域每一寸也都是他的。

  若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任何人都不得善后,纵使峪耳崖下还盘踞着自己麾下的军队。

  约莫入夜时分,傅望之前来拜见刚刚谈判结束的王上。

  进了帐,祁辛回过身,随手将腰间的佩剑抛给他,他猝不及防,但还是稳稳地接住了宝剑。

  “望之,跟孤打一场吧!”祁辛将目光扫向他的腰际,“携带了佩剑就不能推诿。”

  傅望之闻言低眸看了看自回营之后一直未曾离身的横尘,片刻,将方才抛过来的宝剑双手呈上,“谨遵圣意。”

  傅望之抽出雪亮的宝剑,剑花缭绕之际,祁辛侧身避开,风刃出鞘。

  “王上对峪耳崖的谈判不满意?”傅望之接下了他剑上的寒气,虽有些许吃力,但依旧眸色如常。

  祁辛也抬起头来看他,未出言,先勾出一抹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无启女帝摆了一盘棋,柔利亲王要孤允诺一道圣旨。”

  他的眼中泛起绵绵的怒火。

  傅望之知道,只要答应了这些条件,周饶便可不战而胜,可偏偏,这些条件祁辛都不能够答应。

  傅望之一跃而起,剑尖瞬间化成数道光亮迷乱人心。

  祁辛出剑,拿剑身抵住了他的肃杀之气。

  这时,傅望之开言道:“无启女帝的那盘棋有何玄妙?”

  提及此,祁辛黑眸微眯,声音渐冷道:“听闻又是秦王后的手笔。那棋盘内只有一道朱笔划线似鸿沟,没有棋盘反倒换成了两个木匣子。”

  “木匣子里是否装着‘纸牌’?”傅望之想起初至无启昙仙镇时,秦王后赠予他们的木匣子。

  那时,秦王后曾言,日后自有用处。

  原来如此――

  祁辛眸色一动,“怎么,莫非望之知道‘桥牌’?”

  祁辛收了剑,宝剑回鞘时,傅望之瞧见了他眼底攀升的意志。

  傅望之顺势也收了横尘,颔首道:“臣下不知,但有一人可破解无启布下的难题。只是,从潜阳城赶往此地,还需时日。”

  “无妨。无启定下的限期是七日内。望之且说,是何人能堪此重任?”

  “公主殿下。”傅望之抿唇,缓缓道来。

  祁辛觑起眼,似有惊诧,“丹阳?”

  没错,因为丹阳公主知晓太多稀奇古怪的事qíng,在她眼里,除了过去的事qíng记不清了之外,其他任何光怪陆离之事,她都略知一二。

  祁辛忆起丹阳在宫里宫外所做的那些jī飞狗跳之事,还是召来一名将士拿着密函快马加鞭赶往王宫。

  第六日申时,丹阳于一路颠簸之后到达了峪耳崖下的周饶营帐。

  隔远,傅望之瞧见一抹釉绿罗裳的倩影,莲步轻移,身姿摇曳,像是踩着花蕊而来。

  “望之哥哥!”

  走近几步,丹阳也看见了他,于是,小跑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袖。

  丹阳异常纯粹的杏眸里闪着悠悠的秋光。

  傅望之对笑靥如花的丹阳回以一笑,“公主殿下可有信心取胜?”

  傅望之笑意不减,最后还特地在“取胜”二字上加了重音。

  丹阳自然知晓他所言之事乃定局天下的关键之事,一想到那位居无启高位的秦王后可能与她一样是现世的外来者,便恨不得立刻凑上去,和他一决高下。当然,还要顺带叙叙旧。

  丹阳露出皓然的贝齿,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望之哥哥放心,我定会拿下秦王后!”不是她自诩过高,她以前可是主城里数一数二的桥牌高手。

  “那就好。”傅望之但见她此番胜券在握的神qíng,倒是放下了原本略微忐忑的心。

  第七日,峪耳崖上晓风亭。

  檀香金錾刻山水大背屏前,丹阳与秦王后各守一方,尔后打开了各自手边的木匣子。

  背屏后,祁辛与柔利烈亲王端坐于鎏金小椅上,一瞬不瞬,时刻关注着两人的动向。

  三炷香后,秦王后略带深意地调转目光,“丹阳公主,你赢了。”

  丹阳抿唇,本是险胜,自然不存侥幸之心。

  她起身,朝对侧之人敛身挽手,“是丹阳运气好,你是第一个能将我bī至绝境的对手。”

  丹阳如此说道。秦丘望了她片刻,然后轻声道:“公主殿下纵使险胜,也是恰到好处。最后一局,你还是远胜于我。”

  秦丘亦站起身来,竟伸出右手,同她握手道:“有缘再会。”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往无启军营走去,那里,还有一直等候着他的女帝。

  周饶破了无启的难题,无启的使臣随即恭谨地递出了投诚书,并许诺无启归附于周饶,于每年缴纳贡税,但国人自治,仍由无启女帝统辖。

  祁辛身侧的使臣收了投诚书,祁辛同许永休gān戈。

  周饶不费一兵一卒收了无启。两国免于战事,本是皆大欢喜。可最后起身的柔利烈亲王却心有不甘。

  易卅冷然一笑,望了丹阳片刻,尔后朝身前的周饶国君道:“周慧王可别忘了小王的投诚条件。小王且在柔利王宫静候佳音。”

  说罢,易卅绕过她身侧的时候,丹阳竟感受到了非比寻常的恫吓。

  易卅垂眸走远。

  天下动乱,三国皆元气大伤,此时此刻的柔利亦急亟休养生息,待日后东山再起。

  ☆、挥之不去

  峪耳崖事毕,周饶大军班师回朝。

  小雪时节,离入冬不剩几日。

  傅望之同祁辛入沁鸢殿探望苏娣时,那日趋温婉贤淑的女子正亲手赶制腹中孩儿出世后所需的衣物,细细密密的针线脚便是慈母的期许和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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