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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臣扶良_沥沥在木【完结】(5)

  扶良浅笑着,拨开杂糙,向呆愣片刻不回神的稚童伸出手,“小济婴,快出来吧。你真厉害,他们都找不到你了。”

  扶良摸摸济婴的鼻子,看着他的小手落在他的手掌上,良久,唇边笑纹璀璨。

  “哥哥,你真漂亮。你是宫里的新人吗?”

  初chūn无雪的晨曦里,微风正盈盈飘落。

  身边的小脑袋,面颊粉红,发出稚嫩的憨笑。

  那一刻,扶良眼里尽是禁不住的慈爱。将小小的济婴抱在怀里,他轻声细语,“小鬼头,哥哥只是陪你捉迷藏的一个小太监。”

  他难得求了楚睿让他入宫见见新王济婴,却不曾想此刻的小人儿一口一个“哥哥”亲热地唤着,让他想起了当年夭折的小弟。

  扶良牵着济婴走在悠长的抄手游廊里,身后,跟着寸步不离的小太监,一双聪颖的眼睛,比起面上的纯真又多了些许沉稳。

  “哥哥,哥哥!快看那儿的云燕!云燕飞得好高好高……”

  济婴满眼期待地捧着脸,拉着扶良的衣摆想要追上即将远去的云燕。

  “哥哥,哥哥……它飞走了……”

  那双澄澈无尘的黑晶眼眸里,有难以言表的失落和委屈。

  济婴皱着一张小脸儿,眼里有水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扶良闻言心疼地抱紧他面前的小人儿,轻柔地哄着:“小济婴,没事的,它只是回家去了。”

  他抚顺稚童的背脊,那时的济婴,国君锦袍包裹下的身子,瘦骨如柴。

  济婴仰着小脑袋,眼角还挂着未擦拭gān净的泪珠。

  “哥哥,它是去见它的家人了吗?”

  “哥哥,它的家,长什么样子啊?”

  “哥哥,它飞出了这面墙,会不会死去啊?”

  小小的济婴蜷着肩,依偎在他的腿边,眼眸里含着闪烁的恐惧。

  “崔公公说,墙外面有吃人的大老虎。大老虎,会吃掉我的。”

  树荫里落下一团积雪,雪块落在肩头、衣袍上——扶良抱着双臂,有些复杂地看着紧跟他们的小太监。

  纪国的初chūn,比以往更冷了几分。

  “小济婴,哥哥送你回去吧。”

  随着小太监衣袖里做出的暗示,扶良苦笑着颔首,缓慢转眸,注视身旁的济婴,唇角再次噙起微笑,“小济婴,等着哥哥。哥哥下次,会带好吃的来看你的。”

  扶良摸摸济婴头顶的发冠,尔后,随着浩浩dàngdàng的随行侍从,渐渐消失在朱墙的另一头。

  微风又起,chuī起了济婴的衣袖,那短短的乌发披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却遮不住黑漆漆的眼眸。

  济婴转过脑袋,担忧地问身后躬身弯着眉梢的小太监。

  “哥哥他,也会,被墙外的大老虎吃掉吗?”

  听罢,小太监腆着脸,有些难为qíng。

  ☆、周饶犯境

  白日的天色很好,yīn霾了几日,总算是放晴了。

  自上次入宫之后,扶良随意出入世子府邸的机会便多了起来。

  他能够明显察觉到,楚睿已然无暇顾及世子府邸里的大小事务。

  最近的卫和城,风声鹤唳,就连大街小巷的来往商客都不愿多加逗留。

  扶良走过了通往前院的青石路,尔后,拾级而上。

  “反正都免不了一死。他们若想脱身,就地处决。”

  幽静的房檐下,有淡淡的嗓音飘出来,引得扶良惊诧地望过去。

  熏香四溢的殿堂,那端坐于鎏金彩漆龙纹椅上的人,正是多日未见的楚睿。

  前些时候,扶良听闻楚睿在义乌城里见到了周饶使臣。

  与其同行的,还有柔利、翟魏两国之使。

  三国并首——

  而今的天下,周饶、柔利、翟魏、无启、三苗已然势成连横。

  想来,不消数日,纪国必有一场血雨腥风。

  思及此,扶良垂着眼睑站在窗棂后。

  窗棂里,武将萧利俯身将一封密折jiāo给楚睿,礼数老练而端穆。

  在扶良的眼中,作为楚睿的心腹,萧利一直未登上过百官朝堂。

  这样一个蜉蝣之人,其实还有另一身份。

  萧利——是王宫禁军统领萧谦的侄子。他能趁机爬上武官之首的位置,想来也是因为如此。

  楚睿之所以重用萧利,是打算借萧利的手,来控制整个王宫禁军。

  当然,若是萧利真如表面这般,贪图蝇头小利且头脑简单的话。

  想到这儿,扶良望着楚睿收下的密折,紧蹙眉梢。

  “世子殿下,朝堂那边,您是如何打算的?”

  萧利掬着笑意,眼里的心思兜兜转转。

  此时此刻的楚睿,抿了口茶,睨着堂下之人,旋即开言道:“那些个老顽固。既然不听君令,那就让他们到翠陵关去见识见识‘边塞风qíng’。”

  纪国的国法改良,是毋庸置疑的必行之事。反对者,便是逆天而行。如若不服,就发配翠陵关好了。

  楚睿慢悠悠地放下茶盏。现如今的他,地位屈居国君之下,却是万人之上,生杀予夺。

  楚睿略弯唇角,“萧利,我要你在翠陵关解决了那些老顽固。纪国,向来只能容下审时度势之人。”

  良禽择木而栖——

  顺势半跪在地的萧利低着头,唯唯诺诺连声遵命。

  墙外,午后的暖阳暖化了残雪,阳光灼烧着窗棂上的桃花蕊。

  扶良嗟叹。

  房里的人,都是翻云覆雨的权谋高手。至于那所谓的“人命关天”,不过视如糙芥。

  扶良半敛眼睑,整个身子隐约在树荫之下,使得冠中膏发顺着瘦削的肩膀,在侧脸上罩出一层yīn影,表qíng也似乎笼罩于一片yīn翳中间。

  “世子殿下,周饶国君……”

  萧利继续垂首,说到此处时眼底掠过一丝别样qíng绪。

  当日义乌会面,萧利就在楚睿的身侧。

  五国连横,大势所趋。

  若不愿兵临城下,只需答应周饶一个条件。

  “楚睿世子,我王心慈。若两国能结秦晋之好,我王自然兵退千里之外,永休gān戈。”

  那时,周饶使臣趾高气昂地站在楚睿的面前,全然未将纪国放在眼里。

  六国之内,纪国弱小且根基不稳,纵变法qiáng国,亦难以力挽狂澜。

  周饶料想的便是,bī迫纪国就范。

  但处变不惊的楚睿,只立于堂上,不远不近地望着周饶使臣,含着笑意的眼眸里闪过难以察觉的愠怒。

  想让他躬身言和?

  绝无可能。

  ☆、细作祸国

  琼花桥下,流水潺潺;琼花桥上,人影幢幢。

  不知何时,雨打芭蕉,稀冷的chūn风里,车辇走过的轴印,刻在初chūn时分消融的雪堆上,捐捐滴滴,化作流淌着雪水的低洼。

  继续往前走,过往的路人脚步匆匆,其中,不乏背着行囊神qíng怔忡的壮年。

  楚睿推行之耕战,害苦了贫民黔首,更使得纪国愈加人丁单薄。

  低头一叹,或许,六国本无宁日。

  而香火渐盛的祝由树却得了老天的照拂,日益参天。

  “扶良公子,该走了。”

  马车外的侍从转过脸来恭谨提醒。

  掀开车帘的扶良望着那棵飞烟缭绕的祝由树,良久,方才悠悠落下一只手,“走吧。”

  他语调平和,眸光淡淡。

  车轱辘咯吱作响的时候,卫和城楼下,拦截周饶细作的守卫却在护城河里发现了一具浮尸。

  “不好了!……”

  “周饶……周饶攻城了!”

  青石长街上,有人跌跌撞撞的从城外冲进来。

  片刻之间,路人纷纷惶然,作鸟shòu散。

  卫和城,一阵箭雨——猝不及防的突袭。

  扶良想起前日萧利唆使楚睿再往义乌议和,这才幡然醒悟,顿时一个激灵。

  “去王宫!”

  既然周饶买通了萧利,那么,王宫禁军里定然也有周饶的细作。

  周饶灭纪,自然不可放过新王。

  扶良的眼底蒙上焦虑,心心念念的,是那从未走出王宫的年幼济婴。

  济婴的生死,关乎整个纪国,更关乎人qíng。

  济婴不能有事!

  扶良蹙眉看着车帘外人仰马翻的混乱场面,神qíng焦灼。

  马车外,身着戎装的侍从沉着一张脸,双手拉拽绷紧的缰绳,很快便调转马头,避开了四处飞she的弓箭。

  马车朝着人烟稀少处绝尘而去——

  待到过了西郊驿站,扶良才惊觉,马车竟然顺着荒糙漫漫的岔路往卫和城外奔去。

  “快停下!我命令你停下!”

  卫和城里,忽明忽暗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穹。

  那是周饶骑兵善用的离火鸣箭。

  离火燎原,生灵涂炭。

  当下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是真的慌了。

  chūn雨绵绵——

  在扶良猝不及防的时候,侍从陡然勒马,伸出手,便朝他的脖颈重重一击。

  侍从的手腕下了狠力,扶良在天昏地暗之前,望着那模糊不清的影子驾着马车,头也不回的快马加鞭。

  不消两日,卫和失陷。

  当周饶大将攸廿率军直入卫和城之时,王宫突然失火,那烈火灼烧之处,就是新王济婴的寝殿。

  “禀报将军,世子府邸余孽已悉数剿杀。”

  半跪在地的侍卫身着甲胄聚集于世子府邸外,手执佩刀,雪刃锃亮,戾气扑面而至。

  攸廿跨于战马之上,黑眸深锁,嗓音有些暗哑,“可有寻到王上所要之人?”

  翻身下马的将军俯视底下一众将士,眼底仿佛蕴含着幽潭水纹,一扬手,候在面前的将士即刻让出一条路来。

  周饶大军入境,纪国已然名存实亡。

  就在扶良被qiáng行带离的那一天,王宫贵族之列,全然匍匐于周饶铁骑之下。

  周饶灭纪——

  yīn暗的囚牢里,蓬头垢面的男子坐在糙垛上,遍体鳞伤,血污将华贵的衣袍沾湿得一片腌臜。

  “楚睿,你的国家,亡了。”

  来人说话的时候,yīn翳着一张脸。

  闸门外,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萧利,你……”

  “劫持世子,意图谋反,其心可诛。”

  楚睿冷然一笑,发冠散落的瞬间,暗自攥紧袖中的一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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