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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_priest【完结+番外】(124)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程潜心念一动,掌心忽然有白光一闪,掠过了一个小小的圆弧形印记,再仔细一看,那仿佛是个人耳的形状,只出现了一会,转眼就没了。

  除了残存的灼痛和莫名其妙的印记,倒是没有其他异处,程潜只好先将其放在一边。

  他这一番挣动,身后大小伤口登时被撕裂,他轻轻地“嘶”了一声,打算打坐调息,先疗伤再说。

  这时,程潜听见旁边传来了严争鸣的声音。

  “不要妄动真元。”严争鸣坐得离他很远,声音有些喑哑,“要是我没猜错,我们现在可能到了那心魔谷底,正在不悔台附近——你身上有外伤药么?”

  “没有,我又不是跑江湖的,”程潜用龙骨拄地,站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师兄,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坐着别动。”严争鸣道,“斩魔阵的动静太大,我们破阵时请动了真龙魂,韩渊那没轻没重的蠢货还一把火烧了桃花瘴,这下‘天龙地魔人欲’都凑齐全了,无意中将不悔台外围封印撕开了一条缝,我们俩当时位置比较寸,被卷进来了。”

  程潜:“……”

  这次出门之前一定是没看huáng历,什么倒霉事都赶上了。

  严争鸣仿佛压抑着什么,深吸了口气,继而又迟缓而粗重地缓缓吐出来,有气无力地低声道:“没关系,扶摇派历代看守心魔谷,掌门印还在我身上,它肯定有出去的办法,你不要随便动真元,先自己处理一下伤口。”

  程潜的伤都在后背上,用凡人的方式处理很不方便,他微微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也没伤到筋骨,便所幸丢在一边不管了。

  程潜没将皮肉伤放在心上,却感觉到了严争鸣十分不对劲——他小时候和一gān散修动手打架,后背不过被降魔杵抽了一下,大师兄都会骂骂咧咧地亲自给他上药,怎么这次他被斩魔阵划成了一片毛坯,就变成“自己处理”了?

  程潜站起来向他走去:“师兄,你到底怎么了?”

  严争鸣疾言厉色道:“我说了别过来!”

  他这一嗓子吼得几乎破了音,程潜脚步顿了一下,继而根本不听他那套,大步走了过去。

  严争鸣蜷缩在一个比周围还要暗一些的角落里,若不是修士目力惊人,几乎连他人在哪都找不到,黑暗让严争鸣五官模糊,唯有眉心一道淡了好久的心魔印再次出现,那暗红色的印记分外显眼,像一道艳丽的伤疤。

  程潜一愣,抬手要摸向那印记:“这是……难道是受心魔谷影响?”

  严争鸣没地方躲,只好老僧入定似的闭目不语,若不是他眉目间浮躁的戾气几乎要破面而出,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随着程潜靠近,严争鸣的眉梢剧烈地颤动了起来,他仿佛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终于,他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程潜的手腕。

  严争鸣手掌如铁钳,掌心温度滚烫,近乎灼人,眉心的暗红印记越发鲜艳,如血似的,殷红一片。

  他攥着程潜的手腕,痛苦地弯下腰去,呓语似的低声道:“别过来……小潜,算我求求你了……”

  程潜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心魔”,却第一次知道有人能被心魔折磨成这样。

  将他困在心里的到底是什么?

  程潜惊疑不定地观察了严争鸣片刻,虽然觉得自己这样窥伺不大好,此时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心里暗道:“师兄,对不起了。”

  随即催动神识,连上了木剑中的元神碎片。

  奇异的两处视角再次出现,程潜透过木剑中封存的元神碎片,清晰地看见严争鸣紊乱成一团的内府,只见四下里真元乱窜,连剑气也跟着蠢蠢欲动,若不是有木剑勉qiáng镇着,还不知道得成什么样子。

  缭绕的心魔如一缕一缕的黑云,在严争鸣闭目打坐的元神旁边上下翻飞,死死地纠缠着他。

  这时,程潜从那黑红色的心魔云中看见了一张一张的人脸,他忽然就怔住了。

  心魔中的人正是他自己。

  下一刻,那缭绕的心魔化成一缕黑烟,落地成了人形,那人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回头看了看那把木剑,露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讥笑,而后他缓缓地向严争鸣打坐的元神走去,轻巧地跪了下来,伏在他的膝盖上。

  程潜:“……”

  他头一次认识这么会搔首弄姿的“自己”,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顶着程潜模样的心魔仰头掰过严争鸣的下巴,默默地注视了了他片刻,见他不肯睁眼,便蓦地一声轻笑,伸出苍白的手指尖,缓缓地摩挲过打坐的元神的嘴唇,轻声道:“师兄,你怎么不看看我?”

  内府外,严争鸣攥着程潜手腕的手指蓦地收缩,将他那腕骨攥得“咯咯”作响。

  程潜láng狈地将自己神识收回来,半跪在地上,心里一阵空白。

  他呆愣良久,桩桩件件地回想起之前种种蛛丝马迹,想起他在小经楼里没轻没重问出那句话时,大师兄那看似粗bào的反应……难以置信。

  “所以那个心魔是我?”程潜怔怔地想道,“不可能吧?”

  严争鸣弯下腰去,嘴角已经浸出一丝细细的血迹。

  程潜回过神来,意识到此时不能任他这样下去。

  “大师兄,”程潜腾出一只手,按住严争鸣的肩膀,轻声道,“凝神,这里是心魔谷,你不要受它扰乱。”

  严争鸣闻言睁开眼,眼神迷茫,痴痴地看着他。

  程潜的心蓦地开始狂跳起来。

  鬼使神差的,程潜低声问道:“师兄,你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有那么一刹那,他看见严争鸣嘴唇微微掀动,答案呼之欲出。

  程潜后脊出了一层冷汗,杀得伤口又疼又痒,一辈子没有这样紧张过。

  可是很快严争鸣的眼神就在挣扎中清明了过来,他蓦地松了手,狠狠地推开程潜……没推动。

  严争鸣双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被心魔折磨得整个人都脱了力,他按在程潜肩头的手指一没留神,滑入手臂上方一道刀伤伤口里,那冰冷的血迹还没gān透,沾了他一手,严争鸣忙将手缩了回去:“你……”

  程潜看也不看流血不止的肩头,漆黑的眼睛比一切黑暗更加浓郁深邃,短暂尖锐的疼痛好像刺激了他,程潜明知自己不应该这样,心里却还是无法抑制地沸腾了起来。

  他步步紧bī道:“你明知道心魔越捂着、越是讳莫如深就越严重,为什么不能说?有什么好隐瞒的?”

  严争鸣:“放开……”

  程潜:“师兄!”

  严争鸣红着眼低吼道:“程潜,你想造反……”

  他的话没能说完,程潜突然用力将他抵在墙上,豁出去似地低下头,亲了他没来得及闭上的嘴。

  一下便把严争鸣所有的话都堵回去了。

  程潜平生不解风情,更不识风月,非礼勿视做得十分到位,连经楼里的假清静经都没敢细看,这甚至算不上一个亲吻,只是蜻蜓点水似的一贴,严争鸣脑子里却“嗡”的一声,三魂七魄惊出了九霄云外。

  他急喘一声,不由自主地收紧手指,死死地攥住程潜的衣襟。

  “恕我以下犯上了师兄,”程潜已经紧张过了头,表面上看来,他几乎是冷静的,甚至用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语气道,“你现在打算将我关去思过,还是打算清理门户,要么gān脆打死我?保证不还手。”

  严争鸣:“……”

  这惊吓来得太惊心动魄,连兴风作làng的心魔仿佛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程潜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出口,心里突然就痛快了,他把心一横,握住严争鸣扣住他衣襟的手:“斩魔阵里,你问我桃花劫应在什么人身上,大师兄,我现在说,你敢听么?”

  这时,在严争鸣内府中,心魔重新凝结成了程潜的模样,悠然从身后搂住他的元神,在他耳边说道:“师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敢要么?”

  这两面夹击,严争鸣简直分不清何处是真、何处是假。

  内府中的心魔伸出手指,轻轻地抚过他元神之身,低声道:“师兄,我心无旁骛,百年清修,天劫都不能动摇一二,如今毁在你手里,高不高兴?”

  那话好似一盆冰水,混着心魔谷中无边寒意兜头落下,浸入他每一寸骨节中。

  严争鸣面色惨白,无言以对。

  那心魔时而软语笑道:“师兄,你肖想我这么久,现在又何苦道貌岸然?”

  时而冷冷地怒斥:“严掌门,监守自盗,何其无耻!”

  时而幻化做少年程潜的模样,胸口带着空dàngdàng的一个血窟窿,幽幽地看着他:“师兄,你不是说让我不用担心,凡事有你么?”

  “师兄……”

  严争鸣整个人在极冷与极热中来回摇摆,额上见了汗,一时间双目近乎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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