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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_priest【完结+番外】(169)

  韩渊:“……”

  “玩个蛋,”他咬牙切齿地想道,“丢人。”

  巨大的龙影在韩渊身后一闪,苍龙入海似的一头扎进了南疆瘴气中,再不回头。

  他将终身镇守在这里。

  一行人就此分别,了结了天衍后事的游梁无处可去,李筠循着严争鸣给吴长天的承诺,决定将他带回扶摇山。

  年大大则报备一声后,孤身去了东海,寻找年明明的转世。

  可是茫茫人海,找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小男婴谈何容易呢?何况韩渊只是告诉他一个大概方向,准与不准还在两说。

  年大大在东海附近转了几天,不大甘心,想找个地方住上一阵子,慢慢寻访。

  他扮作凡人,找人打听便宜的地方投诉,被一个渔民领到了东海岸边一个十分偏僻的地方,只见那有一棵大得要成jīng的枸杞树,枝gān横七竖八得好像有参天野心,一排排挂着红如血珠的果子,树下坐落着一个破败的小院子。

  院门口几块大石头圈了个猪圈,门边一副对子,左面是“三文一宿”,右面是“爱住不住”。

  年大大被这等气魄镇住了,好半晌才扭扭捏捏地敲了敲门,没敢敲大声,耗子挠门一样。

  挠了半晌没人搭理,年大大已经准备走了,便听“嘎吱”一声,里面走出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分明是个凡人,通体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派。

  那壮汉瞪着年大大,喝道:“你没吃饱饭吗?会不会敲门?到底住不住!”

  年大大被这凡人无法形容的气派镇住了,顺口道:“住……住,前、前辈,我住。”

  “前辈?”那壮汉一挑眉,声如洪钟道,“哦,闹了半天你还是个修士,没见过你这么窝囊不成器的修士,jiāo钱,滚进来!”

  年大大不敢有丝毫异议,圆溜溜地滚了进去。

  而直到年大大在东海住了两个多月,山川间的魔气才渐渐沉淀消散——

  那十万八千阶的不悔台让当世两位大能足足跋涉了近三个月。

  两人身上大小伤口无数,此时即便是程潜,在看见顶端的一瞬间,脚下也忍不住踉跄了一下,险些跪下。

  太艰难了,霜刃的剑光都被磨得黯淡了,程潜简直想直接从这里滚下去,他一点也想不出童如当年是怎样上来的。

  不悔台上空寂肃杀,严争鸣走在前面的脚步忽然一顿。

  程潜疲惫地哑声道:“怎么了?”

  严争鸣:“你来看。”

  只见不悔台上有一枚脚印,浸染了血色,如今血迹已经露出了陈腐的铁锈色,却被不悔台忠实地保存了下来,几百年没有一丝褪色。

  只看这枚惊心动魄的脚印,便能想象得出当年童如孤身闯入是怎样的光景,他一条腿踏上不悔台,另一条腿还在石阶上,一身的伤。

  他想必是qiáng弩之末,无力地将手重重地撑在自己的膝盖上,才留下了这样重的一枚脚印。

  当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头望向那熠熠生辉的心想事成石时,会不会好像在看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没有人与他轮流执剑、彼此护卫,他独自背负着无处诉说的非分之想,在心魔与良心的双重拷问下,背离尘世,踏血而来。

  这样一想,做小辈的虽然明知他为了一己私欲走火入魔,引来了诸多祸事,却忽然之间无法说出多么苛责的话来了。

  不悔台中间心想事成石原本的印记还在,两人停歇了片刻,七手八脚地撤下冰心火。

  那块石头仿佛有灵,只要人轻轻一推,便自己归了位,严丝合缝地沉淀了下来。

  它中间流动的浮光一瞬间便凝滞了下来,周遭始终在纠缠不休的魔气好像变成了一把细灰,忽地一下,烟消云散了。

  不悔台上一尘不染,也不见一个符咒,可它就是让人有种极端寂静的感觉,好像人心中种种野心奢望,到了此间,都会不由自主地平息宁静下来,回归到为人本质的洁净来。

  此地跋涉十万八千阶,仿佛度过了十万八千场劫难的一个归宿。

  程潜听见庞杂的哭声与喊声、笑声与吼声,它们一同离他远去,像是沉浸多年的一个梦境走到了头,心间一时前所未有的清明,好像再次听见了乾坤中渺茫的天道。

  他腿有些麻,脚下一个踉跄,便gān脆顺应了本能,仰面躺下,听着四周祸乱的心魔逐渐安静温顺下来,感觉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严争鸣也比他qiáng不到哪去,将自己大半的重量都撑在了霜刃上,站在旁边发了会呆,突然问道:“当年童如师祖对心想事成石许愿的时候,愿以百万怨魂为祭……那现在呢?算是怎样?”

  程潜闭着眼睛,几不可闻地说道:“怎样也不怎样,那块石头其实也并没有让他心想事成吧?”

  扶摇派的血脉还是断了,木椿师父还是死了。

  故人们还是一个又一个地决绝而去,人间还是被拖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乱局……

  至今方休。

  劫难像一把燎过平原的大火,无情又无法抵挡地碾压过去,将一切都焚毁在灰烬里。

  唯有细草嫩芽,死寂过后,依然默默地萌生在chūn风里。

  “枯木逢chūn”,像一个开头,也或许是一个结局。

  严争鸣静立片刻,说道:“等我们回去,你有空带我去一趟忘忧谷吧,我有点想见见师父和师祖。”

  程潜口无遮拦地说道:“去跟他们显摆掌门师兄你百年来力挽狂澜、复兴门派的丰功伟绩吗?”

  严争鸣:“……”

  被师弟看透了的感觉真不舒慡。

  他恼羞成怒地抬腿给了程潜一脚:“让你带路你就带路,哪来那么多屁话!”

  可惜计划好的这一行注定事与愿违。

  两个月后,严争鸣嘴里叼着一片“障目叶”,艰难地掩去自己的生气,赶在huáng昏一刻跟程潜混进了忘忧谷,两人一路穿过鬼蜮,轻车熟路地寻到了童如的埋骨之地。

  谁知原本在那的尸骨却不见了。

  两人在原地找了好几圈,一无所获,程潜险些怀疑自己记错了地方,直到他最后从大树下挖出了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

  这才想起童如同他说过的,下次再来,恐怕就不能相见了。

  大概是那人刑期已满,大罪已赎,终于与山川草木同去了。

  两人在天亮前原路离开了忘忧谷,严争鸣这才吐出障目叶,问道:“师父和师祖的魂魄消散了吗?”

  程潜想了想,答道:“不如说是飞升了。”

  这么一想,心里忽然就觉得释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

  番外一 扶摇山记事

  (一)文老板和小胖墩

  半年后,年大大与文老板辞行,结清了住店钱,准备回扶摇山——文老板姓文名静,乃是那位“三文一宿”的破客栈老板,生得膀大腰圆,早年给人走过镖,满身跑江湖的悍气,一顿能吃八个大馒头。

  两人的告别场景毫无离愁别绪,因为在场的第三位朋友实在太能搅合了。

  这位朋友身高不过三尺,rǔ牙方才长齐,长与宽乍看分别不大,遇上陡坡基本不必费力行走,就地十八滚即可,此时,他抱着年大大的大腿,嚎得肝肠寸断,凄凄地哭道:“娘……娘不走!”

  这位小友有无数位娘,男女老少不一,其中生身之母有一位,其余都是他自己认来的——谁给他吃,他就管谁叫娘。

  文老板捂着一只耳朵,对年大大咆哮道:“你不是说你是来找人的吗?找着了……唉,你想点办法,让这鬼东西别再嚎了!”

  年大大扯着嗓子奋力盖过那崽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吼道:“你给他拿块糖!”

  文老板道:“我他娘的去哪找糖!”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进屋,从厨房翻出了一块卤鸭脖,粗bào地塞进那小胖墩嘴里:“吃吃吃!”

  小胖子吧嗒吧嗒嘴,尝出了点味道,顿时不再对年大大有兴趣,蹲在一边安静地啃了起来。

  文老板糟心地看着小胖墩,问道:“你要找的人该不会就是他吧?”

  年大大面露羞耻。

  文老板:“是了,我听说过你们修士讲究转世,不过你这位道友上辈子练的不会是大肚神功吧?”

  年大大:“……”

  虽不中……亦不远矣。

  练过大肚神功的转世儿童无忧无虑地冲文老板呲牙露齿地一笑,屁颠屁颠地叼着鸭脖子跑到他面前,清脆地仰面叫道:“娘!”

  文老板面无表情道:“滚!”

  骂完,文老板像是忽然有些感慨,说道:“要说起转世来,我这个人从懂事之后走南闯北地去了不少地方,到哪都觉得差了点什么,直到我来到东海,突然就感觉回家了似的……听说东海这一带百年前有很多修士来往,你说我不会也是谁的转世吧?”

  年大大听了,试探着问道:“文老板也有求仙问道的意思吗?不如我引荐你……”

  “哎,我就是那么一说,”文老板摆摆手,随意地在小胖墩的大秃瓢上摸了一把,“我感觉我就算修也修不出什么出息,学成归来还是想开个小客栈当老板,跟现在一样,修来修去都是脱裤子放屁——行了,我替你稳住了这个祖宗,你快走吧,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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