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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_priest【完结+番外】(24)

  严争鸣一边在前领路,一边说道:“没人给它起过名,不过师父管这里叫经楼。”

  程潜一愣。

  左右两侧的石壁上刻录的明符仿佛能感觉到有人进来,原本幽暗的墙壁在两个人走进来后,立刻发出了幽幽的白光,不刺眼,却刚好照明。

  “里面收录了我派数千年来无数典籍,除了师父挚爱的那些个百家经文以外,还有前辈们四处搜罗的心法剑法,”严争鸣如果有尾巴,此时应该已经翘起来了,“小铜钱,以后碰上师父再让抄什么经书门规的,要是你能给我分摊一部分……我就可以每十天来给你开一次门,怎么样?”

  说话间,石阶已经要走到尽头,一阵故纸堆的墨香扑面而来,程潜忍不住有点怀疑地问道:“既然这么厉害,怎么我从来没见师兄你来过?”

  严争鸣义正言辞地答道:“贪多嚼不烂,欲速则不达,我现在只需要练好本门木剑就好了,了解太多反而容易分神。”

  一套入门剑法练了七八年,还真有脸说——程潜简直拿他没有办法,但下一刻,他却结结实实地呆住了。

  狭窄的小路到了头,前方忽然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石dòng跃然眼前,书架自下而上直通dòng顶,一叠叠丝绢、竹简、shòu皮以及最常见的纸书,分门别类而列,有心法、剑法、各种旁门左道,乃至于名山大川游记奇闻等等——不一而足,卷帙浩繁。

  石dòng后面还有石阶,通往更下层。

  严争鸣双手一背,说道:“经楼共九层,藏书不计其数,李筠那些乱七八糟的配方都是以前跟我打扫经楼的时候趁机偷的,啧,这不成器的东西——对了,铜钱,你决定替你师兄我抄经了吗?”

  程潜感觉自己是一只耗子掉进了米缸里。

  他从未看严争鸣这样顺眼过,此时此刻,别说是替师兄抄几遍经书,就是以身相许都是可以的!

  可想而知,从这以后,程潜过上了越发深居简出的日子,他自己的功课片刻不放松,闲暇期间要分担大师兄那些不断增加的各种罚抄,还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消化自己在经楼里看的书。

  严争鸣按照承诺,每十天替他开一次门,而程潜就像一只贪心不足的蛇,恨不能将整个经楼都塞进脑子里带走,每每囫囵吞枣地记住几大篇,再用剩下的十天回去慢慢琢磨。

  这样的日子充实而流逝得飞快,转眼就是chūn去秋来的一整年。

  期间,天妖水坑姑娘已经表现出了她非人的一面——超前地学会了爬走蹦跳,明明破壳而出只有周岁,个子却已经及得上凡人女孩三四岁的样子了。

  程潜风雨无阻,不间断地往经楼里溜,同时,他一手字也临摹得越来越像山上碑文,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模仿严争鸣的字。

  严争鸣一开始以为程潜像李筠一样,会偷偷揣走几本旁门左道与奇闻异事的故事书,谁知有一次无意中瞟了一眼,竟发现他在正经八百地看剑谱与功法。

  严争鸣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大师兄就此得出一个结论——铜钱这小子疯了。

  在扶摇山上,尤其对比那入门一年多,门规上的字还没认全的韩渊来说,程潜是个绝对的异类。

  有一天,在替程潜开启经楼门的时候,严争鸣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疑虑。

  “铜钱,”少爷正色道,“你到底打算gān什么,是要去南天门造反么?”

  程潜搪塞道:“师父说了,‘莛与楹,厉与西施,道通为一’,大道虽有万变,却不离其宗,我是打算多看一些,以便和本门功法相辅相成。”

  严争鸣奇道:“你才入门一年,看功法着什么急?”

  程潜道:“去年咱们从妖谷回来的时候,大师兄不也说要拔光紫鹏真人的毛吗?不学好功法,怎么斗得过她?”

  严争鸣更惊奇了:“是啊,我说‘总有一天’,那老杂毛都八百多岁了,我才十六,我着什么急?说不定过个七八百年,我比她还厉害呢。”

  这绝对是在做白日梦……

  这一段时间,严争鸣少年身量渐渐拉伸长开,奔着成年男子的颀长去了,举手投足间也开始褪去青涩,初具风华,有时候程潜看着自己细瘦的胳膊腿和磨磨蹭蹭的个子,再看看大师兄,心里多少也会有点羡慕。

  但这一丁点的欣赏与羡慕不足以让他容忍严争鸣变本加厉的臭美。

  这货仿佛感觉自己已经能羞死宋玉、愧煞潘安了,一切反光的东西——下完雨地上的水坑,雪亮的佩剑,他都要借机自照一下,依照其面部表情,程潜认为他照的时候,心里还一定正在对自己赞叹不已。

  一个拿着剑当镜子照的人,再练七八百年、七八千年——他能练就什么好剑法吗?

  程潜对他无话可说,径自走到一边翻开了自己上次看了一半的书。

  感觉门派不能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莛与楹,厉与西施,道通为一 来自《齐物论》

  ☆、第 20 章

  严争鸣走出了一段,又想起了什么,转了回来,从袖中摸出一包奶糕,态度恶劣地塞给程潜:“拿走,吃去吧,不长个的小矮子。”

  程潜欣然接过来,没有道谢,只是随意地摆摆手,示意对方赶快滚。

  这天,他看完了整本符咒入门,吃饱了点心,突然想去打扫一下经楼的底层。

  经楼的最底层仿佛是个堆破烂的地方,经年日久没有人来,时间长了,上面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其他地方的墙上与架子上都刻了防蛀防水的符咒,唯有底层什么也没有,虫蛀的、缺页的书散落得到处都是,内容也庞杂无状,有菜谱,有酿酒秘籍,有教人怎么侍弄花草的,甚至还有一本chūn宫图——扉页上的男人被虫蛀掉了一半的屁股。

  程潜大概是被大师兄荼毒久了,无意中见了底层的脏乱后,很是耿耿于怀了一阵子,终于忍不住决定自己挽起袖子收拾一下。

  这一打扫,程潜就打扫出了一样意想不到的收获——他在一个破木头架子后面,找到了一面写满了蝇头小楷的墙,掸下密布的灰尘,拂去满目的蛛网,他总算看清了墙上的字迹。

  题目简介明了:魔道。

  程潜吃了一惊,没想到扶摇派的经楼里竟有这样的东西,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偷看,却在抬脚欲走地时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北冥君。

  程潜bī着自己眼光不要乱瞟,磨磨蹭蹭地将底层全部打扫了一遍,而后恋恋不舍地上楼离开了。

  可惜他只离开了一小会就反悔了,飞快地跑了回来,趴在墙上,一字一句地读了下去。

  那面墙上记载了成百上千种魔修之道,千奇百怪,无所不包,其中有纵欲成魔的,杀戮成魔的,执念成魔的……有自愿成魔,也有机缘巧合,不过程潜很快发现了,除去那些看了就让人觉得恶心的奇葩功法,很多魔修之道看起来居然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魔修里面也有以剑入道的,以符咒入道的,符咒那些明符暗符的分类、修炼方式等等,好像和师父平时教给大师兄的也没什么差别。

  程潜一直在找如何感应气感、引气入体的门路,因此看了不少千奇百怪的心法,他发现此处魔修之道中记载的引气入体之法,和其他的功法基本也大同小异,甚至同样有“静心”、“去念”等诸多要求。

  程潜心里布满疑惑,于是第二天,他忍不住问了师父。

  木椿真人闻言一抬头,有那么一瞬间,程潜觉得他眼睛里有一团黑雾闪过,可是闪得飞快,程潜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问魔修?”木椿真人似乎是愣了愣,沉吟片刻才反问道,“怎么会想起问这个?”

  严争鸣用一本扶摇木剑的剑谱挡着脸,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程潜一脚,唯恐这小崽一时忘形,将自己带他私闯经楼的事供出来。

  程潜险些被他一脚踹趴下,“咣当”一下撞在了石桌上,立刻愤而反击,在大师兄雪白的缎子鞋面上狠狠地踩了个黑脚印,一时没顾上回答师父的问题。

  他们几个时常在底下你踹我一脚我捅你一下的,木椿真人早已经习惯了,因此不怎么在意,出神地思量了片刻,他开口道:“‘莛与楹,厉与西施,道通为一’,大道无道,殊途同归,魔修走得不过是另一条路而已,途中略有相似,也没什么稀奇的。”

  程潜听了,只觉得这段话十分耳熟,下一刻,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他在经楼忽悠大师兄的么?

  思及此处,他急忙抬腿错身,果然躲过了大师兄愤恨的第二腿无影脚。

  程潜总觉得师父的言谈中透着一股敷衍味,于是追问道:“师父,那我们选择这一条路,不选择另一条路的原因是什么呢?”

  木椿真人闻言,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良久,意味深长地说道:“李生大路无人摘,必苦,你明白吗?”

  这一句话犹如一壶凉水,从程潜的天灵盖一路浇到了尾巴骨,凉得透了心,他一瞬间有种被师父看透了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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