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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_priest【完结+番外】(92)

  程潜在此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他坐的地方。

  李筠一只脚跨在门槛上,神色又猥琐又尴尬,简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饶是四下危机未名,严争鸣还是被他的眼神看得一阵做贼心虚,怒道:“杵在那gān什么?滚进来!”

  程潜看着那蔫耷耷的大鸟问道:“这是小师妹?”

  “她的妖骨有异动。”李筠将水坑放在桌上,水坑体温极高,李筠袖子与双手被烫出了一排焦黑,身体接触桌子的一瞬间就听“嘶拉”一声,旁边的一壶凉酒沸腾了起来。

  李筠挥手将酒桶移到了窗台上,缩回手窝在一起chuī了chuī,说道:“所以她一直变不回来根本不怪我。”

  水坑半死不活地趴在桌子上,活像一只金碧辉煌的烤jī,说道:“师兄,我要死啦。”

  然后这位要死的一偏头,正好看见严争鸣方才打开后丢在一边的点心,便探头啄了一口,留下了一个贯穿的孔,边吃边道:“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程潜:“……”

  他发现大师兄在带孩子方面很有一套,特别会因材施教,完全保留了小师妹原汁原味的鸟气。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黑得不行,酒楼中不多的住客全都披衣而起,人心惶惶地伸着脖子在外面观望,程潜探头看了一眼,见远方黑云间似有一条黑龙若隐若现其间——这可不是真龙旗中那死了八千年的古董,巨大的威压伴随着让人内息不稳的魔气呼啸而来,笼罩了风云变幻的半个天。

  就在这时,水坑身上突然发出一声脆响,那原本半人高的大鸟翅膀骤然拉长,身上蹿起了几尺高的火苗,木头桌子当即被付之一炬。

  严争鸣长袖一展,来自剑修的森然剑气好像一个透明的罩子,蓦地将整间屋子笼罩起来,李筠从怀中摸出一包朱砂,抄起窗台上的桂花酒化开,整个人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地面上一圈一圈火红的符咒行云流水般的展开。

  程潜本来想说一句“此处不宜久留,能不能走”,见了此情此景,也将这没必要问的话咽回去了,他抓起霜刃纵身一跃,蹿上了屋檐,站在外面护法。

  脚下传来几声巨震,天妖之力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地破骨四溢,被严争鸣死死地压制住。

  每次水坑长妖骨,他们俩都仿佛要性命相博一样,严争鸣这些年的境界纵然一日千里,水坑的天妖之力却长得更疯,此时,她身后的长羽被被四散的剑气割得七零八落,炽烈的三昧真火却不由自主地散开,甚至影响到了剑意圈外的程潜。

  程潜的后背几乎有灼痛感,比起朱雀塔的沉敛,水坑身上的火似乎更加bào躁。

  突然,一声凄厉的鸟啼声自他身后传来,一道红霞破屋顶而出,直冲天际,将密布的黑云撕开了一条口子,简直是在千里之外竖了个巨大的靶子。

  那远处云端的黑龙蓦地扭头看过来,正对上程潜的目光,程潜一阵汗毛倒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剑——他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忽然,有人在不远处低声道:“凤凰九雏……她是彤鹤?”

  这声音十分耳熟,程潜蓦地一回头,惊诧道:“唐兄?你怎么在这?”

  来人正是唐轸,不知是不是黑云下的缘故,唐轸脸色越发难看了,像个命不久矣的痨病鬼。

  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年轻人,自两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一个是年明明那喜欢自言自语的宝贝儿子年大大,另一个正是不久前程潜用三根冰锥钉住魂魄的六郎。

  唐轸并不与他寒暄,只是望向那愈加迫近的黑龙,有气无力地说道:“魔道三千中,有一种最是罕见,是因心魔入道,以身为心魔器,若是大成,即可聚敛天下心魔无坚不摧之力,汇聚成魔龙。然而心魔伤人伤己,我也还是第一次知道竟有人能将此道走到这一步——小友,你要小心了,彤鹤天妖的妖骨正合适做魔龙脊背。”

  说话间,那黑龙已至,凡人与修士俱成蝼蚁,早已经四散逃窜,喊叫声四起。

  龙吟如惊雷落下,震得人几乎站立不住,只听一声巨响,除了程潜脚下酒楼,周遭房舍树木无一幸免,一瞬间分崩离析。

  程潜:“让开!”

  他手中霜刃蓦地出鞘,霜寒气水波似的四下dàng开,隔开老远都能听见那琴弦似的嗡嗡作响。

  cháo湿闷热的空中,每一滴水都似乎被他挤了出来,冰霜眨眼盖住了整个酒楼,程潜站在那攒尖的屋顶上,手持霜刃,依稀是当年弄cháo分海般的不闪不避。

  dàng开的白霜与bī至的黑云毫无缓冲地撞在了一起。

  “轰”一声——

  极亮与极暗狭路相逢,酒楼下两座搔首弄姿的迎客石狮子被扫了个边,转瞬化为齑粉,霜刃的金石之声尖鸣不已,黑龙在空中翻转腾挪。

  唐轸在他们短兵相接地刹那就抛出了一块五彩的石头,那石头凭空化为一个罩子,将他们三人罩在里面,qiáng光过后,罩子上竟清清楚楚地留下了一道裂纹。

  所谓石破天惊——

  年大大震惊得都结巴了:“唐……唐……这、这可是当年女、女娲娘娘剩在人间的五彩石……”

  唐轸看起来倒不怎么心疼东西,只淡淡地说道:“边角料而已,怎禁得住魔龙一击?这魔龙既成,此魔头已经有问鼎北冥的资格了。”

  年大大眼睛瞪得要脱窗:“他能成为北冥君!”

  “不能。”唐轸说道,“魔道成王败寇,想要问鼎北冥,必要以前一代北冥君的尸体铺路,上一任北冥君剩下一魂,被一位……唔,十分了不起的道友以自己的元神封住,让他既不算生,也不算死,‘北冥君’也就此永远被封存,再无人能取得。”

  年大大无心听他讲古,紧张地问道:“我那程师叔才不过一百来岁,如何斗得过万魔之宗?”

  六郎一直默不作声,听了这话,扶着唐轸的手却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唐轸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去——那屋顶上的程潜整个人晃了晃,霜刃的剑尖竟有一小半已经染上了黑气,他看也不看手中剑,只是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寸步不让地盯着空中黑龙。

  黑龙一只爪子足有三个程潜那么大,步步紧bī地当头向他抓了过来,程潜纵身迎上,将海cháo般四散的寒霜全部收拢一线,一招“事与愿违”中的“孤注一掷”贴合着无比jīng准的剑意,直没入那黑龙爪心。

  唐轸拍了拍六郎的手,低声道:“别杞人忧天了,他可是用天劫锻造出的利刃。”

  第65章

  黑龙吃痛,长嘶一声,翻江倒海地将整个天幕给祸害成了一锅粥,浓重的黑云一股脑地抖落下来,瓢泼似的,所到之处好像瘟疫横行,花鸟草木生机无不断绝,顷刻间,地面一片寸草不生,落下的黑云将程潜囫囵个地“吞”了下去。

  年大大这没见过大世面的乡下修士惊呼一声,吓得不敢去看,六郎却蓦地上前一步,抬脚要离开五彩石保护范围,被唐轸一把扯住肩膀拉了回来。

  六郎半人不鬼的脸上带着面具,早不复当年去明明谷中时的少年模样,他说话声音低沉嘶哑,好像砂纸搓铁锅,听起来十分吃力:“前辈,我……”

  唐轸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冷漠地道:“你不过背了一套入门功法,连气感都没有,与那些凡鸟小虫有什么区别?哪里轮得到你出头?”

  六郎艰涩地开口道:“程前辈留下我一命,自当肝胆相报。”

  唐轸毫不留情地说道:“你一副肝胆,也就只够填住那大魔一根牙缝,他要来做什么?”

  六郎的拳头陡然捏紧。

  唐轸看也不看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求道路上大làng淘沙、九死一生,恩也好、仇也好,你都得有能耐才报得上,挂在嘴边上多说何益?”

  六郎:“但……”

  唐轸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程潜,只道:“你且看着吧。”

  程潜被黑雾吞噬其中,一时间竟找不到出路,他只觉周身真元被禁锢在气海之中,一口气没有提上来,险些从半空掉下去。

  他多年未曾被什么惊动过的心绪被周遭充满魔气的黑雾搅合得上下起伏,一时间,年幼时的无能为力,几番起落与聚散,聚灵玉中撕心裂肺的痛苦似乎重新落在他身上,胸中似有一个声音诘问道:“你当真毫无怨愤?”

  他对生身父母的怨恨至死方休,仅凭一双眼睛就能认出周涵正,一辈子受过的轻忽一个不差地全部装在心里,他从来眼里不揉沙子,真就能突然成佛成圣,忘却前尘么?

  他真就对韩渊那只穿过心而过的手毫无怨愤么?

  那是连一贯心宽的大师兄都无法介怀的事,何况一贯心胸狭隘的程潜,这么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究竟是他改头换面成了一把清风明月,半点都不肯记恨,还是……只是借着唐轸将他的记忆取走四十九年的生疏,刻意搁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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