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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马且辟易_几炮【完结】(29)


  说罢将手到赵赫胸口大力拍一拍,阔袖一摆,转身便走,又要作仙风道骨样子。
  “是伤了心啊。”
  柳泌一句余音飘飘然,反倒将赵赫弄得迷糊。
  到堂中,柳泌手里不知何处来的茶壶,单手持着,闲逛似地走到崔宏一旁,便单手掀了掀下摆正坐下。
  “哎,还寻不?”柳泌问道。
  “寻。”崔宏拿布将刀抹了,回一字。
  “我问过赵赫,今儿怎不问?”柳泌道,“当你不寻了。”
  “他不晓得。”崔宏道。
  “你也会批命了?”柳泌诧道,“怎晓得他不知?”
  “扬州来的。”崔宏言简意赅。
  “唉,我看是难……”柳泌道,“那沈重禄都铁了心要杀你……”
  “他不会。”崔宏道。
  “怎么不会,将你救回来损了我多少灵丹妙药……都是无上至宝,价逾千金啊,你瞧瞧心口这道疤便晓得了,是诚心要取你xing命。”
  崔宏索xing不理他,将弯刀向身后缚了,自己出了堂去。
  柳泌将茶壶里茶水倒尽了,湿淋淋捞出粒黑黢黢的小石子儿般东西来,对着道一句:“世间万事万难好医,痴傻难医啊……”
  末了再道一句:“我是两面为难,帮得了这个,帮不了那个,真是欠了他们的。”
  赵赫又将那一箱生绢搬进堂里来。
  “哎,这东西搬进来作甚,送到dòng里去。”柳泌甩手将小石子丢了道。
  “不是,唉,方才将绢取了,下头全是……”赵赫道。
  “全是什么?”柳泌问道。
  “唉,我说不好,柳先生来瞧瞧罢。”赵赫将箱子就地一摔道。
  柳泌便走去瞧。
  一瞧之下,便是他也嫌心惊。
  “……福生无量天尊……”柳泌道,“砍的这小子什么来头,我只当他是寻常带告身上任,难不成……”
  “啊?”赵赫问一句。
  柳泌摆一摆手:“天机不可泄露。”
  赵赫嘀咕一句装神弄鬼,给柳泌一柄木剑打得嗷嗷直叫,脚底抹油溜出堂去了。
  待赵赫一走,柳泌便随意拦了个人,让他把崔宏叫来。
  便再踱到那绢箱旁细看。
  箱底赫然是六只断掌,且无一例外,俱是右掌,便是说全不是出自同一人。
  可看这六只断掌伤处手段,竟全是一人所为。
  gān净利落,切口平整,是个做细活的。
  这般作为,思来想去似是只有一人有这般手段……
  柳泌不敢多断,再来便要叫崔宏下个定。
  只不过两载寒暑,不知崔宏还认得出认不出。
  

☆、二十八

  
  “何慕文扬州人士,怎反走,未到过长安,显是打了个转,有意绕道过晋州,是去……”柳泌坐到一旁,手里先天演卦一案把着,好整以暇向崔宏说话。
  崔宏在绢箱旁站立许久不语。
  柳泌把卦象挡得同一盘散棋,嘴里念两句不成样,再重演一回。
  “哎,着人看了罢,还有活的么?”柳泌问道。
  崔宏拿弯刀挑了断掌来看。
  “刀口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过这许久,还未瞧出门道来?”柳泌道,“赵赫当你是伤了脑子,我看你把式未伤,难不成真给他言中?”
  崔宏道:“不是。”
  “哎,说笑罢了,晓得你不是伤着脑子……”
  “我是说不是他。”崔宏道。
  “不是?”柳泌疑道,“瞧清楚了?”
  崔宏点一点头道:“不是。”
  柳泌道:“你莫唬我,这手段我便只见过一个,虎口二指血印……”
  崔宏道:“不是。”
  柳泌只好道:“好好好,你说不是便不是……那么便是白cao心,人命官司惹过不少,人家的也不怕一并揽了,埋到山里去罢。”
  “我下山去一趟,寨里你看着罢。”崔宏说罢便要走。
  “慢着。”柳泌一柄木剑横出将崔宏拦了,“说走便走?替你白当奶娘么。”
  “多少绢钱自己取便是。”崔宏不耐烦道。
  “哎。”柳泌笑嘻嘻道,“将你拖回来便未叫过柳先生,再叫声来听听?怎么说你也算是我捡来的……”
  崔宏嘲道:“柳先生有德。”
  说罢理也不理柳泌,转身便走了。
  柳泌给他一句堵得无言以对,将卦甲一抛,道:“……不是还去寻?是个正反难做人啊。”
  再看一看卦象,便笑道:“若不是命里要我蹉跎数年,早便出去做大官了,管你劳什子山寨。”
  再将卦文一卷向袖里,笑眯眯招呼一句,叫弟兄弄些茶吃。
  老道说话没个准,但自己两眼欺不得。
  崔宏道不是,倒非是手段不像,虎口两指血印按得极深,这指上功夫那是一朝一夕可得,所识不过寥寥,而有此力道的又只有一个。
  这六只断掌六人所出,细看之下又不见什么独门标记,都不晓得六人姓甚名谁,又是谁吩咐要取他们xing命。
  下手之人……
  二人所想之人虽是同一个,却非是这使刀好手,这连骨带皮的一刀斩下,分明是个刀客,要么便是得绝世好刀,要么便是几十载深厚功力。
  绝世好刀世上难遇,寻到的人也不至于做杀手,几十载深厚功力倒是见得多,凡是年岁到了,终日苦练,这般修为也算是稀松平常了。
  难说啊,难说。柳泌将煮茶一口连茶叶末儿咽了,心道。
  另一面山道,崔宏买了好马,将马绳手上缠一缠,快马加鞭向晋州赶去。
  何慕文已到鄞泽山,那么此人怕是早已出了晋州。
  但照崔宏xing子,便是分寸丝毫有因,他也是要去试一试的。
  数日后,崔宏到晋州时天色已晚,差些进不了城,将马拴在城外,使了轻功匿身形混进城里,本就迟了,再等一夜便是更迟了。
  便是见过了六只断掌,若是唐浩青所为,他便仍是在做杀手行当。
  柳泌两年里常劝他道唐浩青怕是早便死了。
  崔宏自然不理会他胡言乱语。
  却不知柳泌当时是有几分真心的,唐浩青叫他将崔宏带回鄞泽山,下手又未留qíng面,有意要崔宏死了心,安分做他山大王,匪自有匪道,到哪一日连山匪都做不下去,自然会下山来做正经行当,倒是娶妻生子也是天伦之乐……
  打算做得好,便是全算作自己已死。
  柳泌打着神机妙算名号,只将他人生死看淡,本想着唐浩青死了自己还要叹一叹,替他可惜一番,却不想不过两年,见了这些个断掌。
  本以为早已是一个死人,这会儿又兀地活过来,柳泌自己便头一个心惊,崔宏面上不动,想必也是惊的。
  一是崔宏身为寨主,不可闲事不管两手一cha,醒来之后沉默寡言归沉默寡言,待可下地走动便只是不分日夜地练刀,一双铁匠铺子打的新弯刀横切竖砍,大到石山小到细枝,怕是都给崔宏一双刀动过,怕没人晓得他心中躁郁一般。
  到要下山劫道,原本都省得,待最后有难下的,或是有能下的漏了网再出手,到现下成了头一个动刀,仿若是要沾血同人抢彩头。
  崔宏想唐浩青不会平白无故要杀他,说的话里处处有漏dòng。
  是要将他支走,支不走,便只好用下策。
  长安寻过一趟,无果,再去恭州寻了人四处打探,连沈娘子都叫唐浩青送出了恭州,打定了主意不叫人寻见,便一星半点消息都无。
  寻到了又如何?
  崔宏想的容易,唐浩青若是要赴死,他便拦他,拦不住,一道去。
  唐浩青若是当真想杀他,正好一回未杀成,叫他又醒了,再送到唐浩青面前去,再杀一回,早便说过,他崔宏这条命给他又有何难。
  唐浩青要杀他,他是不躲的。
  唯独怕的是唐浩青躲他,更苦的是,这一躲,便躲了两年之久。
  便只求那两个血指印当真是他留的。
  早先茫茫十余年,他便只怕重禄死了,后来寻到了便想,未死就好,入唐门吃这许多苦,不知如何给他补回来。原以为同生共死也历过了,再有千难万险,两人也好过一人……
  谁敢想又是两年。
  唯望那两个血指印……未死便好,活着便是,唐浩青只须活着,崔宏终有一日会寻到他。
  入城是入城了,寻人是个难事。
  崔宏无唐门弟子功夫,夜深也不敢挨家挨户敲门去问。
  便是深夜进了城里,竟也是无法可寻。
  崔宏想着要潜到人家屋子里挨个摸过时,忽听前处屋脊上有人轻功疾走而过。
  便只听这一个脚步身形,他绝不会错认。
  怕贸然去认将人惊了,实则便是怕唐浩青不愿见他。
  他夜里是瞧不见,便是见了唐浩青也……
  人说近乡qíng怯,崔宏自小无家无乡,倒闹出个近qíngqíng怯。
  亏得是个明教弟子,崔宏平日里行事鲁莽惯了,此时却想得细,悄悄隐了身形跟过去。
  那人飞檐走壁,脚步略有所滞,崔宏便不远不近跟着,晓得唐浩青功夫,并不敢离得近了,恐要给他捉出来。
  再跟不多时,脚步止了。
  崔宏怕是给唐浩青发觉了,便不动。
  过一会儿,唐浩青本是放得极轻的脚步便又窸窸窣窣走远了。
  崔宏不敢再跟,寻了一处客栈,将小二弄醒了,脖子上架一把弯刀,哆哆嗦嗦领他住一间上房。
  到第二日天明,崔宏仍睁着眼。
  唐浩青应还未出城。
  崔宏将衣冠整一整,还对铜镜看了看,铜镜里男子两颊瘦削,一双浅褐鹰眸稍显yīn冷凶煞。
  崔宏将眼闭一闭,再看铜镜。
  ……好是好点儿,仍是凶了些。
  索xing不管了,将弯刀再缚好,便出门去了
  昨夜跟到何处记在心里,便向那处走,走个大概,却见地上几点血迹,洇了一夜,若不是崔宏看得仔细,怕也瞧不出来。
  便晓得唐浩青昨夜步法有滞是收了伤。
  不知伤到何处,伤得重不重。
  再沿昨夜那面跟去,到唐浩青停步那一处,便不知再往何处了。
  也不是无旁的法子了,打听也不是难事。
  茶铺便是好去处。
  崔宏向伙计比个大概,如何身形身量。
  伙计方送了一碗茶,打个呵欠上下打量崔宏一眼,刀客见得多,弯刀阔刀还是横刀,拢做一处还不是个混江湖的:“……见过罢。”
  崔宏忙问道:“在何处?”
  “喏。”伙计道,“走出去那个不就是?”
  崔宏转头一瞧,茶铺门外哪有什么人?
  再转回来要问伙计:“你……”
  伙计已懒洋洋再端了碗茶去送了。
  方才门外确是有人的,也正是自这茶铺里走出去的。
  唐浩青昨夜吃了闷亏,一早想吃了茶便出城,热尿撒过一泡,将马牵了,自客栈去茶铺短短百十来步,方坐下,半口茶未沾到,却见一使双刀的刀客,人高马大,立在这小小茶铺里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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