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驾车的颜歌轻快道，“好了，我们要赶路了。”挥鞭即下，车轱辘滚动，马车飞快地朝前奔去，有些颠簸。
黑暗中，我能模糊看出，颜璟之的面容消瘦了许多，显然是受了些折磨，“他……对你gān了什么？”
“没什么啊。”轻描淡写的语气。
纵使颜璟之说的轻巧，我仍是不信，“齐笙你……”
颜歌的声音穿过了马车的帐子，直入我耳中，刺的我生疼，“现在没时间儿女qíng长，让齐笙为你解释一下，我们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颜璟之沉默了一下，道，“我和林子央皆自顾不暇，如今能帮你的，是朝棠。”
朝棠……
这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仿若消失在我生命里的人，终是要再会了吗？印象里，他低调而沉敛，却也势据一方。
我没有答话，颜璟之亦是没有再开口，他双眼微阖，显是十分疲累。
十分漫长的颠簸，我抵不过睡意袭来，稍微眯了一会儿，待到睁眼时，马车已然稳稳停下，初升的朝阳顺着马车的帘子透进来，正巧被颜歌从前面掀起，日光洒了她满发，轻悄地钻进马车。
“累了吧？”
她显然是累极了，也不张口，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倚在颜璟之的边上，睡了过去。
我静静地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撩开帘子走出去，又为他们将帘子摆弄平整，不让外面的喧嚣扰了他们。
抬眸便看到的，是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也是许久没有静下心来好好说话的人——自然在宫中打过无数次照面，却仅仅是惊鸿一瞥。
他冲着我走来，不知不觉间，他已和楼迦羽差不多高，面庞犹带着些青涩，更多的却是沉稳。
“朝柳。”他说。
我想了想，对他轻轻笑了，“朝棠。”
朝棠有些怔愣，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如此，一瞬间眸中又流露出某种我看不懂的qíng绪，蓦然伸手将我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鼻尖触到他衣衫的那一刻，眼睛酸的几乎要掉下泪来。
钻入鼻腔的，依旧是如同五年前一般，淡淡萦绕的墨香。正如那时我与朝棠同坐在上书房中，他轻轻软软的嘴唇浅吻我脸颊，彼时岁月静好，温暖如初。
而今……
早已物是人非。
不过，毕竟他是朝棠——不论在什么时候都会很快冷静下来的人，很快便放开了我，看了眼马车，轻声道，“走吧。”
“颜歌她们……”
“颜嘉一会儿会来接他们。”
这个名字在我脑中打了几转，才想起来她是谁——淮京王妃，朝棠的正妻。
“我们去……何处？”
楼迦羽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有哪里可以去呢？离开舜朝？
朝棠沉默了一下，“你先在我这里呆几天，再将你送去林子央那里，由他送你去南越。”
一时相对无言，我和朝棠朝着淮京王府走去。他的步伐迈得很大，我很费力才能跟上，想了想，开了口，“林子央……不是受楼迦羽所制么？”
心里头隐隐觉得不安，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他薄唇轻启，“朝柳，你亦是心许楼迦羽的吧？”
“……不。”
我一字一句，十分认真，“以前或许是有的罢，但他太过于危险，我若是留下来，以后势必会被他摧毁，丝毫无剩。”
说话间，便已进入了府中，意料中的，一个人也没有。
除了林子央。
朝棠显然亦是觉得有些讶异，“未彷，你……”
林子央离我们约几步远，眼中布满血丝，“须得提前了。楼迦羽已察觉，纵使江浅酒与羌之昱竭力拖住他，亦于事无补。”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我，齐声轻道，“你想起来了么？”
想起来？
头很痛……
☆、夜奔（2）
“你是柳氏的儿子？还没有名字？”
“唤做小柳便可，待他长大些，本殿下为他赐名。”
“令他当伴读罢。”
“小柳，若是乖乖听话，你要什么都可。将来这江山是我的，亦是你的。”
“不久之后，我大抵会离开很久……许是十几年罢，莫要忘了我，莫要……与他人过分亲密。这世上人心莫测，防不胜防。”
“我许久才来看你一回，自是要送你些不同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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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的玩意儿。”“他竟敢……如此对你……呵，好个父皇。”
“吃下这药罢，对不起，小柳，这是欠你的第二次。”
“朝柳？”
“我想，你大抵也不会是被江浅酒的本质所吸引，纯粹是因为一张脸蛋罢了，我说的可对？”
“回去后，小心些江浅酒。若有机会…他怕是会杀了你。”
“不是我不想与你讲明，实在是……总之，江浅酒不会背叛你，但可能会杀了你。你可以放心将他收为己用，但切莫与他单独相处。”
“明日吧。记住，你这几日病了，足不出户，一直在太子殿中卧chuáng休息。”
“睡觉。”
“我只帮你三次，这次算一次。三次过后靠你自己，不论你死活我都不再管了。”
“待到五年后，桃花盛开时。 届时……来此寻我。”
“知道你不省心，没想到，三次这么快便用完了。”
“我说，齐笙，你要对太子恭敬一点啊。”
“无需多言。”
“由不得你不信。就不能顺从？”
“你也只是个废物罢了。”
“未曾料到你对这种货色一见倾心，果真烂泥扶不上墙。”
“你都听到了？”
“忘了便好。”
“明日就要娶亲了，不开心？”
“怎么，无事便不能来看你？”
“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
“不闹了，嗯？”
“你真làng。”
“都这样了，不……尽欢么？”
“我以为你会想的。”
“若不是依了你，你以为这便为止了？”
“美人在此，焉敢不来？忍了那么多年了，也不在这一时之功。”
“醒了？疼么？”
“事已至今，小柳，你哪还有地方可去？皇宫，不正是这里么？”
“你父皇？朝无忌早已在五年前故去，再者，你的父亲，怎会是他？”
“你亦可以唤我，朝羽。”
“待到五年后，桃花盛开时。小柳你看，桃花开了。”
“说起来，我们还算是同一个人呢，小柳。我便是舜朝太子——朝羽。而你，从小开始，便是我的替身。”
“小柳，永远别走。”
☆、夜奔（3）
我睁开了眼眸，直直地看向朝棠，他亦不躲不闪，回看着我。
我轻声道，“我想起来了。”
从小到大，从始至终，我的身上一直紧紧地缠绕着名为楼迦羽的枷锁，刻下深深的烙印。
林子央满是疲倦的面容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你是否选择回到他身边？”
我看到朝棠的手无力的垂下，张了张嘴唇，终是吐出了那个字，“是。”
“抱歉，小柳，我是向着楼迦羽的。”林子央轻叹，“他如此三番五次地消除你的记忆，只不过是怕你会想要离开他身边罢了。殊不知如若把记忆全部还给你，你……亦是深深喜欢着他的。”
喜欢吗？我淡淡地想着，所以说，这么多年来的一切都算是一场笑话么？
莫名而来的疲乏压在了我肩上，我再也没有胆量注视朝棠，他眼中夹杂着的绝望几乎能生吞了我。
林子央拍拍我的肩膀，“走罢。我送你回到他那里。”
我跟着林子央向前走去，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朝棠，努力bī迫自己看着他。朝棠稍稍抬起了手，我亦是伸出手与他相握。
指尖相触的那一刻，他的唇角也泛出了淡淡的甜，道，“皇兄。”
我的手指是颤抖的，颤抖着松开了朝棠，慢慢将头转回了前方，不再看朝棠一眼。
真是好久好久没有听到了啊。这一声称呼。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我已经麻木到视若无睹。不过便是林子央又带我回了楼迦羽那里，之前的一切都是无用功，若是传出去，大抵会成为饭后笑谈罢。
楼迦羽正在桌前画着幅什么，见林子央与我进来了，脸上竟有些局促，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这副模样。
林子央示意我上前，我便朝前走了两步，迟疑着开了口。
“我——回来了。”
现已是快至晌午时分，窗外的桃花正盛，夹着一树的灿烂曦轩，映衬着楼迦羽带了些笃定与惊喜的面庞，美不胜收。
他笑，“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林子央悄悄退了出去。
我想，大抵以后……便没有以后了吧。
就静静地，呆在这个人身边吧。
☆、林&颜夫夫的番外
“哐啷”一声，花瓶掷地。
“你终究是把他送了回去。”
颜璟之瘫坐在椅子上，胸口起伏着，面容冰冷，“为什么？”
林子央轻叹，想要走近他，却被颜璟之瞪了回来，“这么多年，你莫不是不知道楼迦羽的为人？若他真的跟了朝棠，舜朝可还有安宁之日？以及……总归是偏向楼迦羽一些的。”
颜璟之半晌无语，闷闷道，“是，我感谢他，他助了我们许多。若不是他，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扳倒颜温。”
林子央笑道，“他可算是我们的大恩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你当时还有些犹豫，可是他握着你的手，令你亲手将匕首捅进你爹的胸口……”
“他不是我爹。”颜璟之打断道，眉头紧皱，“他与那贱人苟合、令我娘含冤而死之时，我便已决定……”
林子央坐了下来，看似懒洋洋的，眸中却闪着不容置疑，“你亦知道，我爷爷一事，令我感激楼迦羽至极……”
颜璟之了然，“不知为何，你我父辈之人，都……”
林子央淡漠道，“如你一样，我亦从未把他们视作父辈。爷爷当年战功显赫，他们却只想着如何纨绔，为了区区钱财竟在爷爷与我爹娘的饭食内下毒。不可原谅。”
最后四个字说的云淡风轻，却内含了不知多少恨，颜璟之轻笑，“你比我狠，将他们一个个……”
未说完的话被吞噬在唇齿内，一吻完毕，颜璟之双颊微红，挑眉看着林子央，“我说林将军，白日宣yín，也不怕被人笑话？”
“我只是希望你明白。”林子央道，“我将朝柳送回去，固然亦是为了帮助楼迦羽——他帮了我们这多，还他这点又算什么呢？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你我。我不可能像如今这般上阵披挂，你也不可能像这样行商行的风生水起。”
“我明白。”颜璟之又闷闷道，“我只是替颜歌……”
“你以为那丫头会守活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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