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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存天地_玄玄于书【完结】(94)


  里里外外岂不是至少得半年?
  他有的是时间,可却不知道郁子珩有没有那么多时间。
  因此在大船第一次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岛上靠岸后,阙祤便下了船。郁子珩给他的盘缠着实不少,他花着也不心疼,歇也没歇,直接用重金包下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当日便离了那小岛,直奔中原去了。
  辗转回到中原,却也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了。这比他估算的多出了一倍,阙祤想了好久,最后也只能得出饮血峰悬崖底下的那处水流应该是特别急,且还是一条去煦湖岛的捷径的结论。他认真地想,下次若要回去,可以考虑再从那里跳下去。
  双脚踏上久违的故土,阙祤还有那么点不甚真实的感受。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土地,本以为心里会生出万千感慨,可却恰恰相反,平静得让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曾经渴望的家,渴望的自由,现在都摆在自己眼前,阙祤却没有一丝欣喜的感觉。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心说自己真是病得不轻。
  上岸的地方叫双江头,是东边最大的一个出海口,阙祤从前听过这里,却从未来过。他离了埠头后在城中找了间最热闹的客栈住下,沐浴后歇了一阵子,晚膳时起身,在堂中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了,叫了一壶酒两盘菜,边吃边听周围的人说着最近江湖里发生的一些事。
  可他听了半天,才发现根本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对自己来说半点用都没有。
  饮血教被灭后,江湖上就彻底平静下来了。教中大部分弟子死于最后的那一战,剩下的一小部分,不愿投降的就都被杀了,愿意投降的则分散开来,将他们并进肯接收的门派做弟子。
  阙祤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喝下去。
  这是个不错的结果,比起跟着自己时每日都要担心还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太阳,能过这样的安生日子实在是太过幸运了。
  他又听了一阵,听那些人说,如今的中原武林已经可以说是御剑山庄的天下了。他们原本势力就雄厚,没想到养了五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争气,把几大不是有武力便是有财力的门派都拉拢了过去。那些门派的主人都做了庄主凌柯的上门儿婿,将御剑山庄的声望和地位都推到了最顶峰。
  这个阙祤也不意外,只是有些唏嘘。人家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自己却还没个着落,注定是劳碌命。
  听到昔日仇人过得好,他也没什么不快,今日坐在这客栈里头,阙祤忽然生出了一种自己似乎已经老了的感慨来。往日种种,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竟都已成了过眼云烟,半点也不在乎了。自从内伤痊愈,内力梳理好了,也不再练那邪门功夫后,心间戾气尽去,只余一片平和。
  阙祤想起凌柯曾让自己到御剑山庄去生活的事来,他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就算往昔仇恨尽皆释然,他也不想再去面对那些“故人”了。
  既然他们在南边,那便往北走。
  得先想个办法弄明白郁子珩中的毒到底是用哪些药制成的,能直接找到解药更好。先去找个xing寒的糙药多有生长的地方,若要往北走,距此近的便是东北了。
  当然,阙祤也不想费这么大周折,可他自问不是兰修筠的对手,对方还是个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的疯子,直接去和他讨解药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万一一个不成,自己死在了他手里,那郁子珩还怎么活?绕点弯子便绕点弯子吧,这事上,他只求稳妥。
  打定了主意,阙祤便也不再听他们说什么,专心喝酒吃菜。
  一壶酒下去一半的时候,阙祤正要去夹菜的手顿了顿,垂了下来。他轻轻皱起眉头,放下筷子,抬眼朝不远处的另一桌看去。
  那桌边坐着三个成年男子,两个中等身材,剩下的一个则要高壮不少,俱是一身青绿色的长衫打扮。那高壮男子手边还放着一对板斧,此时正盯着阙祤猛瞧。
  见阙祤看过来,那人哼笑一声,粗声粗气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啊?”
  这人生得人高马大,声音也极为洪亮,一开口便将满堂的喧哗都给压了下去,一时间堂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阙祤身上。
  阙祤眉毛轻挑了一下,心说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男子却被他这挑眉的细微动作弄得心头一dàng,目光凝在他那对斜飞入鬓的眉上,好一会儿也舍不得离开。不由暗赞了一声,都道那魔头相貌无双,确非虚言。
  与那男子同桌之人见阙祤不答话,道:“出来走江湖的都是朋友,兄台怎么如此不给面子?”
  靠窗的座位上有一人拍案而起,大声道:“是你!你不说我们便不知了么?魔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再次出现!”
  又有人低声问身旁的人,火烽三兄弟不是早已死了么,莫不是鬼魂前来索命了吧?
  “我记得饮血峰一战时,兄台说出了自己出身,乃是大魔头阙长空之子,没错吧?”高壮男子站起身,“不是你那当日便断了气的两个弟弟,便只可能是堕崖的阙祤了。想不到你竟捡了条命,还找回来了。”
  甫一回来就被识破了身份,这事其实也不能怪阙祤,谁让他那身黑衣和散着的黑发,再加上他那张脸,特点都那么明显呢。
  他只是没想到,时隔了这么久,这些人居然还都记着自己。看来自饮血峰上一战后,这江湖上真是没什么事好给他们拿来消遣的了。
  阙祤捏了两下眉心,对上那高壮男子的眼睛,“正是阙某,不知诸位有何指教?”
  那人冷笑一声,“你还活着,你说我们有何指教?”
  阙祤站起来,道:“我回来不为寻仇,也不会再造杀孽,诸位可以放心。”
  “我们要杀你和你会不会再造杀孽有何gān?”那人道,“你本是大魔头,人人得而诛之,谁会信你的鬼话!”
  堂内响起一阵附和声。
  阙祤一边觉得这些人不可理喻,一边又觉得他们也不是全无道理,矛盾得自己都想笑。他无心和这群人纠缠,从怀里摸出两粒碎银子放在桌上,决定上楼取了自己的东西离开,换个地方住。
  那高壮男子却不肯放过他,拎起一对板斧便拦住了他的去路,喝道:“魔头,你运气不好,一回来就被爷几个给撞上了,那便不能放你再去害人了。哼哼,不管你打得什么主意,只怕都泡汤了。魔头,你受死吧!”
  他话音未落,人已挥舞着那对板斧跃了起来,直取阙祤天灵盖。这人的双臂到底不是白生得那般粗壮,这般奋力一击,竟有开山劈石一般的力气。
  然而他这招式对付和他一样只会用蛮力的还差不多,对上阙祤,可是半点便宜都占不到。
  阙祤淡定自若地向旁挪了一步。
  在场的人都没有看到他有多大的动作,似乎只是抬了抬脚,再一看,他人却已从角落里到了楼梯口,要上楼去了。
  高壮男子不知他是怎么躲过的,失了目标后自己又向前冲出两步才停下,回头寻找阙祤,见了他那副悠然的模样,气得哇哇乱叫。他自觉今日在武林同道面前丢了脸面,若不找回来,往后怕是混不下去,因而大吼一声,又扑了上来。
  早有人拦住了阙祤去路,除了与那高壮男子同桌的二人,靠窗坐的那人也赶了过来,两个在前一个在后,将阙祤堵在了当中。
  前后都有人,一边是栏杆一边是墙壁,栏杆的那一面又有人挥着板斧冲来,看似是避无可避了。
  几人本拟一举便可将阙祤擒住,却忘了他不是个无能的毛头小子,而是曾经手染无数人鲜血的魔教教主。
  阙祤侧过身,双手飞快地向两旁扫了一下,以内力将那三人都bī退后,抬手架住此时挥落的板斧,手上运劲,竟将那铁铸的斧柄生生给震断了。
  斧头落地的声音实在不低,将满堂的人都给震住了。
  阙祤收回手,道:“我现在不想杀人,等一下可就不好说了,你们想好没有,还要继续么?”
  那高壮男子低头看着自己断了的板斧发呆,一时没说话。与他同桌的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上前拖了他便走。
  先前坐窗边的那人也忙不迭往外跑,声音不稳地道:“魔头,有种你便等着,不要跑,跑了我们就再杀上饮血峰去!”
  看着一大群人顷刻间便跑了个gān净,阙祤无奈道:“上次我怎么不记得你找上去过呢……”

☆、柳暗花明

  自己又出现在中原武林的事只怕没几日便会传得人尽皆知,到时会不会有一场倾全武林之力的围追堵截,阙祤还无法预料,不过若真是那样,那倒也称得上是一种荣幸了。
  他不敢在原地停留,离了客栈后买了一匹马,连夜离开了双江头,往东北去了。
  阙祤走得快,又是谁也意想不到的方向,是以还真没什么人跟来。经过了上次的教训,他也不大走城镇了,都是捡偏僻的小路;吃食则是在村镇补充,直接到农家去买,运气好时碰上人家有空房,他就顺便借宿一宿,不然便生个火堆睡在野外。
  他动作很是迅速,自双江头到东北快马也要半月的时间,他却只用了十天。
  来是来了,只是不知该找谁询问糙药的事,他自己对此一窍不通,势必是要人帮忙的。阙祤无法,只好又牵着马进了城。
  此时的他又和十日前不一样了。
  难得脱下了他穿惯了的黑衫,换了一身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灰布衣衫;乌黑的长发也不再随意披散了,而是用了根白色的发带整整齐齐地束了起来;头顶上还多了个不知哪里弄来的帷帽,帽檐上垂下来的黑纱将他的脸完完全全地遮挡住了。
  任谁也看不出这个人是阙祤。
  不过他这身打扮走在路上,吸引的目光也不少。好在东北这边多有外邦人往来,喜欢遮面的也不在少数,过路的也就是多看他几眼,并无人上前多做询问。
  阙祤便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找了个卖菜的小哥问清了城里几间有名的药铺和医馆的位置,留给他一粒碎银子,便一间间找了过去。
  所到之处遇上的人都很热qíng,只要是不忙,总有人耐心给他解释他问的问题。对于他掩住面孔的事,有人好奇问上那么一两句,见他不太想说,便也不继续追问了。
  日头西沉,阙祤从最后一间医馆里走出来,有些灰心地对着暗下来的天色吐出一口气来。
  药理药xing他一点也不懂,问的问题便很是不得章法,老大夫搞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反过来问他,他更是一问三不知。
  白忙了一通,一无所获。
  虽然本来也没指望随便一个地方的大夫就能有给郁子珩解毒的本事,可时间làng费了不少,这事他始终无处着手,这一点不免让他焦躁。
  他想起几个大夫都说自己那儿最珍稀的药材都是辛辛苦苦在山里采来的,便又非常利落地做了进山的决定——管它对症不对症,先把药拿到手,再去寻访个什么高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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