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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来之上妆_时镜【完结】(51)

  坐在那里,活脱脱一副浓妆艳抹仕女图。

  人是坐得端端正正的,可偏偏若只听她说话,会以为这人似乎是懒懒地倚靠在榻上。

  深紫的宫装上绣着明huáng的金线,一朵一朵的繁花盛开在她的衣袖边缘,即便只是坐在皇后的下首,也透着一种盛气凌人的味道。

  她给人的感觉,全然与她那上挑的眼尾一般无二。

  这,便是太子的生母,宠冠六宫的李贵妃了——

  一个,曾经说要摔死自己孩子的女人。

  雍容地抬起自己涂着蔻丹的手指来,闲闲看了一眼,李贵妃耳边响起了皇后的咳嗽声。

  她唇边挂了笑意,却没再抬头,仿佛皇后的咳嗽也不如她指甲上的蔻丹来得吸引人。

  “皇后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呢?”

  “咳咳……”

  皇后一阵咳嗽,还未停止,好不容易止住了,听见李贵妃这样的一句话,原本便没什么血色的面色,又白了几分。

  “昨夜皇上去你宫中了?”

  “臣妾推说身子不好,没敢留他。”李贵妃老老实实地说了,继而一声长叹,重新抬起头来,猫儿一样的一双眼底,才带了几分真心实意,“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听了,满面的黯然。

  “你何罪之有?是皇上自己太荒唐。昨日可也请了太医诊病吧?”

  “诊过了。”李贵妃重又低下头,“只不过也就那个样子。皇后娘娘,依着臣妾说,那陪在皇上身边的猛冲就是个祸害,什么地方不领,竟把皇上朝那种脏地方引?您在养病,怕是不知道,六宫之中人心惶惶,谁敢在这时候去伺候皇上?”

  “本宫如何不知,可又有什么办法?”

  名义上的六宫之主,可实际上一切还是得听皇帝的。

  陈皇后目光之中忽然添了几分灰败和疲惫,她的目光,落在了李贵妃的脸上。

  鲜艳的宫装,衬得这一张年轻的脸,越发娇艳。

  那一瞬间,陈皇后心里忽然浮出一种荒谬的感觉来:也许,李贵妃巴不得皇上患病吧?

  可这终归是无凭无据又大逆不道的想法,皇后qiáng压下这样的感觉,抬头看向前方:“冯保,你回来了。”

  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正从殿门口进来。

  还没进殿门,他就听见了皇后的声音,透着一种有气无力,让人有几分心惊ròu跳。

  冯保两手袖着,一张白净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的qíng绪波动,刚跨进门来就给皇后行礼:“启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今日宫宴邀请的各府小姐,此刻都已经到了殿外,请娘娘召见。”

  皇后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与李贵妃说话,都忘了正事了。

  咳嗽两声,她qiáng压下喉咙里的痒意,道一声:“宣。”

  ☆、第034章 鞘

  又见面了。

  站在所有受邀参加此次宫宴的诸多贵女之中,谢馥的神qíng一如既往地淡然。

  那一双眼眸里投she出的目光,只有在触到慈庆宫那巍峨又蜿蜒的檐角的时候,才会有些微的改变。

  而在冯保无声无息出现在宫门口的那一刹,谢馥的瞳孔却剧缩了那么一下。

  宫里的太监都是去了势的,没一个有胡子,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总透着一股子yīn柔的味道,身上的皮肤有时候比女人还娇嫩。

  若是遇到保养得好,人又长得好看的,那真叫人难辨雌雄。

  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冯保,正是这样一个人物。

  从殿内出来,走出的每一步都是等距,因为恭敬而弯曲的腰,在走出来的过程中,便渐渐挺直。

  等到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站在阳光下面的时候,他已然昂首挺胸。

  一个宫里掌权的大太监。

  冯保的目光从眼前这些规规矩矩,甚至表qíng里还透着几分畏惧的贵女们身上掠过。

  一个,一个,又一个……

  每个人还没来得及触到他的目光,便已经低下头去,冯保的目光一路走了很远,畅通无阻。

  高高站在台阶上,只有他一个人,两手jiāo握在身前,脸上带着一种疏远又隐晦的微笑。

  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

  然而……

  在某个刹那,这样的目光,被迫停止了。

  因为,谢馥看见了他。

  因为,他也看见了谢馥。

  冯保持着拂尘的手,忽然抖动了那么一瞬间。

  一系列的画面,从他脑海深处呼啸而过,像是夏天闪过的雷电,下过的bào雨。

  真是个叫人印象深刻的小姑娘。

  虽然粉黛不施,可那样的眉眼轮廓,就仿佛被人用刻刀描过一遍一样,深深地刺到人心里,必须要削得见骨了,才能把这样的轮廓,从心里剔掉。

  可偏偏,冯保是个很怕疼的人。

  于是,打从第一次见过谢馥之后,他就没想过自己会忘记这个人。

  一如初见。

  他还记得谢馥,一个大胆的小丫头片子。

  那一瞬间,冯保还觉得自己袖子里的那一枚铜钱动了动,接着,他的唇角也动了动。

  一个微笑。

  很奇怪的微笑,谢馥心想。

  她看似低眉敛目地站在所有人中间,可偏偏在这种所有人都低下自己高贵头颅的时刻,只有她把头抬起来,与冯保对视。

  老朋友了。

  一枚铜钱的老朋友。

  谢馥想起当年的事qíng来,不由得弯弯唇。

  兴许,这一位冯公公心里,还在记恨呢。

  “皇后娘娘有旨:宣——”

  一甩拂尘,冯保拉长了声音,尖细的嗓音其实很是洪亮,一下穿过了前面这一片广场,落到每个人的心坎上。

  两面正对着下面贵女们站的太监闻言,立刻侧过了身子,让开了道路。

  两排宫女将手一摆,做出一个引路的姿势。

  早已经排列好的贵女们,便迈动了金莲碎步,无声又严谨地朝着殿内行去。

  衣袂飘飘,裙裾翩跹。

  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也许,皇帝的宫里,就有很多这样的人吧?

  谢馥望了望走在侧面的葛秀,这时候的葛秀专心盯着自己的脚下,端庄极了。

  她向往的,便是这样压抑的宫廷吗?

  谢馥仔细感受了一下,对自己摇了摇头:皇宫,她不喜欢。

  一名又一名贵女进去了,冯保却两手jiāo在身前,站在殿门口。

  谢馥没站在最前面,却也没在最后面。

  她一路距离冯保越来越近,不过眼观鼻鼻观心,半点没看冯保。

  越来越近……

  终于到了面前。

  “二姑娘,留步。”

  冯保笑眯眯地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

  谢馥敢相信,周围一定有人听见了,但是没有人敢回头。

  怎么说也是在宫中,冯保身份更是不一般,谢馥没有道理不停下。

  她止住脚步,抬头看:“见过冯公公。”

  “有几年没见了吧……”

  冯保一副感叹的口气,仿佛对殿内的事qíng半点也不着急,有贵女脚步轻缓从谢馥身边走过,冯保也不看一眼。

  “当年的一枚铜板咱家收了,可糖还没买到呢。”

  “冯公公若想要算账,还请等今日过后。”谢馥瞧了一眼就要结束的队伍,面上虽然颜色不变,心里却已经叹了口气。

  冯保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不过请您停下来,是有件事要提醒:不知道二姑娘……鞘可带了?”

  “……”

  谢馥即将迈开的脚步,骤然止住。

  鞘!

  ☆、第035章 眼神

  法源寺,灯会后,禅房里,神秘的刺客,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峙……

  昔日的一幕幕,都在谢馥的脑海之中闪现。

  最后,一切画面定住。

  谢馥脑海之中出现的,是那镶嵌满了宝石的银鞘。

  自出事以来,谢馥从未对任何局外人提起此事,也从未被任何人查过此事。虽从不以为它会这么云淡风轻地过去,可谢馥没想到,它会如此突兀地,以这种形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谢馥想,她可以确定那天出现的人是谁,东西又到底是谁落下的了。

  以及,她还确定,自己方才犯了一个错。

  她不该如此惊慌失措,以至于被冯保看出了破绽。

  这一位行走在宫闱之中,屹立十年不倒,逐渐爬到如今地位的大太监,方才只是在试探她。

  此刻,冯保静静地注视着她,然而唇边的笑弧明显勾上去三分。

  “皇后娘娘还在里面等着,请。”

  在谢馥开口之前,冯保一摆手,看了已经快要到末尾的队伍,终于开口,请谢馥入内。

  所有想说的,来得及说的,来不及说的,都被这一句给打断。

  这不是说话的时候。

  谢馥的目光从冯保表qíng纹丝不动的脸上一扫而过,随即进入了入内的队伍之中,进了大殿。

  冯保就站在殿门口很久,直到已经看不见谢馥的身影,唇边的笑意,才渐渐减淡。

  其实,作为朱翊钧身边的“大伴”,他与朱翊钧的关系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妙。

  从法源寺朱翊钧回来的那一天开始,冯保就在怀疑一些事qíng。

  比如,朱翊钧受伤却没有对外人言说的臂伤,比如从那一日就再也没有被他佩戴在外的匕首,比如,他开始变得格外关注谢二姑娘……

  站在宫殿的檐下,冯保能看见朱红的大柱子,也能看见层层的台阶,更能看见檐角外的天空,湛蓝,湛蓝。

  朱翊钧并不相信他。

  如果他信任,那么自己不应该被蒙在鼓里。

  不过,那不打紧了,冯保想,他有了别的办法,知道朱翊钧在做什么。

  说到底,即便是待在高拱身边,耳濡目染良久,谢馥能胜过不少寻常的大家闺秀,甚至一般的能人志士,可跟一些老狐狸比,还是缺少了一点点的定力。

  只差那么一点,他就什么也不能看出来了。

  “一头还没长成的小狐狸……”

  冯保暗暗地嘀咕了一声,轻轻地转了转手里的拂尘,唇边的笑意变得深沉,又yīn暗,接着所有异样的笑意消失一空。

  脚步抬起,无声。

  冯保重新进入了大殿,像是出来时候一样,一步步迈入,方才挺直的腰,渐渐地佝偻伛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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