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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万里_水天/seeter【完结+番外】(36)

  此时宋军在外者还有谁,必是端王已接粮回来了,然而城外这漫地的辽军……便连叶长风也心中一沉,暗暗叫了声苦。

  “叶大人,让我带支人马杀出去,接回王爷回城罢。”身旁一人声若洪钟,正是端王帐下悍将袁七。

  沉默片刻。

  “不必。”叶长风面无表qíng,缓缓吐出两个字。

  袁七当即被叶长风的冷淡激怒,跳了起来:“叶长风,你这是什么意思,看着我家王爷有险,见死不救么?枉我家王爷素来那般爱重你,我们那般尊你!你怕死,我袁七可不怕,你不敢去,我自己去!”

  吼完气冲冲转头便走,其余诸将俱都沉默不语,有几人脚步微退,象是也要尾随袁七而去。

  “站住。”叶长风的声音不大,却如金石般坚定。袁七愕了一下,脚下还是滞了一滞,耳听叶长风清劲有力,不愠不火的语声继续,“端王帐下,就教出你这样目无军纪,任xing妄为之辈么?”

  “我……”

  “你可知,此等黑夜,对面不能相识,你又凭什么,能断定来者是端王,而非辽军之伪计?”

  “不会……”袁七声音明显低了几分。

  “退一步,就算真是端王所至,粮车滞重,相隔如是之远,你可有这能耐,于千军中杀出去,再将粮车接回城?”

  袁七被问得哑口无言,却仍不服:“不管怎样,要我看着王爷独自拼杀而不救,办不到!”

  “我可有说不救?”叶长风冷冷扫视他一眼,不再理睬,转过身去,下令道,“调十名神箭手上来。”

  这道命令颇下得有些匪所思夷,火光下,众将互看一眼,尽皆茫然。右军李良素来谦和,人缘最好,忍不住问道:“敢问叶大人,传箭手来又有何用?”

  宋军果无人才。叶长风心中暗叹,若你家王爷或萧达凛在此,一听我这话便当会意,又怎会相询。脸上却一派温和:“今夜之势,要在辽军中接端王进城,那是办不到了,我记得宋县西南角有一小山,相隔不远,易守难攻,你家王爷不如转驻此山,进可攻退可守,又与本城互为犄角之势,岂不甚好?”

  叶长风口中娓娓道来,众将听得仔细,最后也都明白过来,有聪明些的更猜出了神箭手的用途,脸上不由都带出了兴奋之色,望向叶长风的眼光一时充满敬仰。

  不多一刻,十名弓箭手已在城头候命。

  “我要你们用火箭。”叶长风简洁jiāo代了做法,末了道,“你们都有神箭之名,必不会令我失望。去吧。”

  “遵命。”

  十名神箭手都是一营出来的,彼此对视,会意一点头,当先一人再不客气,拉满弓如圆月,搭上燃烧的箭矢,嗖地划破黑夜,she上了天空。他之后,紧接着另一箭也尾随而去,第三箭,第四箭……

  十支火箭首搭尾,尾接头,在空中连成一个长长的亮芒,有若闪电,直指西南方向而去。

  现在叶长风只望端王能有空朝天上瞧一瞧,然后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会不会犹豫?他是信或不信?他可知,辽军越来越密集地向这处围来,他再无耽搁迟疑的时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屏息等待中,终于瞧见动dàng处已向西南方移动,这是端王已悟叶长风之意了罢?

  一切如意。

  最后那刻,西南角上空窜出三点绿色,越升越高,最后化作三片光幕,流光溢彩地垂了下来。

  那是端王已安全到达的信号。城楼上顿时响起一片欢呼。

  喧哗的声làng中,叶长风悄悄松开手,这才发觉掌心微微刺痛——想是方才紧张中,不慎被指甲刺破出血了。

  曙光不知不觉微现。东天地平线染上了一层亮粉色。

  眼望欢喜中的诸将,叶长风苦笑一下,第二个问题接踵而来了。粮车未到宋县,宋军明日起便无法继炊,难道要被迫出击,与端王会合么?萧达凛又岂肯错过这守城空虚的良机。

  第60章

  清晨,曙光微现,天气又比昨日暖了一分。

  五更既过,左右虞候按例上前通报行营平安,端王不在,叶长风执掌帅印,答了后,便有人牵过马来,叶长风带着侍卫们骑了,缓缓营内巡视。

  正值早餐时分,宋军每日钱粮都有份例,端王素来威重,兵部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克扣,虽不足秤,管饱还是无虞的,叶长风来宋营数月,还从没听过谁对饭粮有怨言。然而这日巡营,所过之处,尽见兵士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到叶长风马头来时,又急忙分开闪了,一圈下来皆是这般,叶长风看在眼里,疑惑愈深,却碍于众将都在身后,不便下马相询。

  回到自己的帐营,蓝珊早令人做了热气腾腾的米饭,还有三五菜肴,安放桌前等候了,叶长风脱下外衣,拉过面巾略加擦拭双手,坐下端起碗,笑道:“你也一起来罢,我知你定还没吃。”

  蓝珊笑了笑,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取了付碗筷,旁侧坐下。他这些日子都是独居,一日三餐多是自个对付,偶尔也会陪叶长风进膳,其实叶长风儒家门人,吃饭时讲究的是食不语,跟他一起吃饭能从头闷坐到底,殊为无趣,然而蓝珊却颇盼着这样的时候到来,总觉得就算不说话,瞧着这人淡淡的微笑,温文的举止,也是心中舒畅,如沐chūn风一般。

  “你瞧什么呢?”叶长风伸筷夹菜,抬眼见蓝珊正呆呆地盯着自己瞧,不由微感奇怪,“有事?”

  “哦,没有。”蓝珊回过神来,脑中却还是三天前深夜里那惊艳一瞥,玩心忽起,轻笑道,“是你脸上沾了颗米呢,我帮你弄走。”

  说话间,竟一倾身,搂住叶长风的腰,在那如玉的侧颊上便是一吻,再笑嘻嘻地放开。蓝珊武功高qiáng,出手轻捷自是一流,叶长风反应过来时,已是被他香了去。

  自蓝珊跟从叶长风以来,屡经风险,搂抱按摩肌肤相触并非一次,帐中没有外人,叶长风也不以为意,仅一晒:“仗着武艺欺负人,非好汉所为。”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汉。”蓝珊笑吟吟提起筷,心qíng大好,“你现在知道,却嫌晚了。”

  叶长风微微一笑,也不理他的话,正色道:“我见今天大营的人有些不对。回头你去那里找个兵士,带来我营帐,让我问问如何?”

  这便是吩咐正事了,蓝珊收起笑容:“我这就去。”放下碗筷,转身便出了房门。

  叶长风看着蓝珊扔下一半未吃的饭碗只有苦笑:“这么xing急……”

  才不过片刻光景,门突然被人推开,叶长风诧异抬头,见蓝珊匆匆闯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些兵士,面上都有激愤之色。

  想是才出门就碰上的,不然蓝珊不会这样快回来。

  出什么事了?叶长风心中一紧,面上仍平静含笑:“你们是来找我的?为何不先回禀你们的官长?”

  众士兵互相瞧着,终于有个年纪长些的站了出来,大声道:“便是那些黑了心的官长私吞了我们的钱粮,我们才冒死前来向叶大人禀告的。”

  “私吞钱粮?”叶长风黑眉微微皱起,“谁?有些为证?”

  “这些饭就是证据。”

  兵士从身后呈上一团灰糊糊的事物,叶长风仔细看时,怎样也分辨不出这是饭来,倒象是三分泥土拌着三分砂石三分糙皮,最后剩下一分才是米。

  叶长风的面色渐渐铁青,看着这名为饭的东西,以及自己桌上喧白的米饭,再也没有进食之念,筷子一扔,沉声道:“珊儿,请崔进过来。”

  崔进是端王专司粮糙调拔分发的,叶长风这话,便是要追究他的责任了,蓝珊肃然一应,迅速去了,余下一屋军士俱不敢开口,瞧着叶长风踱步沉思,空气沉闷得如yù窒息。

  “这是什么?”叶长风指着桌上灰糊糊的一团,冷冷问出四个字。

  崔进额上布满密密的细汗,却并不惊慌,行了一礼:“见过叶大人。这是我营仅剩的粮食。”

  “这也叫粮食?”叶长风冷笑。

  “不是。”崔进顿了顿,象是在思虑当不当说,最后还是叹道,“大凡军中粮糙,哪有那么纯净的,十之八九有用便行了。叶大人不用这样看着我,大人久在京师,未必知道下面的勾当。就算户部签发调拔出来时粮食是好的,沿路千里迢迢多少州县……不知有多少做手脚的机会呢……”

  “我现在不是问你这个。”叶长风淡淡打断他的话。

  崔进苦笑:“我知道大人要问属下什么。这米若放在平时,是要扔的,然而此时全军缺粮,剩下的偏偏多是这个,我还能怎样?”

  “你不该将好的都留在小灶。”叶长风踱了两步,静静道,“全分发下去罢,煮饭不够,煮点粥也好。”

  崔进也不敢多说,低头应声去了。叶长风心中却大为烦乱,沉吟不语,连蓝珊来到身边都未觉察。

  蓝珊摒退那几个兵士:“中午便要断粮了,是么?”

  “是。”叶长风眉宇间笼着层忧郁,“本来算着还能支持五六日,谁知今晨便要断了,唉,莫非真是老天有意助辽么?”

  “今天断粮,和再过五六日断,有何不同?”蓝珊颇为不解。

  “不同大着呢。”叶长风长叹一声,“辽以骑军见长,来去如风,粮糙这种重物,是不会多带的,都靠随地劫掠,然而现在方圆千里并无粮仓,这是他们的不利之处。想他们大举来袭,虽猛而后力不继,若我们能再撑个五六日,辽人便得逐渐撤军,可惜……我们撑不到了。”

  停了停,又悠悠道:“既已断粮,我们只能最后一战,出动jīng锐往你家王爷处移去……然而此战,我们身陷重围,骑军数量又远不如他们,步兵太慢……十有九是败定了的。”

  蓝珊何尝听见叶长风说过这样的话,不由悚然动容:“有你在,也会败么?你既看得这么清楚,好歹想个法子,反败为胜啊。”

  “我不是神。”叶长风微微笑容中隐有一丝苍凉,“我能胜,只不过胜在知己知彼,伺机而动这八个字……并不敢自大,以为有偷天换日之功。这次注定是场败局,我也不必遮掩。”

  蓝珊啊了一声,他对于宋军败不败,死伤多少,倒没有太放在心上,脑中盘算的,全是怎样把叶长风安全带出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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