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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_南州【完结+番外】(113)

  “我不恨你!”燕九有些激动起来,他一下拦在我面前,“我知道你掩护我出城时也怀了死志,你没有私心!在我燕九心里,你一样是我的兄弟,谁活着回来我都高兴!燕骑军也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我看着他,用力拍他坚实的臂膀:“燕九,多谢你,让我觉得自己还有兄弟!至于别的燕骑士就随他们高兴罢,只要他们认为应该。”

  燕九见我要走,急忙拉住我:“你不要误会,燕骑军绝不是认不清大局的人,他们只是……”

  我一笑:“我知道,他们只是没把我当自己人。燕王受伤,燕骑军损失惨重,有几个燕骑军认为我值得他们这样做?事qíng可以说得明白,感qíng又有几人说得清呢。他们在燕骑军心里的份量都比我重得太多,挽回一个有用的凌悦,怎么抵得过失去同伴的痛苦?我既然补偿不了,就等他们来讨还。”

  燕九有些动容,突然道:“凌主簿,我总觉得你身上有着和我们一样的气息,可是又很不一样。我有感觉,也许有一天,你会让所有的燕骑士都把你当生死兄弟!就像,”他顿了顿,似乎下面的话很难出口,我不解地凝视着他,燕九再看看我,豁出去般小声补充,“就像燕王殿下那样!”

  我微微一愣,接着笑了:“燕九,兄弟!你这样宽慰人的方法很别致!”

  燕九瞠目站在原地,似乎对我误解他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我向他抱拳,转身走进江原所住的厢房。

  果然江原已经醒了,他面色仍是有点苍白,可是jīng神很好,穿了件宽松的银白色拢袖箭袍,弯着膝盖侧靠在软榻上,恍一看倒像个文雅有余英武不足的纨绔少年。记室吴胤站在榻前,正拿着簿子向他报告军功和战果qíng况。

  江原对面坐着杜长龄和一位老者,两个人对比鲜明。杜长龄穿着未染的布衣,脸上是病态的慵散,清淡得几乎要被风chuī散,那老者却是一身亮紫色绸缎,目光灼灼,晃得人眼疼。

  门口的燕七见我进来,连忙禀报:“殿下,凌主簿来了。”

  江原视线向我这边一扫,轻声道:“来得正好,我正跟田大人说,这次凌主簿居功至伟,理应升至从事中郎。”话音似乎有些中气不足。

  我不接话,先跟他见礼,又依次跟田文良和杜长龄见礼。问道:“殿下的伤势怎么样?”

  江原笑道:“所幸命大,腑脏没有大损,多谢凌主簿关切。”

  我道:“下官还要谢过殿下褒奖。这次虽然引得赵军出关,但不幸被扣为质,连累殿下多费周折,正想自请降职,何敢居功。”

  江原有些不满地对田文良道:“田大人,你见过这样叫人为难的人么?”

  田文良仔细打量我,嘴角的长须灰白发亮,他哈哈一笑:“明明有功,反求自降官职,老夫倒是见得不多。”

  我汗颜道:“监军大人见笑了,下官确实有愧,不敢当此高职。”

  田文良看向我的眼神越发明亮,拈着胡子大笑:“好好,实为难得!”他又转向江原,悠悠道,“殿下,老臣想起当年做你们兄弟启蒙业师之时,除了晋王殿下偶有谦让,殿下与韩王殿下从来事事争先,绝不容得别人低看一眼,你父皇曾为此头疼得很呢。”

  江原轻笑:“那都是少年心xing,难为老师还记得。”

  似乎因为江原叫了一声老师,田文良又呵呵笑起来:“十几年前的事了,老师这二字折杀老夫也。”

  江原肃然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老师幼时教诲,学生从未或忘,只是平日不便称呼罢了。”

  田文良眼中似乎有泪花在朦胧闪烁,动qíng道:“得殿下一言,老臣无憾。”他再看看我,叹道,“凌主簿今日所为让老臣感慨良多,依我之见,他不愿大功独揽,那便只升一级如何?”

  江原想想道:“也好,那便是军咨祭酒了。吴记室,你改一下,其余人的赏罚便按记录来办吧。传令,有罪求饶的处死,有赏不受的一样处死。”吴胤连忙答应。

  田文良见吴胤出门,便借故告辞。江原虚弱道:“老师慢走,恕学生伤重无法亲送。”我与杜长龄都站起来把他送出门,这才回到房内。

  杜长龄对我笑道:“恭喜凌主簿升任祭酒。”

  我忙道:“惭愧惭愧。还没多谢司马大人为下官安置住处,那里远离殿下住处,十分的清静。”

  杜长龄依然微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想凌祭酒安睡之中,自然不喜吵闹。”

  我自责道:“大军入城之后的种种事务也劳顿大人了,听说大人为此一夜不眠不休,下官却在房中酣睡,实在不该。”

  杜长龄正要说话,忽地剧烈咳嗽起来。我忙递给他一碗水,他道了声谢,又咳起来,面色有些灰白。

  江原皱眉道:“燕七,去问凭cháo,杜司马的药还没煎好么?”又对杜长龄道,“你累了一夜,还是去歇息罢,余下的事我来找人做。”

  杜长龄看我一眼,道:“好。殿下这几日也要静养,臣已安排乔将军把守函谷城西的谷道,即使赵军大军攻来,也能保证关城无恙。”

  我有些诧异:“怎么,接下来大军要停止西进么?”

  “殿下伤重,近日内无法指挥作战,只能不得已出此下策。更何况攻取函谷如此惨烈,大军也需要做些调整。”

  我看江原:“眼下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殿下不亲自去犒赏三军么?”

  杜长龄微微皱眉:“犒军的事已经商定由田大人与虞将军主持了。”

  我不由有些恼火,冷冷道:“田大人和虞将军都没有亲自参战,这不是明摆了对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藐视么?殿下带了两万人,如今只剩下不到一万,他不亲自出面,叫那些幸存的将士怎么想?”

  杜长龄看着我道:“凌祭酒,殿下这样怎么还能起身?就算勉qiáng起身,加重伤势不说,还会将殿下伤重的消息走漏出去,到时军心动dàng,qiáng敌乘势来犯,如之奈何?”

  我哼笑一声:“杜司马妇人之仁!当时眼看殿下被陈显击中的人不在少数,本来已有不少将士为殿下担心。陈显又逃脱,难保北赵人不等着看我们出事。现在闭门不出,不正是坐实了他人的怀疑么?唯有殿下出面才能进一步振奋军心,为接下来进取关内做好铺垫。”

  杜长龄第一次有些不悦:“凌祭酒,你这样固执己见,置殿下安危于不顾,不知存了什么心思?韩王从武关传来消息,说南越联军眼见我军攻函谷,不肯同时进攻,却持袖手观望之态。联想越赵两国曾多次联手排挤我国,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不成?”

  我冷笑:“原来杜司马一直是这样怀疑下官的么?当初冬至宫宴,杜司马说假若我不能放下南越,便会为殿下所不容!现在看来,是杜司马自己的意思吧?”

  杜长龄面色微变:“不论怎样,在下全心辅佐殿下,便不容许他有所闪失,更不容许有人轻险冒进坏了大计。”

  “下官若说,我早已决心不想南越,也是全心助殿下攻赵,杜司马又有什么理由认为我的想法会坏了事?”

  杜长龄面色更为灰白,他抿紧了嘴向江原施一礼,匆促地走出房门,不久,远远传来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

  第58章 再生波澜

  我目视杜长龄突然离去,沉默良久,后脑勺冷不防被一团东西砸了个正着。我回头,弹飞的纸团兀自在地上滚动。

  江原目光正落在我脸上,表qíng难辨喜怒:“你乱想什么?”

  我先怒道:“你弹我做什么?”

  “你抽风了,为什么与长龄针锋相对?”江原中气不足地狠狠骂。

  我瞧着他笑起来:“殿下,我不这么做,你怎么有机会看戏,然后顺理成章地出面犒军?我猜知道你伤势的几位大人都不同意你出面吧?”

  江原哼了一声,冷冷道:“要不是为此,你这样冲撞上司,我早该打你五十军棍!上下失和,军中大忌。如果我属下官员都如你这样,还谈什么逐鹿三秦?”

  我轻笑道:“要我说,就是因为你属下官员都如杜司马一样,才导致魏军攻打北赵五年之久。”

  “放肆!”江原把手边的茶杯掷到地上,哗啦一声,摔得粉碎。

  我低头看看四处乱淌的茶水:“可惜了一杯好茶。”

  江原瞪我一眼:“还不是为了替你遮掩!我若对你的做法不作表示,何以正军心?”

  我踱了几步,在他卧榻前站定,低声道:“不用你为难,我自去领罚,然后向杜司马赔罪。”

  江原阻住我:“罚就免了,只是长龄跟随我多年,为我殚jīng竭虑,落下了一身的病症,这次我故意没有作声,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你去赔罪,顺便替我看看他,日后万不可再这样对他。”

  我见他神qíng间满是担忧,心里忽然觉得空落,也说不清什么滋味,只应道:“好。”

  江原低头抽出一搨纸:“你回去拟一篇教令,犒军时替我宣读。这些是几天来收到的军qíng谍报,你回去细看,晚上议事时或许用得着。”

  我拿在手里,没有立刻出门:“其实我方才在想,杜司马他确是殿下的辅弼良臣,事事以你为重,惟怕有所闪失,而我却或许永远做不到。”

  江原抬起头,专注地看我一阵,又移开目光:“如果要我事事以你为重,恐怕也做不到。”

  我轻轻点头:“可是我记得你在大河岸边放声长吟,‘但为鸿鹄志,何惧百战死!’所以我坚持让你亲自犒军,不顾礼节bī退杜司马,因为你看重的,我也看重。”

  江原黑色的眸子好像幽深的大海:“凌悦,我早就明白,你是一只鹰,总有一天会展翅。但是你要注意,这会让别人觉得你很危险,长龄对你的戒心并非毫无来由。”

  我冲他灿然一笑:“江原,燕王殿下,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个危险分子。”

  晚上重新议事的时候,没有等其他人开口,江原就把我的提议抛了出来,没有人再表示反对,大概他们都已经听说了杜长龄碰壁的事。江原gān脆利落地为每个人分派了职责,就好像已经深思熟虑了三天三夜。

  事后只有凭cháo狠狠找我算账:“你出的主意,你出的主意?凌悦,你知不知道殿下怎么对我说?他叫我给他找个暂时恢复体力的法子,好让他能撑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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