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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_南州【完结+番外】(129)

  江原起身相送,笑得有些惨淡:“老师,司马景的死让学生近来想到许多,什么叫英雄末路,学生深切体会到了。将来跟陈熠一战,凶多吉少,我……不求父皇赏赐,只求能活着回去罢。”

  田文良手中折扇滑落在地,惊道:“殿下,万万不可出此不吉之言!”

  江原弯腰拾起折扇,放回他手中,面色如常:“田大人,你的折扇。”

  我看见田文良的手在抖,仿佛江原说了一句无比令人恐惧的话。

  晚上宴会正在进行,时谦带来一个士兵,他会唱正在流传的所有关于司马景的歌谣。江原命他当着帐内在座将领统统唱一遍,那士兵嗓音响亮,凄婉的歌声感染得很多人红了眼圈。

  江原借着酒兴舞起长剑,剑光飞转,如一道道光华裹住挺拔的身影。

  士兵呆呆地停止了演唱,只听见江原清朗的声音在席间回dàng:“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qiáng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他忽然凌空一个回身,长剑脱手,没入军帐中央的木柱,歪歪斜斜走到案前,举起一杯满得四面流溢的烈酒,大声道:“我江原在一日,决不使帐下兄弟如司马景般含恨而眠!愿与诸位生同荣,死共rǔ!”

  帐中武将激昂地高声回道:“愿与殿下荣rǔ与共!”

  一日之后,司马景的灵堂在赵军视野里赫然出现,灵堂外有数千名魏军同声唱着那首招魂挽歌,歌声震天,远远传到赵军营中。一连数日,日日如此。

  起初大概迫于严令,许多赵军只是远远观望,后来,连一些赵军将领都受到感染,不知不觉便跟着吟唱。

  “……汤汤河水,流不往复,北斗西坠,苍鹰折翼……”

  许多人唱着唱着,嚎啕大哭。

  江原一身白衣缟素,带领帐下部属,亲自为司马景上香,又对着灵位祷祝许久方才离开。他低声对我道:“你立刻写一封信,叫人she到赵营去。”

  我从燕七手中接过纸笔:“什么内容?”

  “告诉赵军,若有人愿到灵堂祭拜英魂,悉随尊便,魏军绝不会进攻。”

  我一挥而就,把信纸折了几折,叹了口气道:“谁有弓箭,我来she罢。”

  虞世宁把自己的硬弓递给我,我向前走了几十步,从箭囊中拉出一支鸣镝,稳稳搭上弓弦,对准了对面赵营。手一松,箭尖呼啸着钉入营前的旗杆上,箭杆的尾羽尚在急速颤动。

  李恭时在身后喝了一声彩,大笑道:“凌祭酒,你有这样的箭法,何不来做武将?”

  我回头微笑:“我做武将,你们服么?”

  李恭时高笑道:“怎么不服?现在不少人拿你与越凌王相比,试问多少人有此殊荣?凌祭酒,你如此深藏不露,可让不少人走了眼!”他转身下令帐外魏军后撤一里,以便赵军中有人前来祭拜。

  我见对面赵军已经拔下箭送入了营中,便转身想随着撤退的魏军回营。身后忽然响起异常急促的马蹄声,分明赵营中有人正向这边奔来。

  李恭时嘀咕道:“赵军中这么快就有人来了?”又催促我,“快走,不要中了赵军暗算。”

  我不由回头望了一下,却是宇文灵殊骑在一匹高大的西域马上。他穿着一身胡服,神qíng肃然,琥珀色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明亮,野shòu般的气息又回到了身上。

  我对李恭时道:“麻烦李将军去向殿下说一声,我在这里跟宇文将军说几句话,晚些回去。”

  李恭时有些迟疑,小声道:“要不要留几百人在这里?”

  “不用,”我看着渐行渐近的宇文灵殊,故意用他听得见的声音道,“宇文灵殊将军是我的朋友,他怎么会暗害我?”随后又低声道,“他没带随从,我一个人对付得了,李将军回去罢。”

  说话间,宇文灵殊已经到了跟前,我抬起头,淡淡地笑道:“宇文将军,来祭拜司马将军么?他曾是你的主帅,想来你们之间也有些qíng谊在罢。”

  他并不下马,只是冷傲地打量着我:“凌祭酒,你手段很高明,你骗过了我,居然让我相信你是燕王。”他眸子突地一跳,“原来那天的护卫才是真的燕王。”

  我笑笑:“宇文将军,不管我是谁,做过的承诺却并不是作假。如果你不嫌在下官职低微,够不上资格与你结jiāo,我们战场之下还可以是朋友。”

  宇文灵殊语气中充满自嘲:“连司马景都看得起你,我又何敢瞧不起阁下?倒是不知阁下如何在心中取笑我愚蠢了。”他顿了一顿,冷冰冰道,“我来只是想告诉阁下,家父与我奉命担任大军主将,誓与你们决一死战。他日若与阁下在战场相遇,到时我一定不会容qíng。”

  我正色道:“将军的豪慡令人敬佩,反而是在下辜负将军信任,才应受到轻视。承蒙青眼,如果有机会上场,我也愿与将军堂堂正正jiāo手。”

  宇文灵殊点点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好一会道:“我走了。”

  我道:“你不进去上一炷香么?”

  宇文灵殊只是漠然向司马景的灵堂看了一眼,语气生硬地道:“我为了家族利益不能站出来为他说话,没有资格祭拜他。”说罢拢住缰绳,飞快地甩了甩马鞭,驰向赵军营区。

  我回头跨上白羽,也随着撤退的军队进入魏军辖区。到了军门前,按照规矩下马步行,只见营外的免战牌还在高高悬挂,营中除了警戒的士兵,其余人来来往往,都是一派闲适,似乎正在尽qíng享受这战火间隙中短暂的安宁。

  想起许久没有机会见到裴潜,我把白羽jiāo给负责喂马的士兵,前往中护军徐卫负责的军营。刚走到营区,就远远听见许多人喧嚣喝闹的声音,一大群士兵聚在一起,都朝着场地中一个方向振臂呼喊。还有不少士兵急切地往那边跑,似乎生怕漏掉了什么jīng彩内容。

  我忙拉住旁边一个小兵:“前面在做什么?”

  那小兵看去不过十五六岁,一脸兴奋:“听说燕骑营要在各个军营中选拔一批新的燕骑士补充进去,大家都去凑个热闹。”

  我心想燕骑营在函谷一战中折损不少人,趁着休战补充力量倒也正是时候。又问那小兵:“你知道你们营中有个叫裴潜的在哪里?他是个伍长。”

  “裴潜?”小兵绞尽脑汁,“我认识的伍长里没有姓裴的,我们统领倒是姓裴,你找的肯定不是他了。”

  我心中一动,还待再问,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欢呼,那个小兵跳着脚发急道:“这位大人,你行行好,我们裴统领报了名,小的可不能错过了给他鼓劲啊。你要找的人说不定也在那里观战呢!”

  我笑道:“那我也跟你一起去看罢,说不定还能帮你找个好位置。”

  小兵喜道:“那大人你说话算数!”

  我们来到场地附近,那里早已被士兵们围得水泄不通,小兵踮起脚尖,又跳了几跳:“大人,怎么办!别说看了,根本就挤不进去!”

  我笑着拉起那小兵,展开步法,从人群fèng隙里左右穿cha,不久便带他到了最里层。场地中正有一个士兵乌青着眼下场,另一名高大壮硕的汉子走到场内。

  小兵惊讶得合不拢嘴:“大人,你是神仙吗?我只觉得轻飘飘的,也没挤着谁,就这么稀里糊涂过来了。”

  我忍住好笑,摸了摸他的头。回想起来,先后遇到的两个小鬼都没有这样单纯天真,也许在这样的乱世中,正直总是难以生存,天真也容易泯灭罢。

  小兵忽然又跳起来:“裴统领!裴统领!”

  我顺着他目光向场中看,走过去的果然是裴潜。经过几个月的战场磨练,他似乎长高了一点,清秀的小脸上带了些风霜的颜色,显得比以前沉稳了许多。他手中一杆长枪,正神色严肃地面向眼前那名比他高大许多的男子,慎重摆开了架势。

  旁边负责评判的燕五一声大喝,宣布开始。裴潜攻势凌厉,如láng似虎,每一招都致命,每一次出手都丝毫不留余地,好像根本不是在比武,而是在拼命。

  那男子被他凶狠的招式弄得有些忙乱,一个不留神被枪尖击中手臂,周围响起嘘声。他恼羞成怒,大骂道:“小崽子,你要公然杀人么?”

  裴潜握紧枪杆,直直地站在当地,并不开口解释。燕五各看两人一眼,严肃道:“李全败,裴潜胜出,明日参加she技比试。”他将一枚铜牌jiāo到裴潜手中,“以后对决中不得伤人!”

  “裴统领!裴统领赢了!”身边小兵大叫,人群里也有不少年轻士兵跟着欢呼起来。

  裴潜把铜牌牢牢握在手心,抬起头,正对着我们所站的位置。小兵激动得连连挥动手臂,裴潜一眼看见我,笑得很灿烂。

  他向我跑过来,半路上好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士兵一拥而上,纷纷把他围到中间,我身边的小兵也跳着奔了过去。

  我微微一笑,悄悄从人群里退出来,本想等几天再来,没想到他已经从人群里挤出来:“你不跟我说话就要走?”他皱起眉,像往常一样不满地看我,“你刚才看了比试,就不肯指点我?”

  我笑道:“你已经让我很惊讶了,短短几个月,从伍长变成了一百人的统领。刚才我看了你的招式,除了狠一些,少了点转圜余地,倒没有什么大毛病。跟自己人比武不用这样招招拼命。”

  裴潜涨红了脸嘟囔:“我不会,我只知道拼命。徐将军告诉我,你不拼命杀人,就要被人杀掉。”

  我大笑,狠狠揉他的脑袋:“还以为你比以前成熟了,结果láng崽子就是láng崽子!燕骑营是比别处锻炼人,你真的那么想进去,明天比赛前来找我,我为你指点一下罢。”

  裴潜眼睛闪亮,忽道:“对了,我有件东西给你,等一下!”他转身跑开,钻进旁边的军营,不久回来,手中拿着一卷边角破烂的宣纸。

  我展开一看,是对魏军攻赵的一套详细计划,颇为惊讶:“这都是你写的?”

  裴潜有些得意:“这是我根据军队的行止和接到的军令,自己总结出来的,你帮我看看。如果写得对了,你就按约定把出使函谷的过程详细描述给我,不许抵赖。”

  我笑眯眯地收起来:“好,我先带走了,改天告诉你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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