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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_南州【完结+番外】(151)

  江德慢慢收回自己的手:“燕王,不要bī朕,朕对你们兄弟一视同仁。”

  江原用手背抹掉嘴角流下的血,他的眼睛里没有表qíng,甚至连方才讽刺的神qíng都没有:“晋王不过占领代州北面的几座城池,父皇便封赏他山西全境;韩王只是在蜀川覆灭时捡了现成便宜,父皇也能封给他南阳、川北。可是,唯有儿臣必须出生入死,驱胡羯于千里之外,夺得幽冀全郡,才能得到名副其实的封赏。”他声音低下去,“就算父皇眼中的一视同仁便是如此,这次半个赵国尽为我国囊中之物,若要论功行赏,父皇又何以服众?”

  “燕王!”江德厉声斥道,“你在外征战之时,晋王日夜筹备军需,虽无你战场风光,亦是劳苦功高;韩王长年驻守西南边境,一年中难有几次与家人团圆,虽无大战之功,却阻住了南越北进之路!你们兄弟都是朕的肱骨,朕何曾厚此薄彼?”

  江原不为所动,昂首道:“天御府大军出战,靠的都是燕王封地的积蓄、太尉府中官员的周旋,何时用过晋王府与国库半点钱粮?韩王的军队常年在边境打打闹闹,不见什么功绩,倒是养得帐下军官个个流油!”他虽是跪着,神qíng却骄傲得像站在半空里,“不说晋王韩王,放眼朝中,能与儿臣比肩者,父皇若能找出第二个,我可以不再提及此事!”

  江德面上yīn霁不定,已经不能单用愤怒来形容。江原看看父亲的面色,咬牙低声道:“帐外几十万大军都在等候皇上裁度!”

  张余儿坐在地上,早吓得魂不附体。我看看江原,心里叹口气,即使今日bī得江德许了他太子之位,日后君臣关系如何融洽?晋王和韩王又怎肯罢休?朝中各方势力必会因他这一突然举动,掀起无数腥风血làng。那时被波及的人,又何止他们父子而已?

  在江原毫不退让的bī视下,江德终于踏上龙座旁的台阶,他回身,高高俯视着江原,眼中的寒意能刺透人的心脏。

  “朕,决意封燕王江原为太子。回朝后,择日行册封大典。”

  江原俯下身,行叩拜之礼:“臣江原谢过吾皇万岁!”

  江德不再看他,语声仍透着不可侵犯的威严:“朕许了你,你也要许朕一件事。否则,朕将不再顾念父子之qíng,也不再顾及统一大业。朕会向外发出勤王之令,与你玉石俱焚!”

  江原目光微收,表qíng中似乎闪过一丝歉疚。他低下头,同样不去正视江德的眼睛:“父皇请讲。”

  “一国储君,当为天下表率,不可家不成家。朕要你在册封太子之前,重新娶一名燕王妃!”

  我一惊,只见江原猛地抬起头:“父皇!”

  “不许再找任何理由推辞!”

  江原站起来,僵硬道:“这一件事,万难从命。”

  江德沉喝道:“我魏国将来的一国之君,怎能后宫空设,贻笑天下!”

  “儿臣已经有了麟儿,传承血脉,并不是问题。”

  江德愤怒地指他道:“你知不知道,关于你断袖的传闻从未间断!就算为了止息流言,你也必须娶妻!”

  江原牙关紧咬:“若是父皇因此事不容,儿臣可以从此脱离魏国,举幽燕之力,重新建一个天下!”

  “胡闹!”江德踹翻了一旁的书案,“你还真的反了!为了这种荒谬的理由,不惜背叛亲生父亲!”

  江原表qíng有些倔qiáng:“父皇一生大权在握,也许永远不能体会儿臣所经受过的那些痛苦屈rǔ的感觉。兰溪死的那一日,儿臣曾经在心里发誓,将来不能再受任何人摆布。”

  “给我闭嘴!”江德面色铁青,“这件事不用再说,朕会亲自挑选一名贵族小姐做你的王妃。”不等江原开口,他已经冷笑,“燕王,朕不会给你自立为王的机会。你迷恋谁,最好不要让朕知道。”

  江原神qíng一凛,目光若有若无地转向我,似乎有上前拉起谁的冲动。

  我正在出神发呆,见他看我,不由僵了一下,却随即感觉到江德锐利的视线,于是定定神冲江原笑道:“这是求之不得的喜事,燕王何必与皇上任xing,下官在此恭祝燕王殿下早日结得良缘。”

  事qíng居然发展到这个地步,实在出乎人意料之外。江原的行动虽然突兀,目的毕竟显而易见,想不到更加令人迷惑的,竟是江德深不见底的心思。

  江原面色发冷,江德已经怒喝道:“回去!给朕好好准备你的婚礼!”

  江原紧握双拳,眼中不知是怒还是痛。

  江德再次厉声命道:“张余儿,传令殿前侍卫,送燕王出营!”

  江原刚刚退出行辇,江德便跌坐进身后的龙椅中,声音疲惫得像突然间苍老了十岁:“这孩子,小时候被我惯坏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痛心道,“军功不断增加,底下那些人chuī捧他、怂恿他,让他骄傲得忘乎所以,以致于gān出这种蠢事!”

  我沉默。不知江德是指江原这不忠不孝的做法本身,还是要暗示我,他其实放了江原一马,这种不自量力的bī宫蠢得可笑。

  第84章 南越凌王(下)

  不论江德真正的用意是什么,在我看来,这父子二人今夜同时被对方bī退了一步,再次达成了妥协。江原在朝着目标步步紧bī,而江德以守为攻,并没有失去主动。毕竟魏国今日蒸蒸日上的态势,凝聚着他们多年的心血,谁都不愿真的看到辛苦积累来的成就毁于内斗。

  就像江原说的,江德十分清楚江原并没有真正打算血战bī宫,他只是想要一个许诺罢了,而这样的承诺对江德来说并非难事。所以江德才能在眼前这样劣势明显的qíng势下,满足江原的要求,接着用自己的威势反制了他。

  江德闭目片刻,将目光投向我:“你想对朕说什么话?”

  我抬眼看着江德,觉得他的视线像能穿透我的思想:“微臣在想,燕王军功最高,又是皇上长子,立他为太子本是顺理成章的事,何必要造成今日的局面?”

  江德微微一笑:“你这孩子倒是对朕十分坦率。”他仰首叹道,“朕原本有六个儿子,两个夭折,一个因为体弱自幼被送离宫廷,现在只剩了三个。成儿生xing温和,细致周到,朕对他十分放心;进儿虽勇武好斗,却并非不知进退的鲁莽之辈,在朝中口碑不亚于两个兄长;燕王是我的第一个儿子,很长一段时间里,朕的膝下只有他一人,理所当然将全部的关注都给了他,也曾对他寄予很高的希望。”

  “燕王并没有令陛下失望。”

  江德不置可否,负手起身:“朕不是没想过立太子的事,只是单就才能威信而言,朕的三个儿子哪个不能独当一面?现在正值我国进取天下的绝佳时机,朕不愿因为此事伤了他们兄弟之间的和睦,进而影响一统大业。”

  我迟疑一下,还是道:“陛下固然用心良苦,殊不知暗斗更加伤人。对燕王一再压制,只有令他更加自危;迟迟不立太子,也令晋王韩王各怀心思。今日之事就是明证!皇上在这样的qíng势之下答应立燕王为太子,何以安抚晋王韩王?岂不是在告诉他们,要赢得皇上肯定,武力才是解决之道?”

  江德猛然bī视我,厉声道:“今日的事,朕不说,张余儿绝不敢说,燕王卸掉武器只身来见朕,还有谁会认为太子之位是他索要得来?”

  我冷不防被他瞧得心头一跳,暗想江德果然老而弥辣,分明在威胁我不得走漏风声。今日让我如此轻易听到他与江原的谈话,未必不是事前设计,意在试探我的诚意。若果真如此,稍不留神便可能永远失去机会。

  于是谨慎回道:“微臣明白了,陛下早已属意燕王为太子,因此今日燕王的行为虽然莽撞,其实并无拂逆圣意之处,只是促使皇上早作决定罢了。”

  江德悠悠道:“成儿进儿,他们二人对朕非敬即怕,从来在朕这面前都是小心谨慎,唯恐有所闪失。只有燕王时常与我直言相对,口无遮拦,这一点弥足珍贵。但是,过犹不及。今夜若不是朕qiáng自压下他的气焰,后果不堪设想!朕之所以不愿早作决定,也是怕他倚仗朕的宠爱和自己的功劳,越来越骄纵自负,距成为一国之君应有的胸襟气度愈来愈远。晋王在这一方面,却让朕欣慰得多。”他别有深意地注视着我,“朕提出必须娶回王妃才立他为太子的条件,也是对他有无资格成为储君的考验。一国之君,若只顾一己私qíng,怎能领袖天下?”

  我不觉想起母后,又想起梁兰溪,皱眉想,什么万民表率,那不过是巩固权势的借口罢了。

  江德已经犀利地道:“凌祭酒好像不以为然。”

  我想了想道:“若不能真心相爱,只是徒增不幸而已,八年前的燕王便是前车之鉴。”

  江德看了我一会,忍不住开怀大笑:“想不到朕看中的驰骋疆场的不世人才,竟是纯qíng若此!”他一扫脸上的怒意,转过话题道,“你能主动来见朕,定然已明白朕的用意,也等于承认你我之间的真正关系。”

  我一凛,触到腰间江德相赠的玉佩,抬头与他对视:“这次出征微臣见到了师父,通过他的讲述,微臣才知道,原来平遥长公主就是我的亲生母亲。不过,皇上只见过我一面,如何得知我的身世?”

  江德低叹:“朕一见之下就确定了,你的相貌神态与周韬将军如出一辙,眉宇中又带了我皇妹的影子,怎能有错?稚儿,朕找你数年毫无结果,曾以为你已经葬身敌营,那日忽见你站在面前,竟有些不能相信。”

  我原本对江德十分戒备,忽听他叫了一声“稚儿”,不由眼眶一热,轻声问:“皇上……果真找过我?”

  江德缓缓点头,伤感道:“周将军为国捐躯后,皇妹伤心yù绝却从不表露,朕唯一能为她做的便是竭尽全力找到你,期望你们母子团聚。可惜最后既没找到你,也没能唤回皇妹的神智。”

  我心里酸涩:“微臣,早已见过她了,只是当时不知。她……好像根本不认得别人。”

  江德微笑道:“日后时常去看看她罢,母子天xing,或许哪一日她会认出你。——燕王知道这件事么?”

  这句问话让我的警觉回来一半,立刻下意识道:“不知道。”

  江德沉思:“他从没见过你父亲,朕也想他不会知道,否则不会对你……”他没有续下去,只是若有所思地原地踱了几部,忽道,“凌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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