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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_南州【完结+番外】(174)

  杨治和对我的态度并不惊讶,温和地看看匣中人头,微笑道:“此人竟敢冒犯越王爱将,晋王殿下得知后十分气愤,立即命人将他押送刑部。孙膺心中惧怕,于是自行在家中认罪伏法。下官特将他的人头送与裴小爷,以泄心头之愤。”

  我看到杨治和无害的笑容,愈加觉得恶心,冷冷道:“杨司马,没有施以酷刑,会有这种死相?你将一个受刑至死的人头送到我这里,岂不是令本王为难?”

  杨治和笑起来:“殿下多虑了,晋王殿下怎会让您为难?话又说回,难道殿下心里就不想将此人千刀万剐?晋王殿下只是代您做了,一切善后全由他处理。”

  我哼一声,正要吩咐护卫送客,听到侧殿里有人大声咳嗽,这才勉qiáng压住心头的烦恶,转身道:“如此,多谢晋王做得周到,本王感激不尽。”

  杨治和谦辞几句,放低声音:“听说您有意扩充治下水军,军饷方面,我们可以帮忙筹集。”

  我挑眉道:“我还怕会遭到各方反对,不想晋王如此大度,本王该怎样回谢呢?”

  杨治和见我表qíng轻松,便也坦然道:“既然孙膺已死,晋王殿下希望您对过去的事既往不咎。”

  我冷淡地一笑:“这种事,本王犯不着计较。可是晋王的狗冒犯了本王的兄弟,杨司马应该去问我兄弟,愿不愿意就此了结?”

  杨治和眼睛深处藏着一线yīn影,他转向裴潜:“裴小爷,越王殿下已经开口,你的意思——”

  裴潜脸色有些苍白,他慢慢抽出一把短剑,重新走向那只木匣,猛然用力扎进孙膺的人头。那一瞬间,裴潜的表qíng有些抽搐,我以为他会悲愤不能自已,或者像往常一样冲动起来,可他已经放开剑柄退到我身边,静静道:“反正人也死了,请杨大人带回去埋了罢。”

  杨治和笑道:“裴小爷果然有气量,本官一定据实禀报晋王殿下。”

  我把目光投向他:“杨司马,晋王的意向我已明了,你带来的礼物血腥气过重,本王就不留你久坐了。”

  杨治和向我深揖:“下官告辞。”他吩咐仆从收起木匣,脸上仍然保持着怡人的谦和,临行前看了裴潜一眼,眼角又扫到偏殿,含笑告退。

  我看到他的笑,不禁寒意阵阵,直看着他走出院子,才道:“小潜。”叫了一声,我转头,却见他已经从大殿侧门走到回廊下,神qíng沉静得简直不像话。

  江原端茶走出来,把手里的茶盏放回桌上,那茶显然根本没动过,已经变成冷茶。看到裴潜离开,他微微地一笑:“他这次表现很克制,你教的?”

  我看向窗外,有些担忧:“没有,不过我感觉他心思深了许多。”

  江原道:“也许用不了太久,他就能摆脱这些事件的影响。”

  我不太肯定地道:“是么?”

  见过许多初上战场的士兵,起初因为亲眼见到死伤而痛苦震惊,后来见得多了,便渐渐麻木,再多的伤亡也熟视无睹,甚至喜欢上挥刀杀人。就如裴潜,能挺过最惨痛的经历,自然以后不容易再被伤害,可是若因此变得麻木不仁,绝不是我希望的结果。

  江原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又戏谑地补充:“我看有你这样热血的上司,下属能保持冷静已是难得了。”

  我丝毫不计较他的调侃,只道:“但愿罢。”坐回椅中,仍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不由皱眉,“今天总算相信杜长龄的话了,外表温和,实则yīn毒,这个杨治和令人浑身不自在。晋王府的官员都是这样么?”

  江原悠悠道:“不能这么说,正直又有才gān的还是不少。不过晋王今天这一举动,多少让我有些意外。”

  我命侍从换上新茶,然后屏退左右:“晋王这次算是壮士断腕,知道孙膺会牵连自己,gān脆将他杀死,最后还能卖个人qíng给我。这样残酷对待自己手下,利用得命也不剩,恐怕连你也做不出来。

  江原看我一眼,不满道:“乱讲,我绝没有这样该死的下属。”

  我撇嘴:“这么说,你觉得你未来的岳丈却是……前景堪忧了?”说到半路,我饮一口茶,将溜到嘴边的“比较该死”咽了下去。

  江原漫不经心:“的确,并州增加武备,他怎么也要被牵连进去。而且时至今日,孔颐已经没有条件靠拢晋王,晋王也不会再相信他,最后留给孔家的选择余地已经不大了。”

  我提醒道:“但你要娶他的女儿,虽然离间了他和晋王,不是也造成孔家与你捆绑在一起?我看他的选择,就是一心搭上你的船。”

  江原一笑:“那也得看我同不同意,有天御府、有你,孔家的势力对我来说本就可有可无。现在我和晋王的利益暂时一致,具体是谁毁了孔家,有什么关系?我不会给孔颐攀附的希望,倒是十分乐见他抓紧晋王,迫使晋王再次断腕。”

  我有点惊讶,不想他居然早就在挖坑预备陷阱,连一点与孔家结亲的诚意也没有:“皇上呢?孔家在朝中各处的势力呢?”

  江原悠闲地将一杯热茶举到唇边:“最后只要能削弱士族,父皇都愿意看到,我的目的当然与父皇保持一致。至于孔家宗亲的势力,只须父皇下旨安抚,明确不株连九族,只判定孔颐一人有罪,那就很容易解决。”

  我往椅背上靠了靠,由衷道:“真是yīn险!可怜孔家的小姑娘还对你一派天真幻想。”

  江原转头拨我的下巴,十分厚颜:“还敢说风凉话,不都是为你?否则你我魂飞魄散还不知道怎么死的!”我冷哼,手臂刚一动,他立刻缩回去,神qíng忽转严肃,“凌悦,小心,晋王已经对你不抱希望了。”

  我一凛,手臂顿住:“我也这么认为,可是他却还要承诺支持我扩军,你怎么看?”

  “我的看法是,他在麻痹你。”江原轻笑,“其实这样也好,只要你表现出一副相信的样子,他至少不会马上对付你。”

  我看他:“稳住我,然后专心对付你?”

  江原垂目饮茶:“我从来都是他的目标。不过这次并州的事,不久就该有消息了。”

  “说并州谋反,这个明明是查无实据的。即使北疆真无战事,要在那里临时挑起是非,也很难说得清楚。晋王万一赶在你之前有所准备,或者直接拿出证据说是冤案,如何收场?”

  “谁在乎真假?引起父皇猜忌就够了。他不会赶在前面,这个时候,晋王聪明的话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只会加重嫌疑。”

  我思索着:“孙膺已死,想要获取晋王府杀手qíng报的线索就断了。接下来是直接批准兵甲运往并州的孔颐……只要把所有罪名都指向孔颐,将他bī至绝境,倒非常有可能迫使晋王出手推波助澜。”

  江原肃然道:“所以现在朝中表面平静,实际暗流汹涌。攻打北赵之时,晋王已经做了不少手脚,所以我才屡屡受父皇掣肘。若不是最后陈兵洛郊,孤注一掷扳回局面,今日被动的就是我们。现在晋王一定知道我纳妃之后,距成为太子只是咫尺之遥,所以不会放过孔颐。孔颐若得知今天的事,一定有所警觉,绝不甘心任人宰割。我现在看似胜券在握,实际也被bī上风口,所谓箭在弦上,已是势在必行。并州是晋王的大本营,一定要乘机打击他的得力gān将,削弱他的实力。”

  我冷冷看他:“你还忘了,称帝大典近在眼前,南越方面不会无动于衷,如果我不去探听消息,谁可以去?还有,韩王虽然已对晋王生出不满,却不足以动摇他们长久以来的关系,他最后关头会不会与晋王联手,或者已经联手?”

  江原沉静地看着我,突然笑了一下,站起来:“别怪我阻止你,称帝大典之前我们尽量不挑事为妙。父皇眼前也是十分敏感,一动不如一静,不论是韩王还是南越,都要等他们自己显露,我们才能理直气壮。”

  我抬头对他道:“我明白,大典过后,你娶妻之前,要利用并州谋反一事迫使晋王与孔颐相斗,集中力量令晋王无法翻身。为了避免腹背受敌,对其他势力自然要后发制人。”

  江原点点头:“父皇称帝,一定会大赦天下,如果太早行动,反而会令此事不了了之。”

  我沉默一会:“此事要周密安排,起码先确定那些亲近晋王府的人不会提早介入,还要保证自身……”我停住,脑中忽然闪过江容的话,于是问道,“麟儿是不是要回来参加典礼?如果晋王运送甲胄别有用心,也许会私下对他不利。”

  江原微笑:“这小子自从得知自己成为秦王就吵着要去关中,好容易拦下来。我倒是警告他尽量不要回洛阳,但他现在与我平起平坐,领受皇上的旨意不经过我,谁知听不听?为防万一,我让李恭时分一部分兵力去冀州,顺路带他回来,如果赶不上称帝大典,就参加父亲的婚礼罢。”

  我不由翻个白眼,嗤道:“看着父亲娶跟自己一样大的妻子,换作我,这样丢人的事,躲还来不及。”

  江原走到我面前,不知廉耻地笑道:“有什么丢人,连凌王殿下我都要得起,难道还不配一个小姑娘么?”

  我二话不说跳起来,狠狠一脚踢去。江原躲闪不及,连连惨叫,口中道:“越王殿下,好狠!”待我不屑地坐回椅中,他却立刻若无其事地凑过来,认真道:“越王殿下,我需要你控制禁军的权力。”

  我讶异:“我治下禁军只负责巡守云龙门,难道你要带人入宫?”

  江原生气地弹我额头:“噤声!我会做这种不着调的事?”他压低声音,“洛阳城内不得驻军,没有皇上钦赐兵符,任何人的军队都不能擅自调动。我担心晋王会趁我不备动用他的杀手,如果麟儿回来,只有你能调人保护他。”

  “这违反律令,怕会惹皇上猜疑,你府中的人呢?”

  江原看上去有点不耐烦:“越王殿下,这时候还管什么律令?禁军轮替值守,暂时少几十人谁会知道?上次父皇不得已答应立我为太子,作为jiāo换,天御府有一大半将领都被留在军队里,我府中的贴身护卫只剩了三百人,根本不够用。”他看到我的眼神,放缓了口气,又叮嘱道,“在这之前,你乖乖待在家里,过后,你就可以上表要求离开洛阳,去东海郡训练水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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