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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_南州【完结+番外】(217)

  我眉头耸动一下:“马在后院。”

  也难怪那驿使担心,当我看到那匹又老又瘦的马时也不免忧心起来。江原鼻中嗤一声:“这也能载人?”

  我把缰绳递到他手里道:“少罗嗦,再劣的马也比人快,赶快骑了去搬救兵。”

  江原不接:“越王殿下,东海军队不归我管。”

  我发急:“我给你兵符!你口音不对,又不熟悉南越地形,难道留下送死?”

  江原沉声道:“我不认路,撞在越军手里怎么办?”他拉过缰绳,跃上马背,然后对我伸手,“上马!有你在,我才可能走得出去!”

  我略一迟疑,握住他的手。江原手臂立刻运力,将我拉到他身前,接着打马冲出简陋的驿站。马蹄踏起泥浆飞溅,江原从后面搂住我的腰,把马缰jiāo到我手里:“越王,全靠你了。”

  我郑重点头,觉察出这马虽老,却训练有素,于是拍了拍老马颈部,然后轻点马腹,那马便载着我们向北奔去。

  江原忍不住又提起之前的话题,在我背后道:“说起霍信,我过去从得来的qíng报中分析,无论如何都只能得出此人资质平庸,无需多作关注的结论。若非你提醒,我几乎要忽略他平迁历阳背后的深意——此人心机之深的确罕见。”

  我紧盯住前方道:“亲身接触尚难以真正看懂一个人,何况只靠军中谍报拼凑?我也是近来才猛然发觉其中怪异。江陵之战后,对蜀川用兵太过顺利,像这样让功主帅的事也时有发生,所以霍信的行为并未让我多想。以致于后来被父皇从襄阳召回建康成亲,竟然没想到问一问,为何我帐下主要将领偏偏都被派往江夏?”

  江原放在我腰间的手臂一紧:“可见那个时侯他已与赵誊勾结,奇怪我居然也没想到此处。”

  我哼笑道:“因为这个人表现实在是太平庸,随波逐流到让人忽略他的存在!最让人觉得挫败的还在后面。赵誊一直授意‘赤冲’取我xing命,而‘赤冲’密谍受霍信辖制。去年程休险些致我死命,我因此知道了赵誊与霍信必然有染,可是即使如此,我竟然还以为霍信只是单纯听命行事。直到今年赵誊夺权,霍信终于动了一动,我才猛然惊觉:霍信不是个简单人物!”

  江原若有所思:“你是说,这么多年不动的霍信居然有了明显动作,那么南越变动必不可免。”

  我冷冷看向远处,断然道:“这样的形势,说天翻地覆也不为过。你等着看罢,南越接下来一定会按照我们的愿望一步不落地走下去。即使没有我们推波助澜,也已为时不远……”

  奔驰到下半夜,那匹老马明显支持不住,速度越来越缓慢。我爱马之心忽然泛滥,有些不忍道:“已距两国边界不远,不如我们徒步?”

  江原却没有应声,他神色警惕地看向周围:“凌悦,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心中一凛,迅速滑下马背,压低了声音:“我知道,此地安静得太不平常!弃马,我们改路!”话音未落,眼前一道黑影呼啸而至,既狠且快,“噗”地钉进马腹,老马嘶鸣一声,前蹄离地。

  我大惊,心知那是弩机she出的箭头,疾对江原喝道:“下马!”又有几十道弩箭she来,江原跌落马鞍,抱住我滚到马后。

  只听破空声接连不断,先是弩机,后是弓箭。我和江原以马身为盾,勉qiáng躲过袭击,却只能任凭对方不住接近。

  终于弓箭声停止,土地却持续震动,有数十乘马匹奔上前来。我和江原qíng知无可躲避,从马后站起身来。

  我只在昏沉中感到自己被人抱上马,对路上的事便再无知觉,及至被一阵鼓声吵醒,才知已到了历阳城下。我全身都被封了xué道,四肢不能动弹,一名护卫正从身后扶住我,以防我不慎落马。

  睫毛掩盖下,我张开一道眼fèng。只见微明的天色中,历阳城头上火红的越国旗帜猎猎飞舞,城门的吊桥正在缓缓落下。不一会,便有一名将领带兵从城门出现,骑马跑过吊桥,一直迎向霍信。我心里轻叹,不料第一个便遇到熟人,这将领竟是曾在我帐下效力的梁济山。

  梁济山在霍信面前下马道:“末将在城楼上见到将军,查觉您身边护卫少了几名,于是擅自出城迎接,不知……”他边说边无意识地向我这边扫了一眼,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只顾定在我的身上,神qíng变得无比震惊。

  霍信用手按住自己腋下破碎的铠甲:“梁将军真是心细如发,霍某在城西北遇到魏人,几名护卫不慎牺牲,我已派人将他们安葬了。”

  梁济山回神,试探着问道:“这魏人有何等厉害,竟连将军也伤了?不知他们共有多少人,将军已将他们尽数消灭,还是……”

  霍信声音平淡:“他们一共两人,都只受了轻伤。本将军活捉一人,却被另一人逃脱了。”

  梁济山闻言变色,忍不住看向我,颤声道:“将军,他……莫非……”

  霍信并不否认,却也不肯多说,只挥手道:“梁将军,不如进城后细说。”他命军队回营,只让贴身护卫跟随。

  来到将军府前,梁济山看上去心烦意乱,却还尽量保持语气平静:“将军,您要将人犯如何处置?”

  霍信命护卫留守前院,对扶住我的护卫道:“你跟来。”那护卫将我抱起,随之走进后院,霍信才低声道:“这是魏国要犯,须防魏人暗中营救,不能有丝毫怠慢疏忽。我书房内有一暗室,除我之外谁都不能开启,可以将他暂且安放到那里。”

  梁济山面色发白地跟在他身旁,便听霍信边走边问:“起火处损失如何?袭营的人抓到没有?”

  梁济山依旧心神不宁,直到随霍信走进房中,才想起来回答:“回将军,火势已经基本平息,据报损失了几十车粮糙和三艘刚刚试航的新船,萧忌正在全力搜捕纵火之人。”

  霍信径自转进书案后的屏风,不知动了什么机关,便听沉闷的一声响,他重新走出来,命护卫将我抱进去。

  只见屏风后的墙壁上有一道打开的暗门,门内光线昏暗。护卫将我放在墙边的chuáng榻上,立刻走了出去,又听一声闷响,那暗门被人从外面推上,竟与墙壁严丝合fèng。

  我慢慢转动眼睛,适应了昏暗之后,发现这是一间并不小于外面书房的密室。室中桌椅chuáng帐等物俱全,唯独封闭了出口,只在高处一个独扇小窗漏下光来,勉qiáng照清了墙壁上那副巨大的绢制四海九州图。这里应该是历任将领存放往来密信,或者苦思战略部署的地方,所以才如此隐蔽私密。此时这室中并无公文密档,或许是因为霍信初至历阳,还没将这密室派上应有的用场。

  “你派人封锁消息,严禁彼处兵将传播此事,以免引起将士不安。不论军中通报还是上奏朝廷,都须将损失数量减去大半。”霍信骤然冷冽的声音突然传进我耳中,居然十分清晰。立时明白密室墙壁中埋有特殊机关,便于守将与部下密谈时可以清楚知道外面异动,而室外之人却很难听到室内之声。

  不久又听梁济山犹豫道:“将军,末将以为此事已为将士所知,刻意掩盖反而不妥。若据实告之,更可提高全军防范外敌之心。”

  霍信答道:“若要如此,这到底算我无力应对,还是朝廷用人有误?本将军初掌历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如今出此纰漏,只有尽快息事宁人、补救漏dòng才对得起皇上重托,哪有反而劳烦朝廷之理?”

  梁济山只得称是。

  外面一时无话,不久传来霍信脱卸铠甲的声音。大概见霍信总不提及,梁济山终究按捺不住:“将军,末将斗胆,房内的人……果真是魏人么?”

  霍信动作因此停止,平静道:“梁将军,你在荆襄供职多年,有些话或许不用霍某直言。”

  梁济山声音颤动:“果然建康城内那人是假!既然将军明知真相,为何还要……”

  霍信肃然道:“那梁将军也该知道另一则消息,魏国新封的异姓王,除了赵人宇文念外,另一人乃是我南越人,名叫凌悦。”他放低了声音,“凌悦,越凌,难道还不明白?霍某今夜见到二殿下时,他正与魏国皇族在一起,为了救那魏人脱身,不惜刺伤我,杀了数名护卫。请问梁将军,此时霍某是该徇私,还是为公?”

  梁济山良久不语,最后道:“为国为公乃军人本职,末将自不敢多言。但当初我等被调至将军帐下,不久便听闻凌王殿下因对皇上投毒被囚于宫中,震惊之际,殿下却又忽然如期完婚,之后便传出缠绵病榻的消息。自始至终,朝廷一时说殿下意yù夺位,一时又说误会,实际明知殿下失踪却不去找寻,反而用一个替身冒充,这种种反常之态,末将想不出是何道理。”

  霍信道:“朝廷有何道理,我等无权过问。只是不论真相如何,二殿下已成魏国臣子,袭我军营者恐怕就是他手下魏军。”

  梁济山语气坚决道:“殿下在时,为我南越呕心沥血,荆襄守将谁人不晓?就算他真的在魏国封王,怎知他没有难言的苦衷?末将以为,即使是他指挥魏军偷袭,也不需亲自前来,殿下既然肯来,并且身边未带军队,便是对南越尚有牵挂。将军得知此事,理应上奏朝廷,请皇上派人前往魏国jiāo涉,让他们撤去封号放殿下归国。而非如临大敌,待他如犯人一般!”

  霍信听他一番话说出,竟许久没有反驳。梁济山又道:“这是末将肺腑之言,如有冒犯处望将军谅解。末将去协助萧将军,先行告退。”他身上甲胄轻响,似在抱拳行礼。

  我听着他脚步声逐渐消失,不觉长叹一声,心里感慨万千。想不到时至今日,梁济山还会如此替我辩解。只是他与许多军人一样,习惯了战场的生存法则,如何能明白朝堂之险?

  梁济山走后,霍信很快进了密室,手中拿有一副jīng钢脚镣。见我醒来,他将那铁链牢牢锁在我脚踝上,又立刻为我疏通气血,解开了封住的xué道。酸麻的感觉一去,被刀背砍过的地方便钝痛起来。我用手按住后颈,慢慢起身,却见霍信站立一边,又露出恍惚的神qíng。

  我冷冷道:“霍将军,你在害怕什么?”

  霍信转过身来,眸中反she出的微光动了动:“二殿下如何看出臣在害怕?”

  这样的反应等于默认。我讥道:“你从见到我,所有的表现无一不彰显。就如我已束手就擒,你仍要将我击昏,封我xué道,幽禁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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