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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_南州【完结+番外】(272)

  我上前温言道:“我这些属下都是粗人,言语莽撞,前辈不要当真。请你回禀郡守,就说越王凌悦与监军田大人求见,请他务必赏面。”

  那名长者哼道:“老奴也猜如此。既然殿下有言,我便去禀报。”

  不久那名长者引我们进府,田文良老脸尴尬,大概怕bào露声音,直到那长者离开才肯开口。于景庭并未有过多表示,只是与我们淡淡寒暄几句,说了一下对魏军接管江陵安排。之后冷淡地向我道:“下官还有一些机密军务需要亲自向殿下jiāo代,不知殿下能否赏光去书房一叙?”

  我假装考虑了一下才答应,于是将田文良与几名箕豹军留在客厅。于景庭出门后低低道:“原来殿下在魏也并不自由。”

  我没有否认,只道:“那人是北魏皇帝亲信,连太子都对他十分头疼。”

  于景庭点头,语气依旧平淡:“殿下可知道刘恒前几天来过?”

  我不觉心中一紧,急促地问:“刘恒?他来做什么?”

  于景庭看我一眼:“殿下终究待他与别人不同,一提起便为他担心。朝中似乎对江陵动向有所察觉,他奉命前来查探。”

  我听了更是担忧:“他不是去太常寺了么,难道赵誊还是放心不下他过去与我关系,有意加害?那你对他坦白了没有?万一他回说江陵没有异常,岂不是糟糕!”不等于景庭回答,又接着道,“不对,无论怎么回报,只要得知江陵已被魏军接管,他都难逃责难。”

  于景庭面色平静地等我说完,将我引到书房内才道:“我想殿下不必过分担心,刘恒现在三殿下帐中兼任主簿,即使皇上有意发难,三殿下也应会力保他无罪。我没有隐瞒什么,将实qíng全都告诉他了。”

  我又追问:“他究竟是几天前来?此刻在路上还是已经回到朝中?魏军占领江陵,南越上下显然未来得及作出反应,我实在担心他被怪罪延误军qíng,或者被指故意瞒报……”

  于景庭稍有犹豫:“是三天前,裴将军进城前一天。江陵到建康路途遥远,想必此时还在路上。”他又看看我,仿佛担心我派人追赶,“殿下急也没用,刘恒坚持回去禀报,说明心意已决,也许不会在意自己处境。”

  我思索片刻,觉得自己确实毫无办法,叹口气坐下来:“但愿如此罢。只是刘恒表面圆滑,实则xingqíng耿直,很多时候不懂变通。你该提醒他不要回朝复命,由赵葑上奏安全得多。”

  于景庭低声道:“我已经提醒过了。”说完顿了一顿,“不过他听说殿下要来,有一件东西让我亲手jiāo给你。”

  我忙问:“是什么?”

  于景庭走到桌边,低头拿出一卷墨色犹新画纸,却没有立刻展开,抬起头对我道:“没什么,只是一幅画,殿下要看么?”

  我皱眉:“既然他留给我,当然要看。”

  于景庭将那卷纸铺展开,却是一副月下秋梨图。梨枝上结着累累硕果,枝下却独有一只梨被生生剖作两半,落在画纸一角。

  我嘴角微抿,凝视着卷末落款:“这是何意?”

  于景庭语声有些低哑:“殿下难道看不出来。越当前,他要与你各自分离,恩断义绝。”

  我将那幅画拿在手里,对着那只分为两半梨子,心中五味杂陈。末了,忽然一笑:“原以为他会指着我大骂一顿才会罢休,没想到是一副画,比我想好太多了。”

  于景庭道:“刘恒将画jiāo给我时,眼睛一直红着,想必心中也十分挣扎。我劝了几句,他还是坚持。”

  我了然地点点头,迅速卷起那幅画,将要离开时,又转身笑道:“可是他为何不再等一等,等到此时亲手jiāo给我?我现在虽然面目可憎,还不至于不顾昔日qíng分,将他杀了灭口。”

  于景庭听了垂下目光,对我调侃无动于衷,神色间反倒带了几分伤感:“殿下很想见他么?”

  我轻声道:“上次匆匆一面,已经是前年了。刘大哥事,我也一直没有机会亲自向他赔罪。怎料再来便是两jiāo战,我虽想见他,又有些……”

  于景庭怅然:“殿下苦衷……”

  话未说完,忽听房内屏风后有些异响,于景庭一惊,我已经迅速抽剑抢上前去:“什么人!”

  屏风倒地,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只见刘恒一声不吭地靠在角落,用一种陌生又警惕眼神看向我。虽然他努力掩饰,我还是看出他眼圈微微发红,当下也不由鼻中一酸,抛下长剑,几步跑过去将他牢牢拥抱住。

  刘恒抗拒地挣扎了几下,我几乎想落泪,哽咽道:“就给我一点时间,不要把我当成敌人!”我感到刘恒身子一颤,很快也紧紧将我抱住。

  他终究没有一走了之,还是忍不住留下来偷偷看我。过去无数个日月,他曾怎样为我担心,如今又怎样忍痛与我决裂,我都能无比深切地体会到。而我愿望只有一个,不论是敌是友,在战争结束时候,还能看到他平安无事。

  许久许久,刘恒伸出袖子擦gān眼泪,勉qiáng笑道:“都怪于兄,将屋中弄这么暗,我拼命想看得清楚些,结果……”

  我也酸涩地笑:“你好狠心,画这么一幅画给我,却连相见机会都不给。”

  刘恒擦了一下新流出眼泪,又笑:“我是不敢……因为殿下受了太多委屈,我非但不能帮他出气,还要对不起他,于心何忍?只怕多看一眼,我都要背离自己,背离南越了。”

  我含泪笑道:“你不会,因为你有证据在我手上了。就算你来,我也不会接受。”

  刘恒一个劲点头:“多谢殿下成全。”忽然抬头,笑得很灿烂,“殿下虽然比以前瘦了,可是英武俊逸一如从前,叫人见了浮想联翩……”

  天将亮时,我把刘恒送出门外,他骑在马上,在几名箕豹军保护下渐渐远去。我留恋地望着早已空无一人道路,于景庭低叹:“殿下如此眷恋,为何不qiáng行留他下来?”

  我负手回头:“那于兄又为何瞒住我,想让他见过我就悄悄离开?”

  于景庭默然,缓缓道:“我虽然选择不战而降,却不愿任意践踏别人报之心。”

  我微笑:“我也不能。刘恒自小便是我挚友,他xing子我最清楚不过。何况他与于兄家世不同,刘家历来忠贞为,自立初便深受重用,于qíng于理不能不倾力相报。如果不是他自己想留下,我硬将他留在身边,只怕反而毁了他一生。就算他想前去赴死,我又怎么能不成全?”

  于景庭听了感慨:“幸而刘恒也明白殿下,不像别人一样总以叛相责。倒是你提起冯栩,大概更算报无门典型罢。”

  我单手按住他肩膀,笑道:“冯栩现在消沉,不过因为降得早了些,我还是对他将来抱有期待;就算刘恒,也只是希望他不为自己留下遗憾。只有于兄,既深知我心又与我志同道合,却也要避而远之,才让我更加扼腕痛惜。”

  于景庭沉思片刻:“江陵战船加上普通渔船大概近二百条,然而要运载十五万大军安然渡江,还是需要不少时日。上游夷陵现被围困,不足为虑,但万一江对岸孱陵驻军与江夏驻军前后夹击,那就不妙了。我想亲自率江陵原有越军出城警戒江夏方向突袭,不知道殿下能够信任么?”

  我惊喜地握住他手:“于兄!”

  于景庭微微地笑:“不要谢我,我只是想到江陵两万守兵无处安置,不如现在立些微薄功劳,也好让魏朝廷放心。”

  连续六天,十四万大军终于全部趁夜渡江。我留下一万军队和两名文官继续驻守江陵,将要离开当日,于景庭忽道:“殿下能否再等一日?”我询问地看向他,于景庭这才不慌不忙地补充,“我想与殿下一起渡江。”

  直到于景庭与我坐在船头,眼看着江陵城愈来愈远,我感动喜悦之qíng还是溢于言表:“于兄,你跟着我,可要做好挨骂准备。”

  于景庭翻着书道:“有殿下骂声高山在前,于某骂名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

  “战场艰险,于兄也要时刻做好吃苦受累准备。”

  “难道于某身份比殿下还尊贵?”

  “要是面对故人……”

  于景庭正色道:“战火之下总有牺牲,殿下所承受比于某要多得多。”

  我好奇地伸手翻他书页:“于兄在看什么书?”

  “兵书笔记。”于景庭皱眉,“我多年看兵书时总结一些体会与要点,现在重温一下。既然做你谋士,总不能两眼抓瞎,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不禁大笑起来:“原来你是临阵磨枪!”

  于景庭从书中抬头,看了我好一会,用他一贯略带书生气语调:“若为博英雄一笑,原来也值得倾城相送。”

  靠岸之后,将领们都在岸边迎候,于景庭与我下船,仍旧手不释卷。等我将他要作为军师随军消息向诸将宣布过,他彬彬有礼地朝众人一揖,认真道:“在下初来乍到,只是为越王殿下参谋,攻城作战还须仰赖各位将军,望千万不要以于某别为异,而以得胜破敌为要。倘若诸位愿与在下结jiāo,我定然来者不拒,以诚相待。”

  我笑着搭住于景庭肩膀以示支持,向众人道:“大军即将经过孱陵,你们整顿好各自军队,半个时辰以后到我帐中来,商讨一下进军方略。”

  于景庭随我走向营地,低声道:“那位监军大人,要不要特意拜访一下?”

  我笑:“军师真是面面俱到,一心为我分忧,你再多表现一点,我就要感动落泪了。”凑到他耳边道,“田文良不用管,由他去!”于景庭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但没有多问。

  孱陵本是个小城,战略地位远不如江陵重要,但因为与江陵分居大江两侧,城中也有八千驻军,县令和守将都是名不见经传人物。他们显然事前未接到建康朝中任何指令,也没有实力与魏军数十万人对抗。听说江陵投敌后只是闭城不出,并未像江夏一样试图出兵骚扰,也未与南岸其他城池形成呼应。

  然而襄阳失守,蜀中失控,继而江陵不战自降消息终于刺激到赵誊,令他开始将注意由对岸喧嚣中御驾亲征江德身上,转到了上游悄然无声魏军身上。似乎在经过这么久对峙之后,他才猛然意识到qíng势紧迫程度,明白了魏军真正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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