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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_南州【完结+番外】(276)

  田文良脸色在光亮衣饰衬托下越来越暗淡,我冷冷道:“怎样,本王谍报还算到位,有没有冤枉田大人?”

  田文良踌躇良久,起身拱手道:“殿下,老臣是据实上报,包括周韬将军……”

  “可是这些密奏连在一起,是个什么效果?田大人虽不知兵,却懂人心,知道皇上担心什么,关注什么,全然不管奏报之后,对局中人有什么恶劣影响。读过这些密奏之后,皇上难免认为我在利用昔日声名拉拢故旧,不顾江夏局势,故意在长沙滞留!”我狠狠将那些副本摔在他面前,“休提再我父亲。田大人只说上述密奏背后是何居心?我背负叛骂名,为魏竭尽全力,难道就得来田大人一句‘惑然’猜想?”

  田文良脸上掠过恐慌,跪地道:“殿下明察,老臣绝无此意!”

  我在他身前蹲下,直盯住他眼睛:“田大人,你知道自己当初身为先帝指定辅臣,多年来为何反而渐渐处于朝政边缘,远不如温相受皇上器重?就是因为田大人太过尽心尽力,反令皇上觉得你有小人之心!”田文良猛地圆睁双目,我却声音渐低,“太子殿下是未来储君,我若因田大人受到皇上猜忌,将来……你以为他会与田大人尽释前嫌?趁现在及时抽身,或可得以安享晚年,本王言尽于此,田大人自思罢。”

  田文良担任监军无数次,从未听过这样大胆露骨劝告,震惊表露无遗,我将笔还给他:“田大人以后奏报照常,只是发出之前可否先jiāo给我过目?”

  田文良慢慢接过笔,只有唯唯应诺,很快便告退出帐。于景庭dòng察地目送他出帐:“殿下若不能保证一击即倒,只怕还有后患。”

  我笑笑:“后患早就有了,只怕不在田文良自身,而在当政者心里。但对田文良我实在忍不了了,不愿看他自以为得志样子。我忍到现在,就是想看他能将皇上心思引导到什么程度,然后狠狠反转一下,令皇上无话可说,那时田文良仕途也该到尽头了。”

  于景庭低头将密信收回木匣,许久抬眼:“殿下做事目还是这样纯粹激烈,却叫旁观者捏把冷汗……就算知道魏帝猜忌在何处,你难道可以为了避免而不去做?”

  我想了想道:“至少太子会明白我。”

  于景庭微微一笑:“那真是他幸运。”

  果然,宋然很快得知魏军意图,不再以防守为主,转而展开主动进攻。武佑绪重伤之后,徐卫也在与越军jiāo战时再次受伤,以致短期内不能领兵。将领们都见识到宋然凶悍作战风格,态度由跃跃yù试变为谨慎严肃,程雍反而积极起来,多次主动要求直入对方中军,与宋然正面对决。被我屡次驳回之后,他沉冷地讥讽:“越王殿下过去盛名难道是靠了宋然才树立?如此一味避起锋芒,真枉费武将军视你为天神一般敬仰。”

  我对程雍故意激将都懒得再理,之前已经解释过多次,魏军此时首要目不是迅速歼灭宋然军队,而是占领长沙,减少南越赖以支撑军事据点,如此才能配合江夏魏军,形成齐头并进战场优势,可是程雍偏偏如耳聋一般。于是挑眉道:“程将军若真在意武将军伤势,何不直接找他表达一下关切之qíng?我认为于军师说得对,程将军这般xingqíng孤僻,难免寂寞空虚,还是多与同僚jiāo流为好。”

  程雍神色更沉:“多谢殿下提醒,末将正要问,于景庭身为军师,到处借算命探人底细,是不是有蛊惑人心之嫌?”

  我一时语塞,心想这算命把戏还是当年江陵之战时教给于景庭,哪料他举一反三学以致用了。正色道:“这件事我会问清楚,于军师为人方正,程将军不必多心。”

  程雍沉着脸对我抱拳告退,我本以为这事就此了结,结果半夜护卫匆忙来报:“殿下,程将军私自率军袭营去了!”

  我咬了下牙,狠狠问:“此事还有谁知道?”

  护卫犹豫了一下:“只有值守军门李偏将和当值士兵知道,是他紧急前来托属下传报殿下,本来不会有太多人知晓。不过正逢监军大人路过,他问起来,我等只能据实以告……”

  我果断道:“你立刻去向所有知qíng者传我军令,程将军离营之事乃军中机密,没有我允许,只要有一人将向他人提起,所有人都同担罪责!”接着朝营外道,“齐贵!”

  在外值夜齐贵急忙应声进账:“殿下,要准备出兵么?”

  我怒喝:“出什么兵!跟我去武佑绪军帐!”

  齐贵急忙为我披上披风:“殿下息怒,夜气湿重,小心您旧伤。”

  我看他一眼,有些意外:“谁告诉你?”

  齐贵老实道:“裴将军和燕七将军都……”

  我心头一松,歉意道:“我不是朝你发火。”

  齐贵连忙点头,紧跟在我身旁:“属下知道。”

  我看看他恭敬面庞,暗叹他也只有十八岁而已,便道:“你离家这么久,想不想家,有没有得到过家乡消息?”

  “属下请军营里钱主簿给家中代写过信,把积攒饷银一同托人带回去了,还有李福爹娘……”

  “你想念他么?我是说李福。”

  齐贵眼睛一下子湿了,赶紧别过身去擦了一把脸,又重新面向我:“属下会记住他一辈子,还要照顾他父母一辈子!”

  我拍拍他,温言道:“李福若知道有你这样朋友,一定十分高兴。”说罢裹紧了披风,继续踩着cháo湿土地前行。

  武佑绪手臂挂在胸前,正坐在帐中榻上就着灯光看一副自制两军布兵图,身体尚显虚弱,见我进帐,急着要站起。我上前将他按住,武佑绪已经开口询问何时能让他带兵。我将神色一沉:“武将军,你觉得现在上阵是可以挽弓还是驭马?肩伤养好之前,此事不必再提。我来只问你一件事,程雍今夜擅自率军出营,我猜想他是找宋然寻衅,你事前知不知晓?”

  武佑绪大吃一惊:“竟有此事?他倒是问过我与宋然对战qíng形,今夜来时又询问起宋然样貌,我只道殿下已开始部署作战,却不知他另有打算。”说着便要下榻,“殿下,末将粗心……”

  我急忙出言相拦:“武大哥不必自责,我并无他意。程雍与你共事多年,这次你受伤严重,令他极受震动,想必心中十分窝火,才有冲动之举。我来一是问武大哥知道什么,二是征询武大哥意见,想知道你对此事怎么看,是否需要派兵接应?我对程雍并无深入了解,遇此突发状况,真有些左右为难。”

  武佑绪思考片刻,认真道:“据我所知,程雍为人虽孤僻离群,但却心细可靠,并不是盲目冲动之辈。过去太子殿下将比较烦难任务jiāo给他,每次都很少出差错,我平日虽与程雍常起冲突,对他能力却从来服气。殿下,末将并非为程雍说话,只觉得不妨等一等,或许程雍行为不妥,却不一定全无道理。”

  我点头:“我也一向觉得程雍能力可靠,就依武大哥所言,暂时只派斥候营探一下消息罢。”又微微笑道,“不过也幸亏是武大哥,你二人平日针锋相对如此厉害,换作别人早落井下石了。”

  武佑绪不好意思地笑:“他这个人yīn阳怪气,难免叫人看不惯。不过大家都是为征战,上了战场就是兄弟,哪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笑道:“谁说不是?程雍出营消息还请武大哥代为保密,我想他之所以擅自做主,恐是太子殿下事前留有密令。”

  武佑绪怔了一下,迷惑道:“太子殿下怎会……”

  我并不解释,正色道:“武大哥只管养伤吧,我会妥善处理。”说罢出帐,匆匆对齐贵道:“你去裴将军处传我口令,叫他做好激战准备,程雍夜袭敌营,照宋然xing格,很可能会借势反扑。截水灌城就在这几日内,万不能功亏一篑。”

  齐贵大概看出什么,领命后又小声问:“殿下在中军坐镇么?”

  “小鬼!”我嗤笑,伸指弹他额头,“快去!别学裴潜那láng崽子多话。等到斥候营来了消息,我自有主张。”齐贵被我那一弹吓住,急忙跑了。我叫身后一名箕豹军护卫去牵燕骝,自己回到军帐等候消息,约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得到程雍确切消息:他成功袭入宋然中军,果然没多久就遭到大批越军反击包围。程雍激战良久,被bī向东北方退走,而东北方正是裴潜军队。

  我闻言立刻出帐,点了一千箕豹军直奔越军中军所在。魏军主力军队都在东线防守,以确保燕七军队不受gān扰,本来决计调不出多余兵力主动与越军对战。程雍硬抽人马前去袭营,反倒令越军将计就计,找到魏军防守突破口,企图以排山倒海之势一举击溃魏军。此时我只有设法从背后攻其不备,令越军自乱阵脚,才有可能拖住越军猛烈攻势。

  不出所料,越军大批出动之后,自身营地也变得空虚,只剩下步军留守。我率众人冲进营地,几乎如入无人之境,越军因在营中无法列阵,在铁蹄践踏下死伤无数。只是冲杀几次,仍不见宋然率军出现,我弯腰一把揪起面前一名越军问:“宋然在何处?”那名越军眼神冷硬,挥起手中仅剩断刀便向我身上砍,只是还未及落下,便被我身后箕豹军刺穿。他跌在地上,默默地挣扎了几下,至死都没有出声。

  我面容紧绷,对箕豹军道:“你们也去问,务必问出来!”没想到接下来询问越军士兵也都十分硬气,箕豹军费了不少时间才得知他确实已离营。难道宋然真抱着玉石俱焚决心,打算与魏军进行最后一战?

  快天亮时,我与箕豹军还是找到了越军中军行辕,迟英正在一个半坡上坐镇指挥,却还是没有发现宋然身影。迟英部下也同时发现了我,都迅速聚拢在迟英周围列起战阵,他们大约有三千余人,只有一半人骑有战马。我对箕豹营一声令下,他们也立刻列队冲去。尽管仰攻不利,箕豹营却个个以一当十,很快便占据优势地位。

  最后迟英自己与护卫们边挡边退,又chuī起号角召唤越军来援。我与箕豹军拍马追赶,眼看越来越近,一矟掷出,刺中迟英后背。迟英从马上跌落,引得越军阵脚大乱,我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挥剑左右砍杀,砍倒无数越军,将迟英提到马上喝道:“全都放下兵器,留你们副帅xing命!”迟英背部已经受伤,不得不受我胁迫。他护卫只剩下不到千人,闻言都不敢妄动,我又道:“你们立刻chuī响收兵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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